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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适应室内黑暗的那一刻,闻煜走到角落开了盏小灯,傅予寒因此看清了他面前几乎占据了半个房间的海洋球池。周围的架子上,手办、投影仪、各个品牌的游戏主机、电视、台式机、笔记本、老电影光碟……将这个狭小的次卧填得满满当当。几个博物架之间留出了一条狭窄的通道,通向这个房间的另一侧。那一小半是空的。地上放着张矮桌,闻煜点的灯就在矮桌上,是一个写作业用的书桌灯。桌上随意地放着一袋用到一半的抽纸,显然房间的主人时常会进来。那束成迷的香水百合随意地放在桌上,靠墙支着。而在那张矮桌背后的墙上,挂了一幅顶天立地的大照片。全彩,半身,正面,一个女人温婉地对着这个世界微笑。有一瞬间傅予寒还以为他挂了幅蒙娜丽莎。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不是,这个女人和方婉静有五六分相似,气质却更典雅一些。他隐约有所猜测。“这是……”“我妈。”闻煜抬眼,语气平静地说,“亲妈。”傅予寒张了张嘴。“今天是她的祭日。”闻煜笑了一下,“我带我男朋友来见见她。”室内一阵寂静。“她死于九年前,我十岁,小学三年级。那天是个情人节,她在病床上熬了两年,终于还是没熬过去。而她死后没到三个月,闻自明就领了个跟她长得很像的女人进了门。”闻煜淡淡地说,“她活着的时候跟我说,她跟闻自明是灵魂伴侣,天造地设的一对,要我理解这个父亲偶尔表现出来的无情无义,她说那都是表象,是误会。”他顿了顿,“可是我实在不能理解他三个月就带人进门是哪门子的灵魂伴侣。”傅予寒朝他走了过去。“小寒,说实话,在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你以前,我其实……”他一点都不相信什么劳什子的爱情,情人节这个祭日也像个讽刺。人类不过就是些卑劣的官能动物,在荷尔蒙的牵扯下,做最肮脏的木偶。他一直这样觉得。直到有一天,有一个人,冷冷淡淡地嘲讽他,“活得太假”。闻煜想,他可能期待一个拆穿他的人,太久太久了。傅予寒张开双臂,结结实实地抱住他。“煜哥,”他说,“想哭就哭吧,这儿只有我们俩。”第75章闻煜伸手环住他。拥抱是一种有魔力的东西,特别是爱人的拥抱,叫人身心熨帖。闻煜把下巴放在傅予寒肩头,轻轻蹭了蹭:“其实还好,也没有很想哭,我只是……想和你解释一下。”他不是不相信傅予寒,只是一种习惯性的自我保护罢了。从小相信的“神仙爱情”成了镜花水月,从那一刻起,他好像就不再相信人类在这方面能战胜自己的劣根性。诚然他是个很聪明的人,很早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但……更正很难。身体里像是有一部分坏掉了,他看得到它,可是对治疗毫无头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黑洞腐烂、败坏,从里面流出漆黑的淤泥。为了不吓到人,也因为父亲的要求,他小心翼翼地用自认为完美的伪装将其他人拒于千里之外。心里有根弦突突地跳着,微微疼痛,傅予寒将他抱得更紧了一些。他想给闻煜道个歉,说自己误解他了;又想安慰他一下,可惜想不出合适的说辞。最终他还是没说这些,蹭着闻煜的颈侧低声说:“我会陪着你的,煜哥,试着从我开始相信吧。”“真的吗?”闻煜说,“但我是个很糟糕的人,我小气、阴暗、恶劣,常常变着法欺负你,也许你跟我相处久了会发现我根本就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好,会被我吓跑……”他没说完,因为傅予寒身体抽了抽,鼻腔里发出一声闷笑。“你笑什么?”“煜哥,我们认识两年半了。”傅予寒说,“成为同学也有半年了,相处时间不短了。”“……”闻煜张了张嘴,忽然意识到,时间过得真快。“虽然‘先礼后兵’是个好习惯,但你真的没有你自己说得那么糟糕。”傅予寒轻轻笑着,“闻煜,你是个很好的人,特别、特别、特别、特别好。”闻煜颤了一下,嘴唇嗫嚅:“跟……杨帆比呢?”“……”傅予寒向后一仰,借着房间里那盏小灯微弱的灯光看了他一眼,无奈叹了口气:“煜哥。”“对不起。”闻煜垂下眸,“……我应该相信你的。”杨帆是个很不错的人,要不然闻煜也不会和他做朋友。他明白的,可内心的不确信仍然让他问出了那个问题。“现在你才是我男朋友。”知道了闻煜母亲的事,心中的“恨铁不成钢”忽然全化成了心疼和理解,傅予寒默默地想着“既然这样,那就只能我再多做一点”,一边娓娓开了口。“和我在一起的人是你,每天陪着我的人是你,我无家可归的时候收留我的人是你……还有太多了,煜哥。我需要人救我的时候,杨帆不在,是你把我从绝望里拉出来的。”闻煜抬起眼。傅予寒说着说着,眼眶有点酸涩——细数过去的几个月,他才忽然惊觉闻煜已经强势而清晰地在他的生活中留下了痕迹。他红着眼,嘴角却是微笑的,哑着声一字一句地说着:“你来三中的那天,我约你到空楼,你来的时候,正好是傍晚。”那一束橙金色的夕阳光一如既往地从空楼一层另外半边的窗户外穿过来,落到了闻煜脚下。傅予寒回头看他的第一眼,他踩着光。整个人毛绒绒的。那一天,被母亲习惯性否定过很多次的傅予寒最重要的爱好再次被否定,被当成废纸卖掉的三箱旧画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在空楼坐着的时候,有那么几秒钟,想到过死。然后他就看见了那个发着光的人。或许是那幅画面给了傅予寒些许灵感,即便闻煜言语上挑衅了他,他的情绪倒是比一个人坐着的时候好了不少。还想活着。还想画画。还想……和这个人再斗上好几年。“你对我来说,是踏着光走进来的。我啊,好像孤零零地活了很久,杨帆对谁都很好,我没有那么特别,而且,他是理解不了我的性取向的。以前,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就会觉得……我总是一个人,我的世界是黑的,即便我试着画了很多的颜色,但它们只能活在纸上。”“我知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通讯录里有一个我随时能拨打的号码有多重要。”闻煜微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