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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峰广场盘踞在宁阳市中心的一块高地上。

作为一线城市,宁阳有着让大部分城市望尘莫及的房价,不到十年,房价就翻了三番。

在房价直窜天际的大道通途中,自然少不了山峰集团的推波助澜。

虽然不是千达、衡大这样的一流梯队,但山峰集团“让有钱人住好房”的豪奢定位,足以让它远近闻名。

自母亲去世以后,高塬便再也没有来过山峰广场。小时候和高圻一同追逐嬉戏的小山坡,如今立起了浮夸的功德碑。

前几年,三线城市中的一处住宅项目出了事故,为了安抚遇难者的亲属,高山亲自带领工程队,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生生立起

了这块碑。

碑身由昂贵的石材铸成,与山峰广场遥遥相对。可讽刺的是,高山担心风水不好,又在碑的周围砌上了一圈石墙。

但即便这样,似乎也没能平息长眠于此的怨气。

小山坡上曾经松柏苍翠、鸟语花香,短短几年,林木凋敝,气氛森寒,已然是一座荒山。

高塬到的时候,小山坡前围满了人,有工程师拿着图纸,对着小山坡比比划划。他凝神听了一会,便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保安见他是张生面孔,言语很不客气:“小孩,有什么事?”

“我是高塬,我找高山。约好了的。”

保安狐疑地看了他半天,不情不愿地走到一边拨通了电话。不一会儿,一个油光水滑的中年男士一路小跑地来到了门口:“我

是亓东东,您跟我来。”

这个亓东东应该是总裁办的主管,他带着高塬走了一道,沿途都是敬畏又好奇的眼光。

“亓叔,我刚才看小山坡那块围了很多人,是出什么事了吗?”

亓东东笑道:“好事,这山坡晦气了这么多年,高董终于想要铲平了,好在都是山峰集团的资产,政府倒也管不到这里。”

“是准备建商业还是卖给别家?”

“那就不清楚了,一切都是高董在拿主意呢。现在的关键问题在于那块碑,移不移,怎么移,大家都有些犯愁。”

高塬淡淡应着,心里却在回忆少年时的往事。

高山本是落后省份的穷小子一个,来宁阳北漂搬砖时结识了身家丰厚的冯隅。

在高塬为数不多的珍贵记忆里,依然保留着四五岁时的一幕。

那天正好是冯隅的生日,高山在玉流湾放了一整夜的鞭炮,方墅的夜宴通宵达旦。

喝得醉醺醺的高山双膝跪地,亲吻着冯隅的脚尖,似是在感谢她的全力支持。后来,高塬才忆起,那一年山峰集团刚刚成立。

说完一番rou麻的话,高山又拍着胸脯保证,那个曾经和冯隅花前月下的小山坡是他的福地,只要他在,小山坡就会一直在。

那一晚,冯隅少有地准许兄妹玩起了炮竹。

直到现在,高塬才有些明白,那时冯隅在烟花中闪烁的泪眼,未必是因为快乐。

压下心头的种种,高塬来到了董事长办公室前。

高山的办公室可以一览无余地俯视大半个宁阳城。非常巧妙的是,他落地窗迎着的方向,正好避开了那一个小山坡。

办公室里,高山正翘着二郎腿打电话,手还在往对面的墙上扔飞镖。

“机构调研?当然没问题,不过啦,这段日子感兴趣的机构很多,像是什么月桐资本,汇天锦之类的,都买了我们的股票,好

机构那么多,个个都来调研的话,我这个老家伙身体可能吃不消喽。”

那边不知说到什么,高山露出一个轻慢的笑来:“听说他们东方红有一个特别漂亮的销售。”

“那就这么定了。”

讲完电话,高山才分给高塬一个眼神。

“怎么,想通了?不炒股票了?我早就跟你说过,在宁阳没有比干房地产更有前途的事,金融什么的都是瞎扯淡,你看,萧樾

再厉害,不也得毕恭毕敬来叫我一声高董?”

高塬点点头:“您说的是。”

高山眯起了眼:“有了钱,想要什么女人不能有?更何况是怀过两次孕的女人?不过,你这么快能想通,我很意外啊。”

高塬捏紧了衣兜里的拳:“有您这么好的靠山不靠,我大概是有病。”

高山大笑起来,他满意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站到了高塬身前:“现在醒悟还不晚。说说看,想从哪里做起?”

“爸,我专业是金融,想先去财务学习一阵。还有,您之前说的股权,还作数吗?”

