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所谓霸凌
94.所谓霸凌
清晨日升。 床头柜的花瓶里插了康乃馨，粉红色花瓣层层叠叠地绽开。 “醒了？”坐在床边刷手机的人打起精神。 宋一清费力地往上靠，下意识用手支撑，却被石膏和纱布阻碍了去路。 “现在是什么情况？”她一张口，声音是哑的。 秦烁起身给她倒了杯温水：“后脑勺缝了十一针，左手手臂骨折，轻微脑震荡，淤青什么的已经处理过了。” 顿了顿：“你倒会摔，看起来死了一样，结果全是皮外伤。” 宋一清淡淡道：“脑袋还是伤到了。” “那么长的楼梯，能不伤到？”他语气有点冲，“你他妈做事能不能提前说，非要临时来这一出？” 宋一清不理，伸出完好的右手摸向抽屉。 “老子不吸二手烟！” “提前说了就能不受伤了？”烟不让抽，她只好吞了口温水，“行了，我自己有数。” “倒是你，”少女脸色苍白，动作温吞，浑身上下只有一双眼是有棱角的，“为什么把她带来？” “她”是谁，二人心照不宣。 说到这儿，秦烁又起了火气：“你不提前说我怎么知道要搞事，把她吓成那个样子……” 宋一清的关注点歪了：“夏追很担心？” “你管她担不担心！” 他不肯好好说话，宋一清的脸色也沉下来：“秦烁，你在气什么？” ——“是你答应了帮我的。” “是帮你，而不是当你的棋子。”秦烁面无表情，“我还要在这里等多久？” “等到他们迫于秦家的压力不得不处置宋一诚。”宋一清意兴阑珊，“他们人呢，我亲爱的爸爸mama在干嘛？” “在安慰受了惊吓的宋一诚吧。” “也是。”她笑了一声，闭眼轻寐。 “我最多待到今晚，明天要去学校。” “那你就去催他们早处理。”她不为所动，“你急着去学校？就算我放人，你扯出秦家大旗牵扯进我家的事，你父亲也要关你几天禁闭。” 秦烁懒得理这疯女人，但思及这事本来就和她有关系：“夏追出事了。” “什么事？”宋一清垂下眼，指尖微动。 “谣言，你拿到手机就赶快澄清。”消息不回，他急着出门给夏追打电话。 “我就说了，你会陷进去。”面容柔美的女孩子平和道，“看吧，你喜欢上她了。” “管好你自己。”秦烁没回头。 夏追在那个厕所呆了很久才回教室。 “你们看了没，昨天夏婊……” “是真的吧，今天宋一清和秦烁都没来。” “都把宋一清害成那样了，秦烁怎么还帮她删帖啊，难不成帅哥就喜欢不要脸的？” “没准儿是学校怕影响不好删的呢？” “也是……” 一切议论在那个少女踏进教室那瞬戛然而止。 顾其蔷的离开给三班带来的余震未消，谁也说不准这看起来孤立无援的女生是否还藏着底牌。 然而中午在食堂的事是有人看见了的，加之秦烁与宋一清将要订婚的消息已经放出，没过一会儿，就有人耐不住性子，充当这第一个出风头的正义使者。 “小偷怎么还有脸来上学啊。”有个女生嘀咕道。 “脸皮厚呗。” 教室里弥漫着意味不明的低笑。 “穷鬼是这样的，眼皮子浅，一瓶香水也要偷。” 有同样走成绩路线的普通学生忍不住反驳：“和家境有什么关系？她没素质不能代表其他普通人也没素质。” 有个男生笑了声：“人家都出来卖了还说什么素质，之前的照片你们忘了？” 声音大到了不能忽略的程度，夏追总算能从失望与难过中抽离而出。她何尝不知道这些人在刻意激怒自己，然而没做就是没做，正反都是被羞辱，忍气吞声只能助长他们的气焰。 “你在说我吗？”瘦弱的少女冷不丁出声。 “我又没喊你名字，你急着对号入座干嘛？”那人讥笑道。 “那你在说谁？” “说谁谁心里清楚！” “所以，你在说谁？”夏追固执地问。 她站了起来，声音平成一条横线：“有胆子造谣，却连名字都不敢说？” 其他人有顾虑，李祺可不怕她。要不是昨天撞上他爷爷冥寿，他也会在宋家见证这臭婊子的丢人时刻：“这教室里除了你没第二个小偷和鸡了吧。” “所以在说我？”夏追仰起头和他对视，“觉得我是小偷和鸡，你可以报警。” “你他妈以为我不敢？”被顶了话，高壮男生的青筋在额上突突地跳，“别给脸不要脸？” “你给我脸了？”她的表情依旧平静，声音却猛地拔高，“你们给我脸了？！” “我只说一遍。”