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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拖油瓶与继父(58)免费章

    魏小鱼缓缓撑开沉重的眼皮,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室内明亮的光线。

见她睡眼惺忪的模样,孟易扬忍不住失笑。

“怎么,想睡了?”

魏小鱼脑袋瓜左右晃了晃,看着并没什么说服力。

不过为了困扰自己好几天的问题,她还是很快打起精神来。

“我父亲……”在孟易扬如大海般平静却宽阔,彷佛可以包容一切的黑眸注视下,魏小鱼动动嘴唇,尝试数遍后,终于艰难的开口问道。“真的不在了吗?”

孟易扬的沉默或许不过短短几秒的时间,对魏小鱼来说却是度日如年。

最后,男人用点头告诉了她答案。

魏小鱼闭上眼睛。

一瞬间从眼眶中翻涌出来的液体让她来不及做好准备。

“为什么不告诉我?”

“如果你找到了他,为什么……”魏小鱼的声音哽咽,压抑非常,就在孟易扬以为她会直接哭出来时,少女却是倏地睁开杏目。“为什么不告诉我!”

魏小鱼又问了一次,这次,更像是用吼的。

水光闪烁中,尽是茫然。

孟易扬却对此无动于衷,整个人就像静止的雕像般维持方才的姿势坐在床沿。

若仔细看,男人的桃花目中竟隐隐透出一股悲悯的意味,彷佛在容忍魏小鱼的无理取闹,又彷佛……他懂魏小鱼的痛,那些说出口的,还有那些不知道怎么说出口的。

魏小鱼本来以为自己忍得住的。

在得到男人的答案以前。

然而她显然高估自己了。

眼泪簌簌落下,就像在眼睛里装了对水龙头一样,源源不绝的液体溢出,止也止不住。

“没事的,哭出来就好了。”

这句话彷佛一个开关,让魏小鱼内心奔腾的情绪如泄洪,一下子全部爆发出来。

“呜哇!”

她哭倒在孟易扬的怀里。

这似乎是认识这么久以来,魏小鱼第一次如此痛快且直接的宣泄自己的情绪,从小到大,因为跟着魏凤枝早早见识过社会现实的人情冷暖,魏小鱼养成了将心事都藏在心里的习惯。

小心翼翼,并且对任何人都保持距离。

久而久之,这样的习惯似乎已经融入她的性子里,变成了身体中的一部分。

然而人有七情六欲,不可能永远压抑。

也就是到后来和孟易扬在一起后,魏小鱼才尝试着解开束缚,有了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大多数的时候依旧沉静,面对外人的时候仍然淡漠,但在孟易扬和熟悉的人面前却开始会有正常的情绪波动并且诚实的表现出来,而不用去担心可能引起什么不好的后果。

在孟易扬的引导下,魏小鱼终于慢慢找到了自我。

“别怕,一切都有我。”

男人的大手抚着她的长发拍着她的背,间或夹杂一两句安慰。

“想哭就全部哭出来吧,没关系的。”

时间悄然流逝。

男人低声的诱哄与温柔的动作让魏小鱼的哭声在不知不觉间渐渐停歇。

“嗝。”

奶声奶气的一声,冲淡了卧房里沉重的气氛。

孟易扬看着哭的眼睛肿胀胀鼻尖红通通,一双漂亮杏眸像是刚从海里捞出来似的,还有一层水光浮于表面,在灯光照明下折射出斑斓色彩的魏小鱼,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哭够了?”

“嗯哼。”

少女从鼻子里发出的声音黏黏糊糊的。

看的出来魏小鱼还不太想说话的孟易扬轻轻拧了下她挺翘的鼻梁。

“以后想哭出来就大声的哭出来,不然憋坏了我是要心疼的。”孟易扬一边说一边将她脸上残留着的泪痕给擦拭干净。“不过要记着,哭的时候只能在我怀里哭,知道不?”

本来情绪还没能很好恢复过来的魏小鱼被孟易扬这么一说顿时破涕为笑。

抡起粉拳,少女不轻不重的捶了下男人,却被男人抓个正着,还放到嘴边用力亲了一下。

“吧唧”一声,让人脸红。

不过魏小鱼还来不及感到害羞,就听到男人接着说:“现在,我要和妳说妳父亲的事了。”

十、拖油瓶与继父(59)

孟易扬曾问魏小鱼想不想找父亲,魏小鱼给了否定的答案。

可是孟易扬还是抱持着一些想法,进行了漫长的寻找。

男人一开始想得很简单,如果找到魏小鱼的父亲,先暗中确认对方的人品还有这些年来的生活如何,若可以就将他带到魏小鱼面前,横竖孟家多养个人也无妨,若不行就当自己从来没有找过人。

