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同床异梦情难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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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蓬的酒量很好,哪怕想要喝醉,哪怕身体素质大不如前,那一坛酒也还是勉强了一些,只是让他升起醉意,不足以让他和过去一样毫无顾忌的撒酒疯。 所以,飞蓬从卧室床底里翻出了别的酒水,那是重楼一坛一坛塞进去的,都是最近才酿好。其实,重楼知道飞蓬不会接受,可养成的习惯还是没有改变。 不过,被酒意熏晕了神智的飞蓬在痛快灌酒的时候,并不知道有人正静静看着他。 重楼负手站在空间之中,怔怔瞧着飞蓬。处理一个岛屿,以他魔界之主的身份,多的是办法做的又快又稳、滴水不漏。 所以,重楼回来的远比飞蓬、玄霄意料的快,也听见了飞蓬后来的话。不同于玄霄熟悉的只是玄震,对飞蓬知之甚深如重楼,几乎是在飞蓬自责着低语时,便意识到了飞蓬会做出什么选择。 那双赤眸里浮现刻骨的痛苦,对于自己所有真心都被低估、都被小觑、都被怀疑深浅之事,重楼确实心知肚明。可他万万想不到飞蓬为了试探,会强行灌醉他自己。 但重楼终究没有上前阻止,他默默看着飞蓬喝醉酒,最后一头倒入柔软的床褥里,才在刻意等了一会儿之后,弄出一条空间裂缝,装作自己刚刚回来。 在飞蓬一拳头砸过来的时候,重楼并未反抗,反而松懈肌体,所以他很快就被捶打的鼻青脸肿。 可是,沉默挨揍的重楼在醉了的飞蓬看来,只觉得分外不顺眼。他重重一推,把人撞得后脑勺磕在墙上。 飞蓬的嘴唇动了动,身上酒香扑鼻,湛蓝瞳眸染了迷蒙的水色,却泛着危险的锋锐。模糊的低语似乎想要出口,但终究淹没在一个吻里,这个吻带着飞蓬的体温,一瞬间击穿了重楼的心。 唇间丝丝缕缕的刺痛传来,可最明显的还是心口的疼痛。照胆剑锋一点点刺入,将蕴养的精纯灵机送入魔体。 此物当年蕴养时间不长,用在重伤的玄女身上,便已是吊命良药。如今蕴养几十万年,用在属性不同的魔尊身上,一点一滴汇聚起来,却无疑是致命的危机,足以将重楼从魔体到魔魂的防御都完全瓦解。 酒后泌出的细汗浸透衣衫,飞蓬静静伏在重楼怀里,每一寸肌肤都紧紧贴着。他状似在杀人,却留给了对方充分的挣扎余地。 飞蓬像是个最耐心的猎人,在等自己的猎物坠入陷阱——只要重楼出手反抗,便会亲手打破他深情的面具,也打破这些年的克制自持。 同样,只要疼痛屈辱再次降临,便能换一场彻底的心碎。自己将完全舍弃现在的心软,选定对象初成绝情道基。 果然,便在下一刻,一只手臂牢牢环住了飞蓬的腰身。 被压在榻上的时候,飞蓬感受着重楼的手指搭上照胆剑锋,自己闭阖的齿列被挤开,灵巧温热的舌钻入里头,卷住自己的舌头,本就留有余力的他心中冷笑。飞蓬等着重楼抽出照胆丢在地上,眼角却滑落一滴泪水。 可这一滴泪水,被重楼松开手臂,抬手用指腹拭去了。而他另一只手捏着剑锋,重重向内一刺。 飞蓬猛然瞪大了眼睛,重楼已松开齿列,结束了这个温柔的吻。他唇边,鲜血蜿蜒而下,脸色迅速苍白了下来。 就在刚才,心脉被更进一步的照胆神剑完全截断,精纯灵机也趁机游走,先是断绝了重楼浑身上下的全部经络,再直接侵入魔魂,瞬间便彻底爆炸开来。 “咳…”前所未有的虚弱席卷而来,重楼伤得比那次在混沌更重,因为他完全没有任何抵抗,已彻底被重创了魂魄。 此刻,即使飞蓬身上还背负着封印,光凭汲取外界灵力,就凭照胆神剑的破魔之能,也足以将重楼斩尽杀绝了。 “为什么…”飞蓬心想,自己大概是真的醉迷糊了吧,不然怎么会视线一下子模糊了? 