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回 命数
汽车在云逸寺的山脚边停下,方舒怡同麓鸣儿一起从车里下来。麓鸣儿恍惚了一下。这里,是她与岑牧野成婚前,她拉着他来的地方。他们在这里上过香,许过愿,最后还是他背着她下了山。那时的他们还没有什么芥蒂,纵使别人在背后如何非议自己,她也毫不畏惧。因为那会儿,他在她身边,而且从未想过他们会有分开的一天……麓鸣儿看了一眼那条依旧蜿蜒的石阶小道,问方舒怡道:“表姐,这就是你说的,非要带我来的地方?”方舒怡点点头,“对,今日大年初一,云逸寺历来就有祈福活动,咱们也来上上香,许个愿吧。”“表姐……”麓鸣儿犹豫了一下,而后试探着问道:“这里……是他让你带我来的吗?”“他?你指的是谁?”方舒怡说完这话,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是说老四?”她笑笑,“不是的。每年初一我都会来这儿,老四恐怕不会这么信神佛的吧?”方舒怡说着便拉起她的手,往山上走去。就在刚刚,她真的有那么一瞬间,竟觉得方舒怡将她带到这儿来,会是岑牧野的安排。但等方舒怡摇头否认后,她才知道是自己异想天开了。于是,内心的失落感,油然而生。时值冬日,虽阳光明媚,但小路两旁的植被却光秃秃、灰蒙蒙的,并没有多少生气。麓鸣儿也如同它们一样,垂着首,一阶一阶地向上爬着……云逸寺的钟声响了三下,这是祈福结束的钟声。她们来了晚了些,没能赶上寺中初一的祈福活动。麓鸣儿看着那些在结束祈福后成群结伴有说有笑的人,心中的失落没来由地又多了几分,“表姐,祈福都结束了……”方舒怡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慰地说道:“没关系,心诚则灵。再说了,等人一少,佛祖就更容易听清咱们许的愿了,你说是不是?”麓鸣儿终于对她笑了笑。她一直就羡慕方舒怡这样豁达的性子,无论生活上出了怎样的乱子,她总是能应付自如,从不太过烦恼。她就不行,庸人总是自扰。她被方舒怡拉着跪到了佛前,还没想好许什么愿,就被方舒怡塞了一个签筒到怀里,“来,许个愿,再抽支签。”麓鸣儿垂下头,看了看手里那个被无数善男信女寄托了所有希冀的签筒,却想不出自己对未来到底还能有何种希望。面前那尊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依旧慈眉善目地放眼众生,仿佛能渡化这人世间所有的苦厄。她的从容、淡然,让跪在她脚下的信众们有种说不出的安心感。麓鸣儿只望了她一眼,便很自然地闭上了双眼,虔诚地顶礼膜拜。虽不知还能求些什么,但她依旧能为这样的氛围所动容。竹签在旧朴的签筒中发出“哗哗”的声响,她闭着双眼,为这即将掉落的签感到莫名的紧张。“啪嗒”一声,游走在签筒边缘的那支竹签终于落到了地上,犹如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一般,好似余生的定局都写在了那支签上。是好是坏,尘埃落定,已不用再烦忧。麓鸣儿放下签筒,双手合十,对着高高在上的菩萨虔敬地揖拜了三下,这才将地上的竹签捡起。“临风冒雨去还乡,正是其身似燕儿。衔得泥来欲做垒,到头垒坏复须泥。”麓鸣儿低头看着那上面的签文,有些灰心地摇了摇头:“我就知道,下下签……”方舒怡凑过去看了一眼,却说道:“求签求签,只是菩萨神佛的指引而已。上上签如何?下下签又如何?事在人为,没有不劳而获的好运气,更没有不能转圜的坏运气。我当带你去找一位高人,替你释一释这签,解一解惑,你才能知晓下下签提示的境遇该如何转变。”