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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大同(正文完)

    福禄茶楼的包间里,高启强正在耐心地煮茶,他把茶汤倒入杯中,用鼻子嗅着茶叶的香味:“今天是陈年岩茶,宜煮不宜泡。”

    安欣见大堂空无一人,不悦道:“你每次来吃饭都要叫老板清空茶楼,怎么,别人不配上桌吃饭?”

    “你配,桌上配,桌下也配。”

    安欣被堵回去,抿着嘴。

    高启强重新斟了一杯茶水,起身递到安欣面前,道:“怎么了?一大早就着急找我?”

    “指导组走了。”

    高启强轻笑了一声,坐回自己的座位,摇了摇头。

    安欣盯着他的表情,一点也不奇怪,“高董早就知道了?”

    “早晚的事吧。你瞧,他们隔几年就来一次。上次徐组长来,搞出了那么大事。这才过了一年多,又来。想靠京海加官进爵么?这一个多月,京海的经济都变差了。”

    “公司和商店都不开门,经济能不变差么?”

    “他们天天凶着张脸,老百姓不愿意搭理他们,应该的吧。一群不认识的东西不请自来,”高启强摊开手,微微耸了耸肩:

    “我不开心——”

    安欣看着他表演完,皱眉道:“老高,大家是要吃饭的。”

    “我工资照发了啊,我还怕指导组呆个一年半载的,给我家拖破产了呢。唉,现在的生意可不好做了,美国那个关税,搞了好几年了,还有……”

    安欣懒得理他,道:“我们刑警队收到一起报案,初步估计是感情纠纷引起的情杀。嫌疑人现在下落不明,你能不能盯着水路和海路,别让人跑了?”

    高启强喝着粥,含糊不清地说道:“你把照片给我,我帮你问问。”

    安欣从公文包里掏出几张摄像头下的抓拍照,递给高启强。他不知高启强是真的金盆洗手改邪归正,还是十数年如一日的虚情假意,每次帮他们堵人,倒是积极的很,像是个称职的线人。他有点恍惚,问道:“老高,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高启强放下羮勺,左手伸出两根手指,右手伸出三根比划道:“到今天,正好,二十三年了。小兰都四十岁了,日子过得真快啊。”

    他扫了眼照片,接过来道:

    “谢谢你,安警官。”

    安欣的手指碰到高启强的,指尖相触,他意动道:“那你当年对我,算不算一见钟情?还跑来我家,做什么小时工…”

    高启强大笑起来隐约可见当年招摇的影子,他连连摆手道:“你别这样,安欣,你这样很油腻。”

    安欣不解道:“油腻?什么意思?”

    高启强把吃了半份的肠粉递给安欣,回道:“就是啊,男人想要救风尘,就会显得油腻。”

    可惜,结果恰恰相反。

    高启强按响服务铃,“再加一份芝麻糊。”他指了指安欣的头发道:“看你忙的,白头发越来越多。”

    安欣回道:“比你要秃了好。”

    高启强难得语塞,安欣低下头,掩饰着得意的笑容。

    见安欣吃的差不多了,高启强举起头盔朝安欣展示,再戴到头上,“安警官,你看我,多么遵纪守法。走吧,送你去上班。”

    “你没带保镖?”

    “不是有你呢么,有人民警察跟我在一起,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安欣慢慢开着警车,高启强在旁边骑着小电驴,二人在清晨空旷的街道里相伴而行。

    到了警局门口,高启强停下车,道:“晚上记得来老宅里一起吃年夜饭,我包饺子。”

    安欣锁好车,朝高启强小幅度的摆摆手。

    晨光倾洒下来,高启强眯着眼睛,盯着市警察局大门上金光闪闪的警徽——

    他重重地掐了一下安欣的屁股,银色手链在太阳光下一晃一晃的。

    又是在新年夜离开警局,高启强穿着件防风的黑色皮夹克,骑着小电驴,悠闲地行驶在宽阔的马路上。一路经过高耸的商业大厦、常青茂密的绿化带和嘈杂的居民区,他绕了个弯,拐到旧厂街菜市场,停到市场门口。

    前些年改造情侣大街的时候,强盛集团将附近的旧厂街菜市场一并翻新了。如今的市场宽敞整洁、井然有序。他下意识地望向曾经的鱼档——塑料布罩着的鱼缸内,几条草鱼和黑鱼在里面无精打采地游着,一个个气泡从氧气泵口冒出,咕噜咕噜的翻到水面破开。

    高启强走过去,向旁边的水果摊询问道:“摊主在么?”

