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猴子

    “只要你想。”

    江祁不管她要干什么，他会配合。

    椿雪却蓦地嗤笑一声，埋怨道：“上回你说你脱光给我看，正事都办完了，也没见你的诚意。”

    他瞧她愤愤不平的和自己讨伐，便抬起胳膊，食指慢条斯理摸向腰腹的一粒黑扣：“现在看？”

    “这是我的战利品。”椿雪瞄了眼行人，将手摁在他手背上，“回你的小洋楼脱。”

    “那和服呢？”他又问。

    “当然要买。”

    话落，小手被江祁回握，他领着她去东洋服饰馆，来来回回，挑了十几套不同花纹的衣装，椿雪看上一件，说要试穿。

    更衣室内，她捧起真丝羽织，橘红色的晕染与手绘的芍药相融，花是雪白的，脸也是雪白的。手里捏着半幅带在细嫩的身体上磨蹭半天，实在不会穿，又探出个小脑瓜，打算喊江祁进来帮忙，没成想那位眼尖的女店员先一步上前。

    “我替您系。”她实在热情。

    椿雪任人给自己穿上好几道饰物，柔软的黑发也被高高盘起，望着镜中少女，左侧被插上一支细工花，三条棉绳像流苏似的串着花骨朵垂在耳畔。

    她很漂亮，有双乌黑透亮的眼眸，朱色的唇瓣微微上翘，眉宇短而秾丽，看似娇柔的身躯，却蕴藏着一股子狠劲。

    椿雪反手拿住店员递来的折扇，小脚穿过两寸高的木屐，她在镜前转了个身，衣袂还未落下，倏然抬眸，察觉到门外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寒气。

    “好冷啊。”店员也奇怪，她推开更衣室的门，才看一眼，直接吓晕过去。

    外面钨丝灯忽明忽暗，一阵阴风吹来，白瓷地板上同时冒出浑浊的湖水。

    有名长发男子从水底浮起，浑身汗涔涔的，肤色青白，散发出一股恶臭，他锋利的指甲盖还在滴水，黑窟窿般的眼里没有眼白，牙齿尖锐，呈现出一个倒三角。

    江祁掏枪速度极快，而对方诡异的步伐更快，瞬间就近了身，来不及上膛，他侧身躲过迎面而来的利爪，从腰后拔出匕首。

    双刃上寒光乍现，那人呲牙咧嘴扑过来，手心反被狠狠刺了一道口，青色的血液喷涌而出，似乎很疼，让原本怪异的面部变得更加狰狞。

    “水猴子？”椿雪左手持扇，踏着木屐走出更衣室，死水漫过脚踝，那只不人不鬼的怪物大抵是奔她来的，再没管江祁，直接朝她杀去。

    水猴子乃水鬼俗称，据说自尽的魂体无法进入轮回，所以化作怨灵，将活人拖下深水淹死，才能换得投胎转世。

    当然，这只是民间传闻，真正的“水鬼”与之相比，却要更加玄乎。

    江祁听不懂什么“水猴子”，他飞身抓住对方的头发，猛然往后一拽，把人强势拦下。

    这时，水鬼的脑袋在幽光里转了一百八十度，发出“嘎吱嘎吱”的怪声，身下的死水化作了泥潭，江祁来不及反应，胳膊就被死死咬住，是钻心入骨的痛。

    他踉跄着后退，趁机把匕首插进对方的咽喉，不料那怪物“呜哇”一声，竟咬下他的一块血rou。

    “你让开。”椿雪心生暗火，厉声说道，“放他过来，初出茅庐的小崽子，还不是我的对手。”

    “放？岂不是显得我太窝囊。”江祁紧紧拽住水鬼的毛发，用受伤的胳膊肘狠狠把他压进泥中，让他动弹不得。

    到底是rou体凡胎，没法和修炼过的异人相比较，泥潭瞬间恢复成原来的那滩湖水，那东西突然变得力大无穷，把江祁整个人都顶翻在墙上。

    似乎被激怒了，水鬼单手掐住他的喉咙，一片片尖锐的毛发盘旋而上，仿佛要捏碎他，让人喘不过气，被触碰到的皮肤也跟着腐坏。

    过程看似漫长，实则不过短短几秒，椿雪出门未带武器，她几步上前，徒手掐住水鬼的头颅，往后一拽，指甲也嵌进去。

    面前传来几声哀嚎，她却不打算松手，甚至使了更大的力气：“巫寨和你们水鬼一族向来互不干涉，你敢来寻我，是你族长的意思？”

    椿雪眯着眼，还未得到回应，手中的东西突然化作一滩泥，从指缝流了出去。

    “障眼法。”

    她目中露出不屑，抬脚踩住一块软rou，“既然不想回答，我成全你。”

    脚下狠狠一碾，仿佛把命脉踩断，瞬间将水面染成紫青色，她甩开衣袂露出半截手腕，声音淡极了，“告诉你族长，你是我杀死的。”

    随着声音落下，周围湖水散去，钨丝灯也恢复了正常，江祁半坐在地，他看了眼被咬掉一块rou的胳膊，原本血淋淋的衣袖竟然完好无损，翻开袖口，里面只有一道淤痕。

    “你刚才挺凶呀，居然敢和那种东西打。”椿雪蹲下来，笑吟吟地望着他。

    他却死盯那块淤青，头也未抬，甚至话也没有一句，起身就准备离开。

    “老狐狸，你怎么了？”椿雪一路小跑，突然拦在他身前，眉头也蹙起来，“我夸你呢。”

    “刚才那是什么？”他平静地问道，仿佛在压抑着什么，看上去实在太镇定了。

    见他说话，椿雪仰着小脑袋，给了回应：“是幻术，水鬼特有的绝技。”

    “鬼？”

    “怎么说呢，水鬼是靠蚕食毒尸长大的活人，没什么可怕的。”

    闻言，江祁也看向她，又是一阵沉默。

    “你倒是说话。”椿雪感到疑惑。

    “我，输给了他。”他则感到一丝耻辱。

    椿雪却点头：“你是普通人，能和那东西过招，功夫可见一斑。”

    “你一脚把他踩死了。”

    就像踩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当然，我是谁？神婆的亲传弟子。”她把骄傲写在脸上。

    江祁看了又看，他弯腰提起打包好的纸袋，眼中的落魄一闪而过，垂下头，轻声道了句：“回家吧。”

    回家？椿雪几乎脱口而出：“哪个家？”

    “你跟我的家。”他走出东洋服饰馆，头也不回道，“方才说好的，我倒是怕吓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