麓鸣儿听了这话,淡淡地笑了笑:“算了表姐,这是命数,我懂,你不必安慰我。”“傻丫头,你知道什么叫命数?所有的命数都是能改变的。既然来都来了,何不听听这签如何能解?”方舒怡的执意,麓鸣儿不好拒绝,也没什么必要非得拒绝,失落到极点,反而便对所有的事都不在乎了。方舒怡拉着她的手站起身,候在佛殿外的小沙弥便向她们走了过来。“方施主。”小沙弥双手合十,对着方舒怡行了个佛礼,“明空师父知您今日要来,已在后院禅房中烹好了茶,我这就领您过去吧?”“有劳小师父了。”方舒怡也对他回了一礼,而后从手包中取出一个药罐递给他,“这是明空师父这个月的药,麻烦小师父替我交给他。现下我就不过去叨扰了,下月佛会的香烛钱我还得到前头捐一捐。对了,还请小师父带我的meimei去见一见明空师父,她求了一支签,想请他帮忙解一解。”“阿弥陀佛。”小沙弥接过那药罐,便对她身旁的麓鸣儿请了请,“女施主,请您随我过来。”麓鸣儿没有多想,她手里攥着那支签,便跟着小沙弥从前殿去到了立着“闲人勿进”牌子的那个院子里。还未进院,便闻到了一阵清雅的梅花香。跨过月亮门,步入院中,果真便见那挨着院墙的朵朵梅花俏丽于枝头。一树树的小花儿,是纯白无瑕的,有别于以往常见的那些开得艳丽的红梅。若是来场雪,定是分不清梅花和雪花了……麓鸣儿这样想着,忽而又闻到了一股甘醇的茶香,沁人心脾,与淡淡的花香汇在一起,叫人不由地沉醉其中……“来了?用去年攒下的雪水烹了一壶清茶,方大夫不会嫌弃有什么细菌吧?”说话的人,声音沙哑,声线却熟悉得叫麓鸣儿的呼吸蓦地凝滞了一下。她无法置信地转过身,看到了那个将自己认作方舒怡的人——他披着灰色的僧袍,就在自己的不远处,好好地站着……她看不清他的脸,可当下却已红了眼眶……PS:我的和尚情结又来了,我自己也很无奈,不过我发誓隔壁欢姐肯定不会再有这个梗了第一百三十六回解签周遭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便不再流动了,只有那枝桠上的白梅微微翕动着花瓣,还有那竹笠下的黑纱兀自拂着那张无法示人的面容。麓鸣儿手里的签掉到了地上,一边的小沙弥走过来替她捡起。“明空师父,这位女施主是方施主带来的,想让您替她解一解签。”小沙弥一面说着,一面用手掸了掸落在签上的尘土。明空恍过神,便转身要走。“明空师父!”小沙弥急急追了上去,将手里的签递到他的跟前。“我不见外客,你可是忘了规矩?”他压低声音说话,这让他本就沙哑的嗓音,此时更显露出虚弱的病状来。“我于你,如今已是外客了么?”麓鸣儿站在原地,哽咽道:“明空师父,我应该这样叫你对吗?”他背对着她,听到她带着哭腔的问话,心里的疼痛此时已超过了每日身体上的病痛。他的身子有些不稳,小沙弥伸手搀了一把。他挥挥手,示意他退下。小沙弥不大放心地看看他,又带着歉意看看站在白梅树下的麓鸣儿,不知该如何是好。“放心,解完这支签我就走。”显然,麓鸣儿说的这句话也没能让小沙弥安心,他站在明空的面前,低低着头,并不离去。“你去吧。”明空终于接过小沙弥手里的签,默许他带来的那位外客可以留下。小沙弥点点头,扶他坐到近前的石凳上,而后才行了佛礼离开。不大的小院,只留他们两人。兄妹两人。此时的世界,静得能听到一瓣白梅落下的声音,他用自己带着疤痕的手,摩挲着那支从观音殿中求来的签,原本一颗已是空空如也的心,莫名地钻进了许多复杂的情绪。“这签……”他并不想解这签。麓鸣儿却笑着说道:“下下签,我知道。”她取下那片落在她头发的花瓣,毫无留恋地丢到了地上,“我并不想知道这签文上预示着什么,我只想知道,你还活着,当初为什么要躲着我?”他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抬手,压低了一些竹笠的帽檐。