毕竟孟易扬从魏凤枝那儿搜集到的信息是魏小鱼的亲生父亲应该是不知道魏凤枝那时候怀孕了的,哪怕魏凤枝对男人绝口不提,孟易扬依然从私家侦探那里得到了一些有用的消息。

可再来就不是那么顺利了。

随着探索的过程越深入,就越像有只无形的手在暗中干预一般,让事情陷入僵局,久久都没有进展。

不过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转折点总是在猝不及防地时候降临。

在关键线索出来的两个月后,孟易扬拜访了一间位在汗城的三层楼花园洋房。

汗城位在三国交界,是个非常混乱的地方。

男人住的洋房是在汗城的近郊,孟易扬也算是见惯大场面的人了,然而一下车就见到一排全副武装的私兵,还是令孟易扬忍不住皱了下眉头。

一把枪顶在他的身后。

孟易扬面不改色的举起双手任对方盘查,确认没问题后随及被唤作“大总管”的男人带进到屋里。

洋房的格局与外头保镳的规模形成鲜明对比,非常简洁的布置,如果不是因为那豢养了许多奇珍异兽,形如一座小型丛林的庭院,孟易扬会以为自己进到的地方不过一幢普通民宅。

终于,在一个只铺了榻榻米的房间,孟易扬见到了他此行的目标。

魏小鱼的父亲。

孟易扬已经从照片中见过男人的样子,然而真正见到面后,孟易扬才发现照片连男人十分之一的气质都难以彰显出来。

妖艳。

鬼魅。

孟易扬脑海中首先浮现的就是这两个词。

一个雌雄莫辨的男人,一个看不出年纪的男人,像是从烂泥中被鲜血浸渍出来的一朵尖刺玫瑰。

魏凤枝长的挺好,但并不像是好到能生出魏小鱼这样貌若芙蓉,艳如桃李的女儿,肤白推长啊宜美当然基因是很难说清楚的,孟易扬也明白,不过他的所有疑惑在见到清林的那一刻便得到了解答。

魏小鱼的相貌十分中有七分随了清林,只有三分揉合了魏凤枝。

孟易扬忽然觉得很是庆幸。

清林的相貌艳极了,生为男人尚且令人心生惊心动魄之感,若放到魏小鱼身上,又该是何等风华与灾难?

想到方才见到的画面,孟易扬头一次对自己如此不自信。

他不觉得如果事实如此,自己还护的住魏小鱼,又或者,当初他们连相见的机会都不会拥有。

这个念头让孟易扬眼中划过一丝暴戾的情绪。

从对方踏进来开始就一直在观察孟易扬的清林自然也没错过男人陡然间发生变化的脸色。

“你先下去。”

他一挥手,大总管随即恭敬的退了出去。

不过在这个素净的房间中,孟易扬却感觉有无数双眼睛在监视着自己似的,浑身难受。

他不敢掉以轻心,对着眼前眉眼含笑,面目和善的清林,孟易扬绷紧神经。

在过来前他曾做过详细的调查,对方的人生比电影中演绎出来的还要更令人难以置信,而且孟易扬知道,他看到的,只是清林愿意给他看到的部分而已。

这样一个男人……

“你说你是为我女儿而来的?”

清林的声音较一般男人更为尖细,说出来的中文却是字正腔圆十分标准。

“是。”

“她母亲是谁?”

“魏凤枝。”

“魏凤枝?”澄澈到没有人气的茶色瞳仁中浮现一丝恍惚。“没想到啊……居然是她……”

孟易扬不是很能判断出来清林的语气意味着什么,似乎带着淡淡的缅怀,却又不带半点情绪,彷佛魏凤枝这个人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只不过曾经短暂出现在他生命中的过客而已。

可是他们却有一个女儿。

“你有把我和你说的东西带来吗?”

“有的。”

“好。”

男人侧过脸,门便被从外而内推开了。

来者是个身穿白袍的医生,然而白袍下的西裤后方,孟易扬却见到一把手枪插在上头,明晃晃的。

“你把东西交给他,明天就会有答案。”清林对孟易扬示意道。“如果你说的那个女孩儿真是我的女儿,我们再谈,如果不是……”

清林忽然微微俯身,盯住孟易扬的眼睛中间彷佛有一轮深深的漩涡,漩涡随越转越快也越来越扭曲,在不知不觉间,就将孟易扬的精神给一点一点吸纳进去。

彷佛过了很久又彷佛不过片刻时间,孟易扬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被困于黑暗之中,挣脱不出。

耳边荡漾着的,是清林平铺直叙的一句。

“把他带下去。”

十、拖油瓶与继父(60)