    水果摊主是个年轻小伙子,正低头玩着手机,“你要买鱼么?阿刁一般中午才来呢。”

    “不是,他怎么能把草鱼和黑鱼放到一个水缸里呀?这不行的,得分开。”

    小伙子的眼神从手机上移开,看了高启强一眼道:“哦,小事。阿刁承包这个摊子啊,不是为了这个。高启强你听说过么?”

    “不认识。”

    小伙子来劲了:“阿伯你这口音,听着是京海人啊,怎么高启强你都不认识?那可是强盛集团的老板!上了中国富豪榜的人!”

    “这么厉害啊?”

    小伙子站起身,神情激动:“是啊,他是我们京海市的传奇!这个鱼档,就是高启强当年的鱼档!”说着,他又有点蔫,“我本来也是想包高启强的鱼档,没轮到我,给我分到了这个水果档,听说是阿刁给市场管理员送了两万红包……”

    听到这个,高启强笑了,小声嘀咕道:“这倒是没涨价。”

    早晨的菜市场没什么人,小伙子闷太久了,吐槽道:“不是为了蹭蹭高启强的运气,谁来包摊位啊?现在哪有人来菜市场买东西。我在这想怎么在网上宣传呢,比如说买完水果发抖音有优惠。阿伯要不要来试试,你是第一个客人,我免费送你!”

    “这么好?”高启强在他的摊子上望着,挑挑拣拣,手停在橙黄的橘子上,道:“我要两斤橘子。”

    “可以,没问题!来,和我一起看镜头,”小伙子打开抖音,用镜头对准二人。

    高启强推推眼镜,配合着小伙子的动作,用右手比了个耶。

    “好吃的话,欢迎下次再来!”小伙子选了一首土味BGM,上传到抖音,“阿伯,怎么称呼你啊?”

    高启强打量了一下他,道:“按你的年纪,叫我强伯就可以了。”

    小伙子把橘子称好,递给高启强,见到他无名指上的戒指一惊:“卧槽,卡地亚!”又扫了眼高启强的另一只手,呆住了,“卧槽卧槽,这表!得几万吧!”

    高启强接过橘子,“家人送的。”

    小伙子挂上了谄媚的笑容,道:“强伯,你名字里也有个强字,是不是什么隐藏的大人物,家里好几栋楼那种?有没有路子带带小弟?

    “中国这么大,我啊,小人物,”高启强把塑料袋挂在车把手上,转身要走,又想起什么,回头对小伙子道:“后生仔,麻烦你转告这位阿刁。高启强从来不信运气,他的一切,都是自己挣来的。”

    半个多小时后,小电驴驶入郊区。高启强先是刷了脸,又刷了指纹,最后在保安恭敬的问好声中进到地下车库。将小电驴在一众豪车摩托旁停好,他坐电梯上到地面,终于回到了自己家。

    除夕夜的上午,高家公馆静悄悄的。

    “老板。”

    值班的保安弯着腰,为拎着塑料袋的高启强推开了二号别墅的大门。

    “荣嫂?怎么还没回家?”见老邻居还没走,他温和道。

    “强哥,您回来了?”荣嫂在门厅等着他,上前想接过塑料袋,见高启强没松手的意思,有些尴尬的继续道,“老默早晨来了,拿了几条鲈鱼,说是昨夜里他去水库网的。他还让我给您带个话,说他女儿今天要去男友家拜访,他跟着去看看,晚上再去老宅那边。”

    “荣嫂,老默是不是只说了一句晚点来,其余都是你自己脑补的?”

    荣嫂和他一起笑了,高启强掏出一个利是封递给她:“快回家过年吧,帮我给阿荣带个好。”

    荣嫂接过利是封,冲曾经的老邻居现在的老板拜拜:“谢谢强哥,祝高家新年快乐!”

    高启强回礼道:“新年快乐!”

    讲完,他便走去厨房。

    “老板。”留守的一个厨师和两个帮工站起来,问好道。

    高启强看向玻璃鱼缸,三尾花鲈正有力地摆动着鱼尾游动着,“这才对嘛,鳃红鳞密,是好鱼。”

    他又问道:“今天都吃早餐了么?”

    厨师在这做了几年了,明白他的意思,回道:“兰姐用过早餐带着糖水去上班了,夫人和盛哥还没来餐厅。”

    高家有两位中厨,一位西厨,一位糕点师,他是其中擅长粤菜的中厨。他挺喜欢这份工作的,高家给的钱多,也容易伺候。就是常来拜访的客人多,有几个看着挺不好惹的,他们有时生怕出什么错。

    好在高老板脾气好,愿意一点点的指点他们。

    高启强点点头,问道:“红豆汤煮好了么?”