而重楼…飞蓬模模糊糊的想着,重楼任由自己把他伤成这样,感情无疑比自己想的更重。既如此,他又为什么那么心狠,非要以自己最无法承受的方式折辱自己? “我回答过你的…”重楼亲吻飞蓬的脸:“现在再说一遍,飞蓬…”他猛地拔出照胆神剑,魔心已被彻底搅碎,鲜血溅起,洒在飞蓬脸上、身上,刺目的红:“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是你太天真了。” 我本性便心狠记仇、霸道暴虐,不似你那般纯善。臆想中的背叛,解开了自己心神中的枷锁,释放了自己心中全部的阴暗狠辣,伤人伤己。 被扣住腰肢压在身下,一只手将汗湿的发丝拨开,吮吸锁骨神印时候,飞蓬的终于回过神来:“不…住手…” 他努力挣扎着,想要脱离重楼的掌控:“你的伤…必须现在就治疗…” “没必要了。”重楼的手指很是灵活,抽丝剥茧一般,剥落被热汗浸透的上衫:“飞蓬,你回答我几个问题吧。我不问你为什么忘情,但我想,那个答案绝不是为了你自己,嗯?” 抵抗的力道骤然停息了一霎,当手伸入下裳里的时候,飞蓬的声音微微发颤,响了起来:“对,不是为我。” “那么,第二个…”又一个吻落了下来,重楼总算放下神印,转而舔舐着眼睑。 酥麻的触感让飞蓬阖上眼眸,强行放松身体,他听见耳畔传来一声叹息:“如果…如果那个答案不成立,如果我放下魔尊之位前往混沌,如果我们不再为敌…你会答应我吗,飞蓬?” “呜…”一根手指潜入身下,造访这些年没再被碰过的地方,飞蓬终于低泣出声:“会…我会的…够了…停下来…” 重楼俯下身,给了飞蓬一个吻:“别哭…”这个吻充满了魔血的味道,热辣而血腥气十足,但吻本身却是十足十的温柔纠缠,只是掠夺尽了飞蓬的呼吸:“来,拿着。” 手指抽离出去,熟悉的guntang热度接近身下时,飞蓬的手里多了一个剑柄,剑刃对准了重楼的脖颈。照胆神剑安静待在主人手里,等待着命令。 “第三个问题,飞蓬…”重楼深深望进飞蓬的眸子里,熟悉的湛蓝印现出红瞳,充斥着血丝,蕴含着痛苦可也决绝的情绪。 魔尊笑了,笑中含泪,泪落无悔:“给我一个拥抱,嗯?” 我以为,我足够心狠手辣。但临到终局,瞧着你的眼泪,明知道什么对你才是最好的选择,也狠不下心将这次伤害进行到底。 那么,就请你给我一个拥抱吧。让我忆起你此番醉酒,本就是轻视我的感情,意欲将我视作断情绝爱的工具。这样,我便能狠下心来占有你。然后,你顺理成章用剑刺穿我的要害,重新成就你的道途。 同样guntang的泪砸在颈间,温热的拥抱围绕而来的时候,重楼的心坠入谷底。这是他想要的结果,飞蓬终究亲自决定了绝情。 可是,为什么自己的心那么难受呢?重楼苦笑了一下,却明白这也是自己自找的结果。他揽住飞蓬,腰身向下一沉。 何为绝情道?有爱才能绝。此念断绝,心底再无痕迹。从今以后,你高高在上、永生不死,而我消失在你的生命中,再不留半点涟漪。此间种种,尽付云烟。 重楼没有动弹,他等着飞蓬出手。 但是,飞蓬同样没有动弹,他反而松开了手。 “啪!”正待束手就死,重楼被照胆落下的声音惊醒,他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下意识扭头去看,立即便僵直了身子。 飞蓬深吸了一口气,充盈着酒意的蓝眸,染了真切的泪。他惨然一笑,身上的杀意没有了,哑着嗓子说道:“我多希望,你适才没有处处为我考虑。” “飞蓬…”重楼回过神来,几乎手足无措:“我…我不是…装的…” 飞蓬的手指拂过重楼的心口:“我知道。”那里的伤势没有丝毫好转,连带整个魔魂都虚弱之极:“你说你是私心,那我们现在就论私心。” “重楼,你听好了…”飞蓬抬头贴近重楼的耳朵,声音几近于耳语,是前所未有的柔软:“我爱你,曾爱逾生命。” 