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虎杖悠真讨厌承诺
“这样啊，贵志因为那本名为友人帐的东西，被这附近的妖怪纠缠吗？” 虎杖悠真和五条悟在帮助了夏目贵志除掉了那只诅咒他的妖怪后，五条悟自来熟地给这个拥有强大妖力的少年搭上了话，还脸皮厚地来到藤原家，蹭了一把藤原塔子做的鲷鱼烧。 虎杖悠真看向了身前挡着斑的夏目贵志，看在他送来的鲷鱼烧很漂亮的份上，要不要帮这孩子把附近的妖怪清理一遍呢？ “从小就看得到别人看不到的妖怪，跟我们咒术师很像呢，呐对吧，小悠真？” 五条悟似乎没有邀请夏目贵志深入了解咒术师这一行的打算，这让虎杖悠真有些惊奇。他本以为对方会是那种见到“好苗子”就会邀请对方入学高专的类型。 不过，也是。 不是所有“看得见”的人，都适合直面人性之恶所致的灾难。 刚假借着夏目贵志的学校同学的身份，在藤原塔子那边套了不少关于夏目贵志这个少年的信息。就性格来说，夏目贵志是和吉野顺平不一样的类型，他确实是不适合成为咒术师的。 几分钟前。 「贵志君在学校也交到新朋友了吗？真是太好了呢。我和我家先生，一直都很担心贵志君呢。」 中年女人眼神涣散地看着面前的煎饼，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就连此刻脸上绽放而出的皱纹，也是美丽的。 是个很好的…母亲吗… 「…要是贵志君能够更依赖我们一点就好了。」 虎杖悠真身后的藤花虚影消散，虹膜中的血红消退，恢复了正常的橙黄色，他指尖的伤口也在顷刻之间愈合完毕。 在一切的异象消失之后，藤原塔子的眼睛也重新聚焦。她似乎才想起了刚才在第一次见面的少年，说了很多心里话，朝着虎杖悠真报以歉意的微笑。 「啊，糟糕，鲷鱼烧有点焦了…真抱歉啊，不知道为什么在作为客人的虎杖君面前，说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话呢。」 不，这个留给我吧，焦一点的比较香。而且，只要是阿姨做的我都喜欢。」 「刚才阿姨在拌红豆馅料的时候，我就闻到红豆泥的香味了哦，我也很羡慕贵志君有一个手艺这么好的母亲呢。」 虎杖悠真伸手接过了藤原塔子的瓷盘，换上了面对普通人的笑容和温和的态度，接过了藤原塔子递来的瓷盘。 『母亲』啊…他的母亲们，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他早就忘记了。 ——大概都是很糟糕的人吧，例如那个勾结咒灵的加茂宪伦。 「贵志君以后还要麻烦虎杖君照顾了。」 藤原塔子似乎是注意到夏目贵志与众不同的地方，但她选择默默的包容。就像她也发现了虎杖悠真和五条悟两人身上的制服的不同和他们身上与众不同的气质，但既然是被夏目贵志带回家的客人，她选择微笑着将空间留给夏目贵志。 她会默默地支持着、关注着她的孩子。 夏目贵志是个温柔又天真善良的少年，也是虎杖悠真完全应付不来的类型…之一。 竟然是，这么相信着这些妖怪吗…真是愚蠢啊，如果他早生几百年，就凭着这性子和这身强大的妖力，早就成为妖怪们口中的美食了吧。 真是个不知人间险恶的孩子……也就是他足够幸运，碰到的妖怪们都对他没有太大的恶意，或是被他身边那只招财猫保镖给杀死了吧。 如果坐在虎杖悠真面前的不是夏目贵志的话，他估计会直接毁掉那本麻烦的友人帐。 