高山盯了高塬几秒,勾起唇角:“不愧是我的儿子,有野心。不过,你先得答应我,找个正经的女朋友。”

“已经有了。”

像是料到高塬会屈服一样,高山很快就招进来人力总监,将早就准备好的胸牌饭卡一一奉上。

末了,他又说:“我的儿子,从基层干起像什么话,给一个财务副总监让他玩玩。”

傍晚时分,高塬跟随着下班的白领,终于走出了山峰广场。夕阳的余晖在山脚投下巨大的阴影,高高耸立的办公大楼消隐在阴

影中。这个房地产圈的新秀,至此终于露出了一丝疲态。

他任凭车辆汇入晚高峰的洪流,轻轻松松甩掉了尾随的车辆。

在医院门口见到高塬时,温荷苏的脸都快气绿了。

“我等了你一个小时!你再不来,护士站的小jiejie们就要把我绑架了!说吧,又有什么好主意?”

“我知道你有办法,我想看看桐桐的就诊记录。”

“……”

“你不用瞒我,我猜到小星星是我的孩子了。我就是想看看她在小胎儿时候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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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高塬和姜玟桐并没有等来一个好结局,但命运毕竟给了他们一条纽带。

这个一往无前的傻小子,毕竟还是比他幸运得多。

如果是他……

满腹感慨刚开了个头,温荷苏却想起了那一夜飘着细雪的温泉中,姜玟桐露在水面上的半截乳。

很不合时宜地,他的小腹烧了起来。

他还在这边发怔,高塬却满眼发光地碎碎念起来:“怪不得上一次见小星星,她那么喜欢我,也是,那么可爱的小女孩,只可

能是我的孩子。”

温荷苏轻哼道:“我劝你不要这么有自信,否则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你可别忘了,萧樾是人家的白月光,程跖是朱砂痣,

你算什么,大米粒吗?”

说着,温荷苏翻开了手机。好在温荷苏当时为了给小星星做相册,手机里还存了好些照片。

高塬把手机抢过来,恨不得把相册吃了:“长得真像我,在肚子里就像我。”说完又点点头:“眼睛鼻子嘴都像,可惜上一次没

来得及细看。”

“你可拉倒吧。”温荷苏看着他头疼,“我鉴定过了,小星星真人跟姜玟桐一模一样,你别臭屁了。”

高塬这才反应过来,面色一沉:“你为什么会这么关心她们?”

温荷苏瞠目结舌,很有些词穷:“因为我帅?”

“你说我是大米粒,那你就是蚊子血,大米粒还能吃,可蚊子血只招人烦。你烦不烦?”

“……幼稚。”

“大米粒”和“蚊子血”吵闹一路,引来路人纷纷侧目。最后,高塬把温荷苏拉到了车上:“最近很多人盯我,你这段时间能

不能帮我个忙?”

离商场越来越近,温荷苏觉出几分不对:“小直男,大米粒,陪逛街也算是帮忙的一部分吗?”

“你帮我给小星星挑点衣服,我来之前把牌子都想好了,尺码也查好了。一会儿好好选,别那么多废话。”

两个大男孩逛高级商场,怎么看怎么怪,明明是高塬邀请的,可他一脸不自然,温荷苏却是坦坦荡荡,一副任君观赏的表情。

“温荷苏,你别离我那么近。”

温荷苏起了逗弄的心思,故意带他绕到了女装内衣那一层,往模特身上一指:“你看那套白色吊袜带的,是不是特别适合你的

桐桐姐?”

“你找死吗?!”

虽说是在开玩笑,但温荷苏盯向模特的眼神还是不由自主地飘忽起来。

在高塬打过来之前,温荷苏哈哈一笑,拔腿就跑:“我去趟洗手间,楼上儿童馆等你。”

他已经硬得不行,方才那股痒意让他几乎就要跪趴在地。他踉踉跄跄跑进更衣室,与衣装整齐、正要出门的姜玟桐四目相对。

虽然也曾在她面前袒露过自己的全部,但此刻不知为何有了羞意,这在他身上几乎是第一次。

温荷苏朝着门的方向努努嘴:“看什么看,再看你就别走了。”

这边姜玟桐闹了个大红脸,自然也没瞒过程跖。程跖将小星星放回婴儿车里,将她牢牢圈在自己和婴儿车的推手之间。

“想什么呢?”