重楼整个人僵住:“不…”他赤色的眼睛里,都是慌乱和哀求:“飞蓬…别…别说了!” 他僵硬的挺直腰背,刚想抽身退出,却被飞蓬重重一口咬在了脸侧的魔印上。那原本意欲退出的动作一顿,取而代之是再无法抑制的火焰,连带着体内不敢动弹的玩意一起,烫热着膨胀了一圈,呼吸声也重了一霎。 “对,就像是这样,这才是你真正的反应。”飞蓬松开齿列,脸上多了一抹笑,笑容里不带任何情绪:“绝情道,本是以我性子,连考虑都不会考虑的选项。” 他伸手轻抚重楼脸上的牙印,眼睛里是对方能看见的温柔,而这份温柔正一点点褪去,变得无比冰冷:“我没有怀疑过你,就因为二十万年时光,我们太过亲密无间。现在想来,是你藏的好。” “实际上,你是个真小人,也是个伪君子。装的全无破绽,心里指不定怎么着呢。”飞蓬冷冷说着,看似没有醉酒迹象,但话语间尽是不考虑后果的尖锐:“正如你此番对我,用我最无法接受的方式恣意发泄,把曾经的幻想付诸现实。” 重楼脸色惨白,这一回不是因为伤势了,而是因为飞蓬用最尖刻的话语,戳破了他一直以来潜藏的龌龊心思。 “识人不清,是我自己的错,酿成现在的苦果,也是活该。”飞蓬说话的语气很平淡,没有任何感情色彩,也没有一点情绪波动:“重楼,你听着,忘情道体被毁时,我纵使难以接受,也还是…没有恨你。” 他轻轻呢喃道:“是你之后为了报复,也为了纾解自己那点龌龊肮脏的欲望,亲手断绝了我们在一起的全部可能。” “噗!”鲜血顺着重楼唇角流淌,带了点点金色。显然,心头血已因情绪剧烈波动,比流淌更快速的从口中喷洒了出来。 重楼瞧着飞蓬,眸中满是绝望:“飞蓬,你是不是现在看见我,都觉得恶心?” “不是现在,”飞蓬抬眸看向重楼,淡定的吐出更伤人的话:“从你彻底玷污我的那一刻开始,我就觉得,自己从内到外脏透了,而你…再深的感情,我也觉得恶心透了。” “如今走不了绝情道,确实是不争气的动摇了,但也仅仅只是动摇罢了。除此之外,杀一个手无寸铁、毫不反抗的敌人,也非我所愿。”不复澄澈的蓝瞳虽带醉意,可也一如既往的坚定不移,但与之对视的那双红瞳,却再无往日的从容不迫、自信自傲,反而充满了仓惶。 飞蓬心想,如果重楼刚刚反抗了一下,又或者犹疑了一下,自己都会真正下手。可是,完全以成全为目的的伤害,又是重楼主动愿意献上生命,于飞蓬而言,无异于施舍——你想用命结束一切?不,那未免太便宜你了。 “重楼,你记住,我恨你,恨之入骨。”飞蓬用无比冷寂的声音宣告道:“此生此世,只要你还在,我便不会原谅。而我之生死荣辱、道途抉择,也与你再无干系。早晚有一日,我会用自己的办法讨回公道,无须你相让。” 讨回公道,却不一定非要杀你,只因打蛇尚且要打七寸,既然你在乎,那我就要你活下去,每一分每一秒都铭记当日的错误,永生永世活在后悔之中。至于你以牺牲施舍给我的道途,哪怕未来再光明无垠,我也不屑一顾。 此言一出,重楼原本强压的伤势再也压制不住,本就苍白的脸再无血色,他歪着头吐出一大口心血,周身气息衰落到极致,直接晕了过去。 飞蓬冷冷看着这一幕,伸手推开重楼,也不在意抽离给他带来的摩擦刺痛,便从床上起身收拾好衣服,再度离开了房间。 过了好一会儿,重楼总算醒过来。他走出主卧,坐在了门外一个石桌上。三天时间,他就像是化作了一个石雕,孤坐着再未动弹过。 第四天清晨,重楼终于再次站起身。他步伐轻缓的来到飞蓬面前,靠的极近。 “魔尊。”飞蓬表情冷淡的看着他,蓝眸全无情绪外露。有照胆神剑和天幻神装在身,哪怕几日没有回房间,他也白日不热、晚上不冷,安然无恙。 重楼轻声说道:“这些年,你送我的东西很多。那里面蕴含着不少灵气,足够你重塑一具身体。” 他凝视着飞蓬的眼睛,只见那双蓝眸前所未有的亮了一下。这让重楼嘴角勉力勾了一下,挥手把花几天时间,才从空间里整理出来的零零碎碎,全摆放在了此地。 