麓鸣儿向前走了几步,停在他的身后,“在我过得最幸福的时候,你来认我,又在我抛下一切的时候躲着我……你知不知道?我恨岑家,可我也恨你。你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计划、自己的目的,都说是为我好,可你们没有谁能真正地替我想过……”“你看,你到现在都还在躲着我……”麓鸣儿擦了擦眼泪,继而自嘲地笑道:“算了,这大概就是我的命吧……亲人、爱人,我都不配有。那支下下签说的没错,我不该再对往后的日子报什么期望的,反正一切都只能是白费努力……”“丫头……”如今已是明空的傅砚之终于开口唤了她一声,可是他却依旧无从解释她想知道的问题。是怕她知道事情的真相,怕自己拖累她,还是根本就是害怕连他自己都瞧不起的鬼样子会令她恐惧?他花了几年的时间才放下这些事,在吴齐生患病弥留之际才真真正正地让他看透了所有的事情。执念。他的执念太深了,才会一手酿成从前那些太过悲痛的惨剧。而如今,这样的执念,却在她的身上一样重现,这不得不让他感到担心。他把那支签放到面前的石桌上,与她说道:“一切都是无谓的,只要你懂得放下,好与坏都不能预示着什么。可是放下,不意味着失去信心。丫头,你不该这样……”“我不该这样?”麓鸣儿无助地笑了笑,“我不该这样,还当如何呢?我原本该有一个完整的家的,有丈夫,有孩子,还有一个哥哥……可我偏偏什么都没有……”傅砚之的心被刺痛了一下,因他从前的仇恨和执念,才会令她陷入现在的境地。真想再看到她眉眼弯弯如月的样子啊,即便不是在他身边。“他待你,可还如从前一样好?”傅砚之知道,在那个男人的身边,她才能无忧无虑地微笑。麓鸣儿微愣了一下,她并没有想过他会这样问,而自己,好像也是第一次在想这个问题。他待自己,比这世上所有的人待她都要好,她可以在他面前任性,无理取闹,他从来都是一一包容……可只要一回想起昨夜,她的心就不得不痛。“他对我的好,我下辈子都还不清,这是我欠他的……”“也是我欠你的……”傅砚之用手撑着石桌,缓缓地起身,与她面对面地站着,“随心去过吧,从前的事,不该由你们来承担……”他把手中的签递还给她,却叫麓鸣儿看到了他手上已经皮rou不清的伤疤。她摇了摇头,哽咽道:“终究他也犯了错的,我不该原谅他……”傅砚之把手收回,藏进了袍袖里。“不怪他。”傅砚之已决定把那件事的真相,告诉眼前的丫头,“六年前的那场大火,是吴齐生为了救我才放的。与岑家的老四,没什么关系。”“你说什么?”麓鸣儿听到这话,一时怔住。“齐生懂我,若是要被人囚禁一辈子,那会叫我生不如死。不如放把火,赌一赌……烧成这样,还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傅砚之垂眸,看了一眼手上的疤,眼里有些发涩。“可他答应过我,放了你,最后却骗了我。如果他不这样,也不会有什么大火。”麓鸣儿对这件事,依旧耿耿于怀。傅砚之对着她,淡然地笑笑:“世间万事都是因果,我欠和叔一条命,以他岑牧野的性子,当年只是囚禁我,而没让我以命抵命,这多少都是在顾忌着你。”“可是……”“丫头,因为我们的家事,我已经牵连了不少无辜之人,报应落在我身上那是我罪有应得,我不希望你再为这件事困扰一辈子,否则我现在所承受的一切,都没什么意义了。”傅砚之说罢,又转身坐回了石凳上。他用指腹轻轻碰了碰那盏雨过天青的窑瓷杯,便将杯中已放凉的茶水泼到了地上。“来,这茶难得,我再重新沏两盏,你也品品。”两盏杯中,说话间已又被添上了新茶。只是麓鸣儿仍旧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坐啊。难不成你们学医的都嫌弃这雪水不成?”