但他面前的是夏目贵志，这个即使被伤害过，仍然温柔对待这个世界的事物的孩子。 虎杖悠真连一句“为什么不把友人帐毁掉？”都没能问出口。 「无论是人类还是妖怪，希望能够互相理解的心情，或许是一样的。」 这的确像是夏目贵志这个曾经遭受过不被理解，却仍然保持着温柔的孩子，能够说出的话。 至少虎杖悠真无法认同，也无法做到这一点，他无法忘记来自同类的背叛，无法忘记那些死在非人之物手下那些死不瞑目的同伴们。 真是幸福的一代呢，但愿这滴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下，凝结在梵钟上的露水，能够顺利地落到污秽的土壤里，让那朵千年难遇的优昙华（注1）绽放吧。 “哈哈哈哈，你想吃吗？最后一个哦——啊呜。” 五条悟当着那只被封印在招财猫内的大妖怪斑的面，吃掉了最后一个七辻屋的馒头。将斑气得喵喵乱叫。 “呐呐，贵志，那只肥猪猫在说什么？”虽然听不懂斑的话语，但五条悟也知道对方绝对是在骂他——他更感兴趣了，妖怪都这么好玩的吗？比上次碰到的那个火山头有趣多了。 可惜，八原这个地方，对使用咒力的咒术师们来说不太友好。五条悟能感觉到，他用于维持着无下限咒术的咒力，有一部分被他们头顶的结界给抽走了。更何况是无法控制咒力的普通人，这大概就是八原这个地方不会产生咒灵的真相吧。 “猫咪老师在感谢五条先生…” 夏目贵志尴尬地笑了几声，往恢复了原样的招财猫的头上用力地锤了一拳。 “你干嘛！夏目！”圆滚滚的斑在夏目贵志的镇压下挣扎着，“那是我的馒头！我的！！” “这是我的地盘！！咒术师小鬼！！” “好啦老师，下次再买给你啦…” 虎杖悠真捧着装满了冰块的茶杯，朝着斑望了过去，直把这只强大的斑狐看得炸起了毛。 这只胖的跟猪一样的猫，油腻中透露着一点可爱的感觉，是怎么回事？现代的大妖怪不会都是这种风格了吧？ “你看我干嘛！臭蓝毛！” “…”他蓝色的头发不好看吗？ 不过，圆滚滚，胖乎乎的样子，有点像用味增调味的rou馅馒头…看上去比汤屋那些妖怪看起来好吃，不知道咬下去，会不会爆出鲜美的rou汤。 虽然弱了一点…但是，有一点点咬一口尝尝。 就一口而已，这只猪…猫妖会介意吗？ “喂！你那是什么眼神！咒术师小鬼？！” 像是碰到了天敌一样，斑在夏目贵志的怀里炸起来全身上下的毛发，活像一个大型毛绒玩具。 ——它绝对没看错！这个傲慢的咒术师小鬼想要吃了他！！就像它还不是大妖怪的时候，见到同族被其他妖怪给吞噬掉了的感觉。 ——这个小鬼，很危险！是天敌！ “这只肥猫很可爱，我可以摸它肚子吗？”端上桌就更可爱了，那肚子看上去很肥嫩的样子，感觉只要往那肚子轻轻掐一把，就能够挤出油脂一样。只是摸摸，解馋一下应该可以吧？毕竟是人家小孩的式神保镖，当着五条悟和肥猫主人的面前吃掉，好像有些不太合适。 虎杖悠真朝着斑伸出蠢蠢欲动的手，似乎想要摸一把这只满脸抗拒的大妖怪的时候，他的手被五条悟握住，摁在五条悟自己的肚子上。 “悠真要摸吗？有腹肌哦。”最强咒术师的肚子绝对不是那只肥猫能比的啦，“别人家的猫也不可以哦，多摸摸我嘛。” 像是被虎杖悠真突如其来，却又中道崩殂的行为给吓傻了一样，斑愣了几秒，才炸着毛，嗷地叫一声，激动地挡在夏目贵志面前，喊道： “夏目！夏目！离那个咒术师小鬼远一点！他想吃我！” “噗哈哈哈哈，小悠真，你是不是被猫妖讨厌了？”