孟易扬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

微微偏过头就见到魏小鱼一脸震惊的表情,兔子般的眼睛瞪得大大,樱桃似的小嘴张的开开,可爱的模样令孟易扬不禁低笑一声。

这一声同时拉回魏小鱼的思绪。

一开始孟易扬要魏小鱼先听他说,魏小鱼就算内心有疑问也没有问出口,然而当孟易扬说到一个段落时,她已经把原本想问的话都忘得差不多了。

因为现实和理解的相差太远。

魏小鱼虽然告诉孟易扬不用找她的父亲,可是从小到大她依然想象过很多关于父亲的形象。

从无所不能的超人到抛家弃子的烂人,从浪荡的富家子到享誉世界的科学家,人的想象力是没有局限的。

可是长大后的魏小鱼知道,这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张力性十足的故事,十有八九,自己的父亲就是个普通人。

万万没想到……

“所以……我的父亲叫清林?”在孟易扬点点头后,她喃喃道。“真是个特别的名字,所以他姓清?”

“不是,那不是他的汉语名字,而是更类似翻译过来的名字。”

孟易扬虽然打算将全部的事情都和魏小鱼说清楚,然而提到这一部分还是感觉难以启齿。

“怎么了吗?”魏小鱼发现他的欲言又止,疑惑的问。“翻译过来的名字?难道他是外国人?”

“不,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听过从夫姓吗?”孟易扬在魏小鱼茫然的眼神中,缓缓道。“清是冠上他丈夫的姓,而林才是他原本的姓,妳可以这样理解。”

魏小鱼觉得有点儿听不懂孟易扬的话。

更精确点来说,单独拎出一个字或词她都明白,然而组合再一起却成了令人脑子发昏的句子。

“丈夫?我……父亲的……丈夫?”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妳字面上理解的那个意思。”孟易扬扶着魏小鱼的肩膀,怕她会太过激动。“你父亲他……被瓦国的大户人家买下来作为给体弱多病的儿子冲喜的工具。”

清林是个可怜人。

他出生在一个物资匮乏,生活贫脊的乡村,虽然是在传统重男轻女的家庭,却又因为上头已经有四个哥哥而不被重视。

且清林从小就生的特别好。

粉雕玉琢的,就连女孩子都未必有他的几分精致,且这份精致随着年岁渐增五官一点一点张开而更加繁盛起来,更因他自娘胎来就带病,生而体弱,不用劳作,一身肌肤赛雪,不像是乡下孩子,更似那清贵家庭出生的公子。

因为这个缘故,不单是村子里的有些男人,就是清林上头的双胞胎哥哥都对他动了坏念头。

起初家里还有母亲和大哥护着,可随着母亲逝世,大哥娶妻另有了家庭,清林的处境也变得更加困苦起来。

就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被喝醉了的二哥玷污得逞。

从此活的有如禁脔一般。

不过这样的日子并未太久,便随着一支瓦国商队的到来而让清林的命运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商队领头坐拥财富却只忧心自家儿子随时可能倒下的身体,没想到在一个他们平常不会涉足的落后地方意外找到转机。

擅看面相的下属断言清林命格特殊,有机会能给小公子的生命带来希望。

死马当活马医的商队领头一听并未多想就出手将清林给买了下来,双胞胎兄弟望着白花花的银钱早被迷花了眼,连讨价还价都没有就直接将清林交给了商队。

在瓦国的一些地方,为了冲喜迎娶男人并非奇事。

清林就这样被嫁给了小公子。

小公子因为长年病痛缠身,性情阴沉,在得知清林曾被兄长玷污后更是使了很多花样在他身上,常常把人打的奄奄一息,几欲丧命。

可小公子的身体也的确因为清林的到来而有了好转。

因为这个缘故,除了小公子,家里的下人得了吩咐都是对清林毕恭毕敬的。

清林渐渐尝到了作为人上人的美妙滋味,且本来只有财富而无权势的商队领头在清林嫁给儿子后屡得奇遇,到后来更是随着瓦国改革派的的成功上位摇身一变,成为炙手可热的勋贵。

有钱,有权。

最可怕的是当家作主的人头脑精明,手段非凡。

清家于是走向了一个史无前例的昌盛时期,在瓦国,更是很多人只认清家而不认皇室与政府。

这意味着什么?

盛极而衰。

清林于是把握这个机会,成功收拢清家被清算后的残余势力。

而魏凤枝,于他而言不过是生命中的一个意外。

魏凤枝曾经到瓦国旅行,在清家经营的酒店中意外窥见那如脔宠般匍匐在另一个男人身下的男子,并因为对方的容貌,而在机缘巧合下与之一度春风。

这件事后来被清林的丈夫,清家当时的接班人给发现,魏凤枝几番遇险,幸得那时已经培植自己部分势力的清林作保成功归国,却也因为怕遭对方报复,从此隐姓埋名,带着女儿辗转流浪。

可是清林就没那么幸运了。

“我从此不算一个完整的男人。”

“万幸,我竟还有血脉留在这世上,也算老天的一点疼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