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那些年的覃芷

    02

    回国的第三天，是正日子。

    是清明。

    高启兰抱着朴素的立方体，起了个大早前往天慈墓园。

    她今天的行程很赶。

    先得带着大哥入土为安，然后去太平寺祭拜父母。狱里的晓晨和黄瑶也老早就给她打过电话，拜托她如果今年回国，给他们爸妈也扫扫墓。

    天慈墓园在西郊，太平寺在西北，嫂子……和晓晨他爸的骨灰存在渤北，老默和黄翠翠的墓在乡下。

    高启兰早早就做好了今日行程的规划。

    她想，如果路程顺利，她或许还有时间去京海公墓，给小龙小虎再送上两支菊花。

    天慈墓园算是京海的豪华墓园，当初大哥决定选这块墓地的原因，也是因为这个。

    高启兰的眼前还能浮现出当初大哥眼泪跌落不断，却嘴角含笑飞快签单买下这块墓地时的奇怪神情：“你二哥……那么爱漂亮的一个人，他肯定喜欢这里。你说是不是？小兰？”

    高启兰记不得自己回应了大哥什么，甚至直到现在，她对二哥离开那段时间的记忆都很恍惚。有时得靠小龙小虎提醒，她当天在葬礼现场做了什么什么，她才能想起来，哦，她并不是在一个遥远的方向旁观这一切。

    她明明身处局中，却像和泪眼低垂的大哥，间隔了千山万水。

    墓园管理员带着高启兰来到高启盛的墓地。

    高启兰先是找到了管理员，表达了要把大哥骨灰放进墓室的诉求，然后写上高氏兄弟二人名讳的新碑，也已经在管理区雕刻着了——天慈上马了一套先进的微机cao控水洗雕刻设备，几分钟就可以雕出一块象征着生命终点的象征物。

    在离着二哥墓地几十米的地方，她看到了一个温柔的、瘦削的中年女子，披着一块柔软温暖的棕色三角围巾，将一束白色菊花放在二哥墓前。

    两个女人视线相交的一瞬，高启兰感觉自己瞬间坠入了一片雾霭沉沉的深林。然后一道柔软得像是水母似的声音在她耳畔流动起来：

    “你是，小兰吗？你哥经常提起你呢……”

    “你们两个人都有很漂亮的眼睛。”

    自我介绍名为覃芷的女人，已经和高启兰并肩站到一起。管理员正在忙碌着调换墓碑的准备工作。

    覃芷声线很轻。

    轻轻地、简短地声音，带着高启兰回到她不在的那些年，带着高启兰认识一个她未曾见过的，高启盛。

    那个年代，刚上大学的学生都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傻气。换句话说，因为来自不同地方，刚刚汇聚到一个学校的新生，都还有些互留情面的生分。

    所以刚开学那几天，也没什么人知晓，来自京海这个省内第二GDP大城，以状元身份考进省理工的高启盛，骨子里究竟有多穷酸。

    除了曹斌。

    官二代出身的曹斌从没听说过高启盛这个名字，只是理科状元的名号多多少少还是在高三最后的暑假传进了他的耳朵。但再一听，这个状元来自旧厂街，他和他的狐朋狗友们就难免轻嗤出声——那破地儿就一贫民窟，还能出状元？真他妈不知道是谁烧高香了！

    开学第一课，阶梯教室里也是系里第一次点名，他也算是终于和这个老乡打上了照面，曹斌白眼一翻，压根未把这个枯瘦得像豆芽菜似的西瓜头放在眼里。

    直到曹斌在食堂窗口等鸡蛋炒面的时候，一眼就瞧着不远处专注舀完免费汤的高启盛，小心翼翼端着只有一碟豆芽咸菜、一碗白米饭、一碗免费汤，用一种别扭的姿势坐下来。

    这似乎也能解释，为什么他端着锅气满溢的鸡蛋炒面经过高启盛的时候，一眼就顺着松松垮垮的领子，扫到了胸口的一片青青紫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