    其中一个帮工抢答道:“煮好了,老板,在炉上煨着呢。”

    高启强昨晚特意厨房来厨房吩咐,“我老婆这两天不舒服,他指指小腹,给她煮份红豆汤,这个礼拜就不要煮凉性的糖水了。”听的帮工满脸羡慕。

    高启强嗯了一声,同三人道了声新年快乐便离开厨房。他拎着塑料袋上了二楼,敲了两下房门,推开他和陈书婷二人主卧的房门。

    高启强走到床头蹲下,随手把塑料袋放到地上,用手摸着陈书婷的头发道:“婷婷,起床了。”

    快中午还在赖床的陈书婷翻过身,一副少女姿态,但扫了眼高启强今日的穿着,她有些急道:“老公,今天这么冷,你怎么穿单裤啊?医生都说了,你的右腿好了也要多注意!”

    高启强贴着陈书婷的脑袋,呼出的热气搞得她痒痒的,“知道知道,谢谢老婆关心。给你煮了红豆汤,还是你想吃点什么别的?”

    陈书婷拿着手机,用一只手推他:“大早晨的,别闹。”

    高启强拉过她的手机,凑上前去看,“离北峰古寺最近的教堂在哪里,老婆你搜这个干嘛?那帮官太太去完寺庙还要去教堂?”

    陈书婷也很无语:“是啊,这帮人说不仅要去上第一柱香,还要第一个做礼拜,西方又不过春节。”

    “她们呀,就是想去拍个照,发到朋友圈里,显摆显摆。”

    “随她们了,我给文管部门的张主任打了个电话,请那边多休息一天,让这群姑奶奶随便拍照。”

    高启强把手机还给她,语带不屑:“菩萨上帝,我都不信,有什么好拜的?神,管不到京海来。”

    陈书婷虽也不信,但怕他妄言生祸,作势要捂他的嘴,“好好好,我和她们都说,在京海,拜我老公就够了。”

    高启强握住她的手,贴的更近了,几乎要欺到她身上,“对,和我的婷婷一样,听爸爸的话。”

    等他们贴到一起,陈书婷抽出手,把他的眼镜摘下来放到床头,抚着高启强的脸,停在他的唇上,故意用气声轻柔道:“那爸爸你肯定是不干好事的欢喜邪佛。”

    高启强回敬似低下头,轻咬她的耳垂,而后遗憾地趴到她胸口上,用大手热着她的小腹。

    陈书婷眼角的细纹聚到一起,嘻笑了几声,“晓晨电话打通了么?”

    “通了,六点多说到北京了,先飞上海转机,下午到京海,我叫小虎去接他了。”

    陈书婷用手指绕着高启强最近没打发胶又卷起来的头发,“怎么叫小虎去接呀?小虎现在是管着整个娱乐集团的唐总,这点小事,咱家的司机呢?”

    “都放假了,小虎想找个理由不去他老婆家,主动请缨的。”

    “唉,小虎结婚这么多年,感情一直不好。晚上还是他自己过来,和小龙回唐家?”

    高启强伸出手指笔画着给她算,“嗯,小盛和小兰睡自己的房间,你和我睡我的阁楼,晓晨睡沙发床。旁边是唐家,小龙和小虎。再旁是老默带着瑶瑶,他们会晚点来。楼梯口那间给安欣,他来得晚走的早。我上个星期让佣人去把四间房都打扫好了。”

    说完,高启强用牙轻咬陈书婷饱满的rufang,“小床别有一番风味的,唉。”

    陈书婷敲敲他的头:“想什么呢,儿子和小兰都在呢,就你家那隔音。”

    提起儿子,高启强想起来了,他抬起头,看着陈书婷道:“报告老婆,儿子最爱吃的丹东草莓,我定了空运,今天就到。”

    他扬起下巴,嘟起厚厚的下嘴唇,凸出上唇珠,一副求表扬的样子。

    陈书婷用力拽拽他的卷毛,“高启强你都多大岁数了,别在这冲我撒娇。”

    “不找你找谁,你可是我用”高启强举起床边的塑料袋,给她看里面的东西,“两斤橘子讨来的老婆呢。”

    陈书婷被他逗笑了,用足尖勾着他的腰,拉过他脖子上的银链,亲了他一口:

    “老公。”

    这边把老婆哄去吃饭,高启强又去了三号别墅找弟弟。

    推开高启盛书房的大门,他毫不意外看到高启盛正趴在三块屏幕环绕的书桌上打瞌睡。

    “小盛——”

    不大的音量足以让高启盛惊醒,他哎呦一声,磕到了屏幕边缘:“哥你别吓我,困死了。”

    高启强走过去给他揉揉有点红的额头,“怎么一晚上没睡?”