傅砚之笑着调侃,比从前的模样还要从容淡定,“再干净的东西也都未必是一尘不染的,随心去过吧,谁叫我们都活在这浊世里呢?”麓鸣儿点点头,坐到了他身边。她拿起面前的那杯茶盏,不由地便被杯中的热气熏湿了眼睛。她举杯到唇边,微启唇瓣,轻抿一口,茶香渐渐沁入心脾……这是她喝过的最香醇的茶,茶中的回甘能叫她记住一辈子。“哥,谢谢你。”她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他的手,“回头,我带着初儿来看你,到时候我还要喝这茶。”傅砚之也将她的手握紧,对她颔首:“好。”PS:老傅的部分我真的写的仓促了,但是不想再铺垫太多啦,就这样吧!我呦要快点解开心结去见老四呀!第一百三十七回机会<呦呦鹿鸣(民国1v1#重修版)(孟德的小公主)|PO18脸红心跳来源网址:第一百三十七回机会永宁巷的巷口里,岑府的汽车停在了那里。车里坐着阿星,此时正趴在方向盘上,不小心睡着了。等他醒过来时,已是日渐黄昏。他迷迷瞪瞪地揉了揉睡眼,这才发现车里的人早就下了车。他来不及伸懒腰,便赶紧开了车门下去。沿着狭长的巷子,他一直往里跑去。永宁巷26号,那扇似开似掩的木门前,头发花白、身子微偻的老者拄着拐静默地站在那里。阿星跑上前来,弓着身揖着手恭敬地向他请示道:“老爷,天色都晚了,咱们还是回去吧?”岑青山略显浑浊的双眼从那扇破败的木门上挪开,望了一眼挂在西边那轮已有些晦暗的日头。“再等一等吧。”他说。说完便是一阵痉咳。阿星忙伸手去搀住他,“老爷,您都在这儿等一天了,一会儿日头一下去,天就越寒了,您这身体怎么受得住啊……”岑青山又咳了几声,摆摆手道:“有些事,不说清楚,怕是不行了。”正说着,便听有女士皮鞋的声音匆匆忙忙地由远及近而来,主仆二人遂都往巷口的方向望去。只见麓鸣儿一路小跑着往这处过来,可当她逐渐跑近以后,便停下了脚步。刚刚看到巷口停的那辆车,以为是岑牧野来了她才跑得这样飞快,等她跑近一看,却不知该如何面对了……她微愣了几秒,便转身离开。“鸣丫头!”岑青山拄着拐不大利索地往前紧走了几步,“我就几句话,说完就走。”“太太,老爷已经在这儿等了一天了,您好歹抽出五分钟时间,行吗?”阿星在一旁着急地说道。麓鸣儿犹豫了一下,停住了脚步。“有什么话,说吧。”她背对着他们,语气冷漠。岑青山攥着拐棍的手已沁出了汗,这件事在他心里藏了几十年,是他这辈子最难释怀,也最难弥补的事……“当年……我与你父亲同朝为官,他年纪稍长于我,在朝中颇有声威。我是汉人入朝,在朝中人微言轻,却因有一些才学,蒙你父亲青睐,对我百般照顾,才得以步步高升。后因你母亲的婢女嫁与我为妻,故而两家关系日益匪浅。当初,你母亲对阿野的母亲说,若是生下一个女儿,就给我们家做儿媳……”他说这话时,麓鸣儿的心忽而揪紧了一下。“可是我没同意……”岑青山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因为当时的时局,朝中已出现了明显对立的派系。很不幸的是,我与你父亲的政见相左,已经分别站在了针锋相对的两面。“后面的事,我想你也清楚,以革新为主的派系取得当权者的信任,而铲除异己就变得天经地义。你父亲作为旧派势力的主要成员,付出代价在所难免。这也是后来你母亲来找我的原因。“那时,出于私心,我是不大愿意帮忙的,但阿野母亲竟以死相逼,我只能应承下来。原本已经想好去替你父亲说情的,却在无意间探听到,某些与你父亲不对付的人已经请旨,要将你父亲置于死地。并且,连他的妻子儿女,他们也不想放过……我一个人,势力单薄,根本不可能阻止那道圣旨,所以我只能想尽办法保全他的家眷子女……”听到这儿,麓鸣儿不由地发出一阵冷笑。