五条悟往虎杖悠真身上一靠，随手拿起斑的那份鲷鱼烧，塞进嘴里，“哇，藤原小姐的手艺很不错呢，里面的红豆馅料很香甜哦。” “我才不是猫妖那种低级的妖怪啊！！放下啊混蛋！！那是我的鲷鱼烧！！” “好了啦，老师，我的那份给你吧。”真是的，不要在客人面前这么丢脸啊。 虎杖悠真看了一眼夏目贵志和斑的互动，又看了一眼五条悟，把自己没动过的鲷鱼烧推了过去。如果经常像夏目贵志那样投喂五条悟，五条悟会不会长出一颗胖嘟嘟的肚腩呢？ “呐，喂你的猫吃嘛，悠真。”五条悟朝着虎杖悠真撒娇道，“不能输给对面那一只BMI超标的肥猫啊。” “猫应该没有BMI的说法吧。” 虎杖悠真撕下一小块鲷鱼烧，递到五条悟嘴边，看着对方连着自己的手指，一起含入口中。他的手指触碰到那条柔软又顽皮的舌头，触碰到了故意轻轻触碰他的手指的牙齿，以及在口水的消化下，逐渐化作软泥的鲷鱼烧。 他抽回手指，看了一眼手上残留着的透明微粘的口水和些许食物残渣，用纸巾擦掉。 ——这是挑逗？五条悟在他的面前，是不是越来越放得开了？ “猫没有吗？我的BMI一直都是标准的哦，悠真应该也‘深入’了解过了啦。” “那么，悟先生希望被我吃掉吗？”虎杖悠真捧着五条悟的脸，嘴唇触碰着五条悟的眼皮，感受着眼皮下那双美丽的眼珠的转动，“那到时候，我会虔诚的，从头到脚的好好品尝的。” 五条悟不知道他跟虎杖悠真说的并不是同一种“吃”，他似乎很满意虎杖悠真的回答，将剩下的鲷鱼烧塞进了虎杖悠真的嘴里，朝着他眨了眨那双瑰丽的眼睛。 “小悠真果然超喜欢老师的吧～老师很开心哦～” 夏目贵志总觉得这两个杀掉了大邪鬼，帮他解除了五日印的咒术师的关系有些不一般的奇怪，似乎两人之间过于黏稠暧昧了。 「还有那个姓虎杖的男生，他看向猫咪老师的眼神，是不是有点奇怪？」 “打…打扰了。”窗户在这时候被叩响，几个和夏目贵志有过一面之缘的妖怪，头顶着或手里捧着一看上去就很贵的漆盒，出现在窗户外。 它们看上去神情很惶恐不安，甚至有几个在发抖，似乎在恐惧着什么。 “咦，这不是粉婆吗？你带着人来夏目家做什么？不会是来——” 不待斑继续追问下去，一位穿着雪白和服，慈眉善目的老妇膝行着碰着手里的托盘，来到虎杖悠真面前，它垂着有着过腰长发的头颅，低眉顺眼地问道： “久疏问候，摩罗大人。大人近日可安好？” 五条悟见到这些妖怪们两股颤颤的模样，憋着笑，胳膊碰了碰拉着一张脸的虎杖悠真。 “悠真的祖先威名远扬哦——诶，笑一笑嘛，妖怪都被你的黑脸给吓哭了。” ——哎呀，那只小青蛙是不是吓到昏倒了？ 虎杖悠真握住那只作怪的手，攒在手里。 “…妳认错人了。”这老太太是谁来着？怎么带来的妖怪全部看起来不是不够塞牙缝，就是一副很难吃，不好消化的样子？ “老身能登的粉婆一族的绯，是曾侍奉筑姬大人的式神藕合的女儿。” “老身已吩咐同僚和丹萤一族，为摩罗大人准备好日入时分的宴席，还请大人驾临。” 虎杖悠真没说话，淡淡地看着绯手里的托盘放着的盖碗，他嗅到了盖子下那新鲜的血腥味。虎杖悠真用力地掐了一下掌心，往五条悟的方向靠了靠。 “猾褢？”还是他最喜欢的部分，味道闻起来很棒的样子。 “是的，是以阿伊努族熊灵祭的方式取下来的新鲜货。筑姬大人曾经交代过的。” “…”有点心动，但在五条悟面前，生吃妖怪的大脑不太好吧，“煮熟了再端上来。” 见虎杖悠真似乎有些不高兴的模样，绯恭恭敬敬地应声，将手里的托盘递给身边尖脸的女妖，挥手让剩下的小妖怪们递上手里的盒子。 “它们好像在朝贡哦，悠真。”五条悟在虎杖悠真耳边悄声说道，“刚才那里面装的是什么呀？” “猾褢…一种长得像棕熊的妖怪，刚才那碗里面装着的是最珍贵的大脑部位。” 虎杖悠真揭开了一个盖子，往里面瞄了一眼，是裹着红豆泥和黄豆粉的和菓子，一旁还有一个装着桂花蜜的小瓷碟。他先吃了一个裹着黄豆粉的后，再拿着竹签戳了一个外面包着红豆泥、里面是未捣过的糯米粒，喂进五条悟的嘴里，“是御荻饼，试试？里面有馅料吗？” “对啊，里面有栗子甜奶油哦，超甜的。” “是的，这是老身得知两位大人到来时，和曾侍奉过筑姬大人的妖怪们，一起赶制出来的。”绯垂着脑袋说道，她不知道为什么「摩罗」会带着人类的咒术师一起来到八原，但用敬语称呼对方，应该也不会出错，“筑姬大人晚年时，喜欢吃有着栗子泥的水牛乳甜点。” 虎杖悠真将那盒有着御荻饼的盒子推到五条悟面前，自己端起另一名脸上浮着一层鳞片的女妖呈上来柿盛（注2），慢吞吞地吃了起来。 “夏目君和肥猫君不一起吃吗？” 橙黄色的眼睛往斑身上一扫，在见到后者又炸起了全身猫毛，敌视地看着他后，兴趣缺缺地专注对付着起面前的刨冰。 脸上有鳞片的女妖识趣地将剩下制作精美的点心，一样一样地摆在另外两个人类的面前。每打开一个盒子，它就会轻声细语地为他们介绍起 “还是第一次看见会讨厌悠真的猫。”啊，这上贡的感觉，像是在家里面对那些老头老太太派来的侍女一样。 五条悟之前从吉野顺平那里听说过，虎杖悠真很受猫咖的猫的欢迎，据说那些店猫在他离开之后，心情都不好了呢。 “无所谓啊。”虎杖悠真在几秒的时间内，吃掉了二分之一的刨冰，他吞下了嘴里水果碎块，说道，“我已经有最好的（猫）了。” 五条悟没说话，而是抓着虎杖悠真的手腕，突然哼唱起了刚改编的2.0版本的《烂橘子之歌》，那无限循环的一声声青橘子，令虎杖悠真眼前都有了青橘子的幻影了。 “青橘子？这次不是烂橘子了？”虎杖悠真看似心情颇佳地朝着第二份淋上黑糖糖浆的刨冰伸手，“也许悟先生下次可以写个橘皮干，还是橘子籽之类的。” 斑知道「摩罗」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最开始是从赞岐逃亡来八原的天狗一族嘴里传出的。据闻这个有着人类外貌的恶鬼，最喜欢食用天狗一族背上的翅膀，喜欢取狸族的毛皮制成被褥和披肩，喜欢取人鱼鱼尾做成刺身。每逢夏夜流萤飞舞的夜晚，名为摩罗的恶鬼必定会取火烤犬凤凰，夜雀等鸟形妖怪佐酒。 这只占据了古南海道二百多年的恶鬼，他的食谱上不止有着人类，还有妖怪和鬼族。 斑在绯开始说话后，便一直挡在夏目贵志面前，一声不吭，爪子伸出，扣在地上。它夹着它短短的尾巴，全神贯注地盯着虎杖悠真。 如果那个少年真的是纪伊的摩罗本人的话…不仅是它和夏目贵志，恐怕八原的妖怪们都逃不了。八原的森林里，可是定居着不少当年从摩罗治下逃过来的妖怪的后代，在知道了疑似「摩罗」的人来到八原，甚至此刻就在夏目贵志的家里时，一定会采取什么行动的。 就和绯等妖怪一样，至于是献上贡品还是伺机报复——斑认为应该是后者。 ——夏目这个笨蛋！不要随便什么东西都往家里带啊！！ “喂，夏目，你还是快点死吧。”斑用那张属于招财猫的笑脸，又一次说出了它口不对心的话语，“死之前记得要把友人帐给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