“啊……星星又重了好几斤,原先的衣服都穿不下了,我在想要不要多买一些。”姜玟桐被程跖搂得腰后麻麻的,“再说,马

上要出差,万一这几天变了天怎么办呢。我真不想出差……”

“你放心去开会,我在家陪小星星。”

两个人相处得久,言语里都是温柔细密的琐事,可程跖却心甘情愿地沉湎于这样的温情时光。

他俩立在婴儿用品的柜台前,认认真真挑选着冬天的小棉袜。讨论到袜子的尺码,姜玟桐展开了左手,笑盈盈地看向程跖。

“我在家用她的小脚丫量好了,你看,就到我手掌的一半这里。”

程跖望着她,不慌也不忙地执起了她的手。

程跖的掌心像绵软的巧克力,让她的心都要被融化,姜玟桐忙不迭用小袜子遮住脸:“哎呀,别在这里亲我。”

这时,坐在婴儿车里望东望西的小星星突然有了动静,她最近学会了拍手,这会也吧嗒吧嗒拍了起来。

“aa”——小星星一边拍着,一边咧开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小星星,看到什么好玩的啦?”姜玟桐也跟着看向门外。

高塬几乎是刚来到这一层就看到了姜玟桐他们。

他们“一家”慢悠悠地逛着街,好像要在这里逛到天荒地老。他俩旁若无人地耳鬓厮磨,好像谁也不能将他们分开。

他的目光贪婪地追随着他们,想要上前,却又害怕打破这长长久久的温馨画面。

直到小星星向他发出了邀约。

她还在卖力地鼓掌,rou乎乎的掌心拍得通红通红的。

“小星星,你好呀。”高塬蹲下身来,将她的小手藏进自己的大手中,“我可以抱抱你吗?”

程跖察觉到掌心突然一空。

也许是无意,姜玟桐将她的手抽了出来。

他的心漏跳了两拍。

这和上一次在餐厅见面时,毕竟不一样了。

如今的姜玟桐,是能够跟他分享喜怒哀乐的良朋挚友,是可以夜夜缠绵、共赴人间极乐的亲密爱人。

但高塬,是小星星的父亲。

成年人的理智让程跖还能维持着体面的微笑,但男人的占有欲却让他再也说不出一句冠冕堂皇的客套话来。

“我能抱抱她吗?”

高塬询问的眼神,先是落在了姜玟桐身上,然后又转向了程跖。

小婴儿又哪里感觉得到三个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她兴奋地、跃跃欲试地张开手臂,向高塬表达着天然的亲近与欢喜。

程跖向着姜玟桐,也向着高塬,笑着点了点头,他自发走去了结账的柜台。

源自血缘的本能近乎神通,小星星很快和高塬玩成了一片。她先是骄傲地爬上他的肩头,成为一名威风凛凛的将军,又笨拙地

跳落在他怀中,直到换来一个甜蜜的亲吻。

很快,小星星似乎又不满足于此了。

她纯真又懵懂的眼神,望向了一直沉默着的姜玟桐。

抬起头来,男孩的气息和体温仍在近前,嘴角和眼尾翘起的弧度一如往昔,熟悉得好似昨夜的一场梦。

然而低下头去,车里数不清婴儿用品、程跖亲手打磨的拨浪鼓、方才两个人精挑细选的小衣衫,这些温柔细密的琐事,无一不

在提醒着她——

他们之间毕竟隔着长长的分离。

姜玟桐听到男孩轻声问道:“小星星,她有名字了吗?”

“她叫姜幸。”

高塬沉默了一会:“是个好名字……小姜同学,你辛苦了。”

远处的温荷苏已经投来催促的目光,高塬想说点什么,最终只在她脸侧留下一个吻。

“你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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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总下一章上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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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夜,姜玟桐都在做梦。

一开始的梦是斑斓的油画,画里高塬牵着小星星的手送她上幼儿园,帕帕拉恰一样的橙红色蔷薇在清晨阳光下发着光。

后来,油画越来越黯淡,她来不及拥抱程跖失望走开的背影,转眼天就黑了。

狂风海浪就要倾覆整座城市,高塬和程跖拉着她的手往高处跑,小星星在屋顶哭着喊mama,可她只想得起望月园前那棵桂花

树。

“萧樾!”

姜玟桐被吓醒了。

“别怕别怕。”程跖也坐了起来,紧紧地拥著她,“没事的没事的,都是梦。”

身后是真实的体温,不远处小星星还在轻轻地打着呼噜,姜玟桐终于镇静下来,喃喃道:“小石头,你没走。”

“我怎么会走。”程跖拨开她被汗浸湿的乱发,一点一点擦干她的泪痕,“我为什么会走?”