“我知道你不信,我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岑青山叹了叹气,从兜里哆哆嗦嗦地掏出一张泛黄的信纸,递给她。上面的墨迹已经有些模糊,却依稀能辨清这是岑青山的笔迹:“愚弟不才,只可尽全力保嫂夫人及一双子侄而已。兄,自当珍重!”“这是当年我收买了狱卒,想要递进牢里给你父亲的信。可到头来,这封信也没能送出去,你父亲便被赐了毒酒。你母亲得知消息后……哎……”岑青山提到此处,那双黯淡的眼睛里,便盛满了浊泪。“之后,我悄悄派人去府中接你们兄妹,却只接出你一人来,而你的兄长下落不明……为了撇清关系,我也早早地隐退,带着一家子还有你,回到了老家。那些年,我一直在打听你兄长的消息,可直到后来,才听闻他惨死在火中的消息。而这事,竟与老四有关!我们岑家,真是愧对于你们富察一家!”岑青山情绪有些激动,他怨愤地用拐棍重重地杵了杵地,而后对着麓鸣儿的背影跪了下去!“老爷!”阿星急忙上前将他搀住,却被岑青山一棍挥到了旁边。“他没死!”麓鸣儿转过身,看到跪在自己面前的岑青山,眼泪立刻夺眶而出。“你说什么?”岑青山跪在地上,感到十分不可思议。“我兄长没死!起来,您起来!”麓鸣儿哽咽着伸手去搀他,“当年的事,我不知道对错,也不想去论真假。但毕竟您和阿娘养我这么大,没让我受过一天苦,我就不该受您这样的礼!”岑青山用手抹了一把流下的老泪,又悲又喜,“听你还能叫‘阿娘’,我就越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可也知道你阿娘没白疼你……”麓鸣儿将他扶起后,流着眼泪说道:“您和阿娘的恩情我记得,但很多事,真的回不到过去……”岑青山闻言,微微蹙眉:“你和阿野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麓鸣儿没说话,只是默默垂泪。她和岑牧野都是自己的儿女,见他们如今这样,叫岑青山的心里愈发难受,“当初,因为一直打听不到你兄长的下落,你阿娘就逼着阿野回来,她想,务必要让你俩成亲,务必要给你们富察家留后,好圆了你母亲的心愿,也算弥补一点我们岑家的过错。谁都知道,阿野从小就野性难驯,但在这点上,他竟与你母亲的想法不谋而合了。初儿出生后,我本想来一趟,告诉他,这孩子得跟着你姓。可后来得知,他已经自作主张给孩子改姓傅……他是心疼你拿命换了这个孩子啊!阿野哪儿都不好,但连我都能看出来他是真心对你,孩子啊,你能不能不管从前那些恩怨,再给他一次机会?”机会……是他该不该给她一次机会才对吧……从云逸寺回来的路上,方舒怡与她聊了许多。她这才对之前的事后悔起来。自己不该一时脑热轻信了周家人的话,更不该用那样狠绝的话把他从自己身边赶走。可如今,他们还能有机会么?PS:没想到吧,我们老四和呦呦可是指腹为婚的呢!双更哦,还有一章!第一百三十八回解瘾(是双更哦,别漏看啦!)<呦呦鹿鸣(民国1v1#重修版)(孟德的小公主)|PO18脸红心跳来源网址:第一百三十八回解瘾(是双更哦,别漏看啦!)敬颂冬绥的赞歌唱了一季,似乎也没能改变初春的寒冷料峭。尤其是在阴雨不断的南方,企盼日出便是一种实实在在的奢望。难得赢了一场艰难的战役,迎来了短暂的休战期,让饱受战火袭击的驻地,此时陷入了沉沉的酣眠之中。当然,除了站岗放哨的士兵和那个夜不成眠的男人以外。步出帐外,草窠中的雨水便沾湿了他的裤腿。可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习以为常的他,对这些已然毫不介意。但却依旧会在天光拂晓的时候,想出来看一看,看一看雨停了是否能有太阳?好像这便是他如今所有的期待,比起结束战争还要期待。