    四十几岁的小高总委屈死了,抱着他哥的手不放:“那群美国佬,真他妈不是人。他们放完圣诞假回来,拼命催我们国内进度。”

    高启强手向下,安抚地摸摸弟弟发红的眼眶:“有什么事交给下面的人去做,你也不小了,多注意身体。”

    “没有哥哥大~”

    见他哥用手指点上他的额头,高启盛马上转移了话题,“哥,咱家纽约的公寓托哪个物业公司出租来着?省委常委家的托人来问我,说是他家有亲戚要去美国读书了,不好自己出面租房。”

    高启强思索道:“高层公寓那套么?晓晨认识的勃北市副书记家孙女在住。你说的这个是林家侄子?让他住西区联排吧,吵一点,但位置好。”

    “高晓晨行不行啊?”高启盛转着笔,脑内跑马灯似的一个个过着人,“我这个公子哥人不错,有事真出手。”

    “晓晨这些年挺努力给家里拓展人脉的,去年汽油要涨价的消息,就是他骑摩托认识的朋友传过来的。”

    在他和陈书婷的战争被他哥强行遏止后,高启盛最讨厌的事情变成了他哥表扬高晓晨。

    “切,他那人脉还不是哥你用钱堆出来的,炒美股走境外银行代持,上来就要五个点的手续费,送出去的钱都看不见。“

    说起这个,高启强想到了他们朴实的老朋友,道:“现在像老龚这样的老实人不多了,过完年我得去看看他,他这几年的心血管动了好几轮手术,还喝洋酒呢。”

    想起龚开疆,高启盛也笑了,看不出来安的什么心,“就连现在我给龚家孩子随礼,他都要土特产呢。别人早就开始走公司代持,利润分红,海外账户…”

    高启强想的和弟弟一样,“他啊,没跟上时代,不过高家得记着点他早年的帮助。”

    “知道了知道了。”

    感到他哥的视线扫过来,高启盛立马乖巧道:“哥,你一会有安排么?我从元旦加班到现在,一个多月了。”

    他哥勾起唇,在他期盼的眼神下慢慢说道:“辛苦我们小盛了。小兰和你一样工作狂,今天还回去保健中心加班。我都和她说了,保健中心才开半年,有什么事情慢慢来。唉,孩子大了,不听话…”

    高启盛明白他哥的意思,不满的嘀咕道:“我去吃午饭,然后接meimei,一起回老宅,对吧高启强?”

    “你呢,现在还听话么?”

    高启盛伸出舌尖,舔了舔他哥的掌心,“小狗永远听哥哥的话。”

    高启强用掌心的湿润当做发胶,将高启盛散下来的刘海梳上去,“先吃饭,有时间就奖励小狗吃别的。”

    嘱咐完佣人将午餐送到弟弟的房间,高启强回到了二号公馆的客厅,坐到沙发上,悠闲地磕着瓜子看电视。

    “强哥,”唐小龙一进来,就火急火燎指挥着两个保镖将他带来的鱼缸搬过来,献宝一样蹲在高启强面前,打开黑布,指着鱼缸内道:“下面人刚送过来的野生大黄花鱼,一共八条。今天早晨抓完飞机空运到京海,一秒也没耽误。”

    高启强停下动作,看着鲜活的大黄鱼,犯了难,“老默送了鲈鱼,我刚想好两条清蒸,一条炖汤。”

    唐小龙眼底闪过一丝不屑,半蹲仰视着高启强,“强哥,我这可是野生!大黄花!”

    “算了,一条清蒸鲈鱼,一条红烧黄花?”

    唐小龙应了一声,站起身,让两个保镖把鱼缸搬到厨房去。

    “坐吧,客气什么。”

    唐小龙规矩地坐到沙发上,屁股只沾了一条边,见今天格外冷清,问道:“强哥,今天人都放假了么?家里人也不在?”

    高启强继续磕他的瓜子,“我弟弟meimei,两个工作狂,都在加班呢;我老婆在楼上学习什么基督教常识;小虎去接我儿子了;剩咱俩,在这无所事事。”

    唐小龙听着他聊家常,头上却隐隐冒出汗珠。

    高启强念叨完,拍拍腿上的瓜子皮,“小龙,你打个电话吧。”

    唐小龙马上应道,掏出手机,找到最近的连续未接电话回拨过去。

    那边立即接通了,嚎着:“刀哥!!”