她扫视教室，明明被包围在恶意中间，却莫名其妙地依旧摆出睥睨姿态，“我没偷东西，也没出去卖，要是有人喜欢犯贱，可以过来试试。” ——像顾其蔷一样。 没说完的话在众人心里补上，教室里的学生面面相觑，到底被她的底气震慑住了，一个接一个地噤声，作出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当初裸照都被发出来了，秦烁还肯保她，现在这事……谁说得准呢？ 联想到论坛上的删帖速度，连李祺都举棋不定了。面色阴晴几变，最终也没敢继续横下去，而是将话音扭曲成蛇信：“靠男人上位的婊子，你最好别犯到我手里……” “呵。”他口里的婊子平顺坐下，连眼神都没施舍给他一个。 贱人……李祺的拳头攥得越来越紧。 “他们在谈论什么？”金发少年喝了口水，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普高部一个姓夏的华国女生，你认识吗？”棕发的鹰钩鼻少年漫不经心，“似乎是偷同学的东西了。哦，她偷的是宋一清的东西，你知道吗，宋一清——学校最漂亮的华裔女生。” “……不认识。”拧瓶盖的动作一顿。 对话逐渐偏离了方向，趁着这家伙还在对宋一清的美貌和家世大谈特谈，黎杰森掏出手机，目光在掠过屏幕上的文字后一寸一寸地沉下去。 毕竟只有一段掐头去尾的视频，谁也没有力证据肯定夏追的香水真是偷的，加之她那天的狠话传出去，论坛页面在周二突然变成了一堆乱码，之后便是维修关站至今。众学生渐渐嗅出了其中的联系，没人再敢明着来造次。 然而校园霸凌不是这样玩的。 校园霸凌从来不是当面开枪崩出脑浆，而是背地里捅来的钝刀子。 一个接一个的黄谣，桌膛中多出来的垃圾，社交软件“多少钱一次”的好友申请，被找借口落下的作业本和试卷，找不到凶手的集体谋杀正在稳步推进。 其实只发生了几天，不足140个小时的时间里，雪花落在她头上，淋了满头冰水。 夏追不在乎那些谣言，因为她根本什么都没做错。然而当言语攻击愈演愈烈，最终落实在细节里，她的生活避无可避，被小鬼搅得一团乱。 宋一清和秦烁不在，温子言也不知道在忙什么而没来上学。韦舟在周末以后忽然完全失去了消息，黎杰森和她在明面上是陌生人，除了帮忙黑掉学校论坛以外什么都不会做。 好像她又只剩下自己。 或许这才是常态。 星期五了，宋一清还是没来。 秦烁也没来。 下午放学，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后，厕所大门推不动。 她被反锁在厕所了。 好家伙。 实验楼人少，厕所外没监控，怪不得他们有胆子做这种事。 坦白说，夏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感到愤怒。 好像过去了5天，她依旧没从周一的发现中缓过神。在发现那个真相后，还有什么能使她愤怒呢？ 没有了。 打起精神，她离白色的门远了些，在厕所隔间的过道里打电话。 “喂。” “保卫处电话。” “怎么了？”声音懒洋洋的。 “被关在实验楼三楼的厕所了。”夏追说。 那边的声音认真了些许：“我找人现在过来。” “好。”顿了顿，“保卫处电话记得发我。” “不是说了直接找人过来？” “下一次我就可以自己给保卫处打电话了。”她平静地叙述。 只有一句话，温子言读出了不满，笑道：“生气了？” “你都没来找我帮忙，我为什么要帮你解决这件事？”他听起来还蛮悠闲，“我可不是秦烁。” 这死变态怎么老把秦烁挂在嘴边？ 夏追有些不耐烦，脸上没任何表情可言，嘴里吐出的声音却隐隐显得无奈又可怜：“……求你。” 那边的尾调果然上扬了些，隔着八百里夏追都能想象出姓温的眯着眼享受被臣服的快感的表情。 “我这边的事今天就能收尾。”他的语气甚至能算安抚，“明天一起去京城，考完竞赛回来，这件事就会解决，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