姜玟桐近来噩梦连连,他当然懂得她频繁梦魇的原因。她白日里云淡风轻,但夜里却像困兽一样,时常挣扎出一身大汗。

想必那一夜在康城,一定有很不愉快的回忆。

“竟然敢梦到我走。”程跖摸了摸她的发,“罚你把我的承诺抄写300遍。”

姜玟桐被逗笑了,不一会儿,她又试探地问道:“刚才我有没有胡言乱语?”

“没有,我没听到。”程跖将她拥得更紧了,“都怪我昨晚吃某个小孩的醋,要你要得太狠了,你是不是很累?一会还要赶飞

机。”

姜玟桐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羞耻画面,她没底气地应道:“乱吃醋……”

“哦?”程跖低低一笑,“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妒夫在此,这次出差你可不要乱放电。”他又咳了咳:“听说萧樾也会

去。”

姜玟桐像被踩到了痛脚,哼了一声:“你怕他做什么。”

程跖久久没有回答,姜玟桐慌忙看向他,却见他又弯起了眼:“你说呢?”

姜玟桐再也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将自己藏进被子:“不跟你说了,我睡了!”

程跖也躺了下来,他从背后拥著她,缓缓说道:“桐桐,你记不记得我们刚认识那会,有一次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家,对你说

过,爱情这个东西没什么意思。”

姜玟桐在被子里瓮瓮地答:“当然记得,你当时大言不惭地说你要游戏人间、乐得自在,可见男人都是大骗子!”

程跖被噎得一笑:“那你还记不记得,你在春寒料峭里对萧樾说过什么?”

不等姜玟桐反应过来,他便轻轻地默念道:“你那天说,你想要的东西,他和我都给不了你。你现在还这么觉得吗?”

“……”

“可见,人都是会变的,萧樾和高塬也一样。”程跖拢起她的手,“我一向都不爱逃避,因为逃避没有用。既然事情已经到了

这一步,我坦白地说,虽然我想跟你共度余生,但更希望你是经过深思熟虑以后选择的我。这样对我们也公平些,对不对?”

“这就是你不拦着我出差的原因吗?哪怕会遇到萧樾?”

“倒也不是。”程跖说道,“人的心和脚一样,都是管不住的,再说了,一次出差而已,为什么要拦着?都是成年人了。”

姜玟桐被说得哑口无言。

她带着一堆乱七八糟的想法沉沉睡去,程跖却睁开了眼——

容易安慰的,永远都是他人。

说不掺杂私心,倒也不全是。姜玟桐此行,一方面是受几家券商邀请,参与直播年度策略会,顺便拜会几家私募大佬,另一方

面,活动举报的城市,恰好在她的故乡。

在去程的飞机上,姜玟桐毫不意外地遇到了萧樾。

她的位置很靠前排,但还是有美丽的空乘走过来温柔说道:“萧先生已经为你办理了升舱,他说他在头等舱等着您。”

同意便是全程尴尬,不同意又显得矫情。

“我心里又没有鬼。”姜玟桐安慰了自己一通,便向前走去。

可萧樾并没有太多时间搭理她,他但凡一进入工作状态,整个人就变成了机器人,全无喜怒哀乐那一种。

姜玟桐觉得有那么一丝好笑,这场景让她想到了那几年他窝在家里玩游戏的样子。

是有多大的怨气,能将游戏玩出工作狂的效果?

原来不懂萧樾的一些事,随着年岁渐长,如今渐渐也懂了。

“你别那样大彻大悟地看着我,吓人。”萧樾冷不丁说道,“飞机要飞三个小时,你就准备一直这么傻笑着发呆?”

“……萧樾,你还是不开口比较美好。”

“我说的有错吗?”萧樾似乎还没从工作状态中切换出来,聊天仿似训话,“你就是浪费太多时间在这些没用的事上,工作也

有五六年了吧?有长进没?”

姜玟桐也难得推心置腹一回:“两年了,需要我的时候就撒娇流泪耍酒疯,想要清净的时候就翻脸不认人,你又有长进没?”

“和程跖久了,竟然又会呛声了。”萧樾粲然一笑,胡乱揉了一把她的头发,“很可爱。”

“……”

他又敲完几个字,终于舍得合上电脑,认真地看向她:“我没程跖那么会哄女人,不知道应该跟你聊什么,聊工作的话,我会

比较有自信。还有……那些撒娇流泪耍酒疯,都不是装的。”

不能再聊了,否则场面又会朝不可控的地方滑去。

姜玟桐清了清嗓子:“我那条裙子还在你家。改天麻烦寄给我。”

“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