    唐小龙嗯了一声,用手捂住手机,望向高启强。

    见高启强点了点头,唐小龙举起手机,道:“把人放出来吧。”

    “诶,诶,谢谢刀哥。”

    接着那边便是一阵放水泄洪的声音,唐小龙问道:“怎么样,醒着呢么?”

    一阵泼水的声音,小弟回道:“人没啥事,皮泡肿了。”

    唐小龙又看向高启强,高启强正拿着遥控换着台,随意道:“让他把最高放贷利率纹到身上,长个记性。”

    唐小龙点点头,对着手机道:“把利率纹到他脸上,没下次了。”

    听到小弟应了,唐小龙把电话挂掉,身子向高启强一侧靠,举起手,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对不起强哥,是我没管好下面的人。”

    听到声音,高启强转过头,抓了把瓜子递到唐小龙手里,不赞同道:“小龙,你这是做什么?”

    唐小龙双手捧过瓜子,缩着脖,面露难堪。

    高启强侧过身来,别着腿,指着他道:“我怪你了么?手下人是手下人,你是你。有不听话的,换一个就是了。”

    唐小龙答了声是,高启强转而指向洗手间,“去敷个面膜,大过年的。”

    “强哥,我一大老爷们,五十好几的人了…是…”

    等唐小龙去了洗手间,在门厅候着的阿伟走了过来,“老板,造型团队到了。”

    真是繁忙的一天呢。

    高启强把电视关了,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向旁边的偏厅。

    十几个人的造型团队今天只来了一半,造型师带着化妆师、服装师、发型师和他们的助理,一起微微躬身道:“老板好。”

    高启强点点头,道:“我今天要去公司的新闻发布会,有很多记者要来,给我打扮的忧虑沧桑一点,加几道皱纹。”

    跟了他快二十年的造型师吉米道:“知道,强哥,今天穿大嫂选的那身么?”

    服装师拿出准备好的白色衬衣、深灰色毛衫背心、黑色加厚西装裤和浅灰色夹克,奉承道:“大嫂眼光太好了,这版型,一定衬您。我们选了软的料子做的,您试试?”

    高启强脱掉家居服,正要试穿,旁边的造型助理递衣服的手一顿,犹豫道:“老板,您这个项链和衣服有点,不搭配…”

    高启强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戴着。”

    造型助理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吉米忙打圆场,把造型助理拉到后面去,接过衣服为高启强展开袖子,“老板,小徒弟不懂事。”

    高启强笑笑,没当回事,看着发型师道:“你帮我把头发…想办法,弄多一点。”

    借着手机屏幕,高启强左看右看,感觉自己的发际线回到了几年前的水平,他心情良好地问工作秘书道:“下午几点完?”

    “回老板,三点到四点是股东大会,在公司总部开。四点半到五点半是新闻发布会,您选在情侣大街开。”

    高启强在车库里选了一辆黑色S级奔驰,“情侣大街离老宅近,我还得回家包饺子呢。”

    没等高启强在笔记本上画完自己2000年新年夜可怜巴巴但头发浓密坐在审讯室里的样子,股东大会就开完了。作为董事长的他翻出稿子来念了十分钟客套话,终于开始说到股东在意的事:

    “2022年前三季度,公司总收入破三百亿,净利润超四十亿,第四季度收入不到百亿,净利润为八亿元,全年利润预计与去年持平。公司计划向全体股东派发现金红利三毛每股,总分红占净利润的三成。”

    “另外,”他稍稍提高声音,压过低下传来的sao动,“我希望年后强盛集团各产业准时复工,把这个月的进度赶回来。”

    “好了,散会,祝大家新年快乐。”

    高启强在生产部门的低声哀嚎和财务部门的鼓掌声中鞠躬退场,回到车上拿起稿件继续背,汽车一路前行,回到了他熟悉的情侣大街。

    他挂着浅浅的笑容,游刃有余不疾不徐地一一应对众多记者提出的问题,终于熬到了最后一个:

    “高董,继养老院、幼儿园后,您最近又出资兴建了医疗保健中心,并宣布将为七十岁以上老人提供每年一次的体检服务。我非常感谢您为京海做出的贡献,同时也想请问您,强盛集团做这些公益项目,是单纯地为了回报京海么?”

    “我高启强生在京海,长在京海,我爱这个地方,”

    话筒围绕中,高启强隐约可以望见不远处的高家老宅温馨的暖黄色灯光,和光下映着的数道身影,

    他颔首微笑道:“我爱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