大部分是口味香醇的茶、仙界进贡或神界少有的独特烈酒,其他也是神界独有的灵物,无一不是飞蓬费了不少精力搜集的,也全是重楼会喜欢的。 本来,重楼是想留着睹物思人,直到他死亡,便随自己一起埋葬。可现在没有必要了,如果能让飞蓬稍微开心一点儿,重楼不介意一个人背负所有痛苦。哪怕从今以后,他手里再没有一件东西,能用来思念飞蓬。 拂袖挥出一个阵法,将所有灵力尽数提取,看着飞蓬入阵的那一刻,重楼的泪无声无息落下。自此刻起,曾经的亲密无间不复存在,自己与飞蓬已是真正意义上再无关联了。 飞蓬一身清爽的出阵时,正巧将重楼擦拭眼角的动作收入眼底。哪怕,重楼已迅速放下了手,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触动自然不至于,但飞蓬确确实实能以冷静的态度面对重楼了,哪怕他已经用最残酷的方法,让重楼生不如死。 不过,现在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飞蓬决定问出当年没能出口的困惑——“为什么?”他问道:“你为什么对紫萱那么好?” 重楼愣住,他定定看着飞蓬,好一会儿才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怆然和悲哀:“她是女丑,纹姬也是。” 这次,飞蓬怔了一瞬间。然后,他蓝眸闪过了然与怅然,问道:“大劫里紫萱作用不小,为我?” “不重要了。”重楼负手背过身去:“现在这具身体是你自己塑造,动用少量灵力,想必并无关系。至于你魂魄里的封印…既然你将我一举一动都视为施舍,不愿欠下因果,我自然不会再让你为难。” 魔尊一双赤瞳望着天边,决断之色尽显:“便依你所愿,魂魄封印连同这整个岛屿,都化作牢笼,由你自己解开。此后,本座便在混沌,静待神将出招。” 丢下此言,重楼踏入空间裂缝,一步便已在魔界之外。界内,整个岛屿被空间封锁覆盖,形成一个牢笼,是重楼能动用的空间法则之极致。 就算是天诛来了,从外突破,也休想在他赶到前成功。唯一的可能便是自内部,直接撕破封锁,想来飞蓬能以他的实力做到。 其实,重楼怎么会不明白飞蓬的心思呢? “这样的成全,你不屑一顾,实际上还是心软。”重楼呢喃着,眸中尽是温柔。飞蓬一方面是想让自己生不如死的煎熬在愧疚里,另一方面却也心软不忍下手,故意留下一些空间。 他将手指按在心口:“可我们还有公平竞争,生死决战,你是不会手下留情的,我也不会。” 事到如今,双方都还有旧情,那能走绝情道的人,自然不止是飞蓬,还有自己。当然,一旦自己想走绝情道,飞蓬就再也不需要留有旧情,能顺理成章的将他们二十万年的纠缠,在一战中彻底斩灭。 重楼心中已有定数,立即内视查探自己的状态。伤口表面已好了,可炼体流的实力本就很大一部分在于rou身,更别说自己还被照胆神剑重创了魂魄,如今总归是外强中干,得好好闭关。 反正,自父神蚩尤魂魄完整,意识无法苏醒,自己便决定了退位,并做出了充分准备。现在,重楼干脆将这些准备提前揭露了。他以魔尊的身份留了一封信给魔界长老院,便只身前往混沌了。 动身前,重楼柔和的目光扫过魔界,带着无穷的愧疚后悔、无尽的思慕爱恋,最终泯灭痛苦,化为决绝。 如你所愿,飞蓬,我会以最佳的状态迎接这一战,尊重这场决战。但放弃魔尊之位,心无牵无挂却留有心痕,无法理直气壮的我,不会是你的对手。你会另塑道基成功的,这无需我保证,更无需我相让,只是我对你的了解。 我只希望,在你今后的生命里,永远不要再想起我,更不要再想起这段屈辱的记忆。你这样干净光明的人,合该站在阳光下,活得开朗明亮、无拘无束,永无痛苦。若能寻到一个志同道合之人,便更是完美无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