一眼望去,天边那块黑云愈压愈低,枯草衰蓬在风中摇曳得沙沙作响,看来,放晴又是没什么希望了。岑牧野垂下头,从裤兜里掏出此刻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一包从北平带来的香烟,现下也只剩了两支。“给我来一支。”半披着军装的庾子风打了个哈欠,从不远的军帐里走了出来。岑牧野没搭他的茬儿,点燃手里的烟后,便把剩下的那支塞回了衣兜里。“哎,我说七叔,不至于的吧?好歹咱俩也算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了,怎么连一支烟都舍不得分么?”庾子风刚要上手,岑牧野便一步躲开。“找你的副官给你弄去,别跟我们老百姓抢东西。”岑牧野紧嘬了几口,生怕到嘴的烟又被这小子给抢了去。“啧啧啧,这会儿想起自己是老百姓了?”庾子风边说边从一旁的副官手里接过草纸卷的烟,“我说你一个老百姓老赖在我这部队里,算是怎么回事儿啊?”“哦,我辛辛苦苦把物资药品给你送来了,你就这么赶我走?再说了,如果要记功,我灭的鬼子也不比你少吧?”岑牧野没好气道。“叫你走是为你好,你看这战火纷飞的,你一个有家有口的人,跟这儿凑什么热闹?要不是这儿归我管,别说一个星期了,一天都不让你待。”少爷做派的庾子风虽说仗打得不错,但在物质生活上仍不能太过将就,他吸了两口手中的草纸烟卷,那种又涩又辣的烟味便呛得他直咳嗽。“这玩意儿,我实在是抽不惯。”他随手丢了那烟,又再次对岑牧野讨要道:“七叔,你看不如这样,我拿一个消息换你的烟成不成?”“什么消息?”岑牧野瞥他一眼,料到他没憋好屁。庾子风伸出两根夹烟的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一脸得意道:“给了我再说。”岑牧野拢了拢身上的衣服,便转身走开,“你啊,爱说不说!”“诶!我说!”庾子风冲着他的背影大声叫道:“有关我七婶的消息你也不想听了?”岑牧野闻言,停住脚步,微怔了一下。他低头看了一眼手里那支香烟,猩红的烟头已快要燃到了烟嘴,他便不大痛快地皱了皱眉,把烟丢到了地上,“没兴趣。还有,别乱叫。人家很快就要再婚了。”“什……什么?!”庾子风瞪大了眼睛,一脸的莫名其妙,“这……这怎么可能?!除了你,她还能和谁?!”岑牧野望着越来越近的乌云,自嘲地笑笑,便兀自钻回了帐中……庾子风怔愣了半晌,这才转头问他的副官:“北平来的医疗队,几时能到?”副官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回答道:“不出意外,今日傍晚就能到。”庾子风摇摇头,叹了口气,“哎……这叫什么事儿!”这样的两人,这样的发展态势,庾子风的的确确没想到。然而世事难料,一上午天边那一团团黑沉得厉害的积雨云,此时正在逐渐消散。忽然一下,云开雾释,天朗气清,这也同样出乎岑牧野的意料。黄昏才见日出,那金黄色的光薄薄地笼在这片有过血雨腥风的土地上,仿佛万物都在重新焕发出生机。一口冒着热气的大铁锅支在军帐的中央,吸引了所有兵卒们的注意。新鲜的肥羊rou咕嘟咕嘟地在乳白色的沸水中翻滚着,似乎闭上眼就能想象出“风吹草低见牛羊”那样令人舒畅的情景。当然,此时围观的人绝不想闭上他们的眼睛,他们只想用他们的眼睛,去亲眼见证这曾在草原上奔跑过后的小羔羊,是如何一步步变成这世间最美味的食物的。尽管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分到rou,但他们依旧每人捧了一块碗,围坐在那口大铁锅前。已经记不清多少日子没吃上一顿rou了。打起仗来,肚子一饿,连路边的野草都能用来充饥。哪怕一会儿分到一碗rou汤呢?他们也能感到快意。烂一点儿,再煮烂一点儿,可别糟践了这锅难得的荤腥。管炊事的老兵一面在心里默念,一面用舀粥的大勺搅着锅里沸滚滚的羊rou。然而想归想,却依旧抵不过那上百束如饕餮般饥馋的眼神。本还想再多煮半个小时的,可他最终还是对着这群饿狼妥协了。“谁先来?”他最后搅了搅这锅羊rou,而后环顾了一下那些早已垂涎欲滴的兵卒。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想先来,却又都不好意思起来。一名初生牛犊的新兵,咽了咽口水,站起来说道:“这羊,是今日来支援的医疗队送来的,理应先给他们才是啊!”这话一出,在座众人,顿时鸦雀无声。不过不出半晌,便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开始附和——“对啊,这是人家带来的羊呢!”“再说,他们可是来救咱们的,咱们咋能没良心?”“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啊……”…………眼见附和之声越来越多,炊事老兵便从锅中盛了几碗羊rou出来,“rou盛好了,谁给送去?”这话一出,原本叽叽喳喳的兵卒们,又一次沉默了起来。大家低低着头,只闻羊rou的阵阵鲜香,唯恐自己被点到名就会失去这美味一样。在战场上,他们可以毫不犹豫地为对方付出生命,但在面对美食的时候,饥肠辘辘的他们可不想等到最后连汤都喝不上。就像岑牧野舍不得让出自己最后那支香烟一样,能解瘾的东西,往往都难分享。“我去吧。”岑牧野从军帐中出来,替他们解了围。对他来说,羊rou可没有香烟重要。“那我先给四爷留出一碗。”炊事的老兵可是个有眼力见儿的滑头,岑牧野来的头一天,他便对这位北平来的富商贯彻始终如一的备至殷勤。岑牧野拍拍他的肩,笑着说道:“不必,一会儿还是给我来碗棒子粥吧。”炊事的老兵点头应下,心中不由地感慨起这穷人与富人的思想境界来。热乎的羊rou已经盛好,装在军用的大食盒里。岑牧野又喊来自家的司机,同他一起去送羊rou。医疗队的帐篷就搭在离军帐不过十来米的地方,一路走过去,便能看到那些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来回进出帐篷、忙着安顿的身影。“天呐!你们的速度可真快!”一位嗅觉灵敏的小护士闻到了羊rou味儿便小跑了过来,“谢谢你们,我们都是从北平吃饱了来的,只要几份给身体不大舒服的同事就行。”小护士开心地伸出手,准备去接岑牧野递过来的那碗羊rou,一面回头高声喊道:“傅大夫!快来快来,有羊rou呢!”“哐啷”一声,小护士还没来得及接过碗,那碗便在岑牧野的手中一滑,摔碎在了地上……PS:可惜了一碗好羊rou啊!老四该打!第一百三十九回“我很好”<呦呦鹿鸣(民国1v1#重修版)(孟德的小公主)|PO18脸红心跳来源网址:第一百三十九回“我很好”“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都怪我,没接住!”小护士十分抱歉地掏出自己的手帕,去替他擦拭衣服上的油渍。岑牧野呆愣着站在那里,眼睛看着前面那些穿着一身白、罩着半张脸的人,终于找到了他心中所想的那个人……那个人也发现了他,并且想对他笑笑的,却不知怎的,眼圈渐渐红了起来。“伊蓝,羊rou你可别吃哦!喝点这个,对你的胃会有帮助。”许昳明走到她身边,悄悄递给她一杯温牛乳,拉下口罩,凑到她耳边同她小声说道:“这是我偷偷带的乳粉,别让别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