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各怀鬼胎
149.各怀鬼胎
温子言想起松手时，夏追的手腕都已充血发红。 他扫了一眼，没什么表示，示意对方进车。 夏追最先是以为他发现了黎杰森和她的偷情，可她拿不准，一时只能先绷着冷脸，什么信息也不透露。 但温子言并没有问她任何事。 关于宋一清、关于秦铄，甚至关于黎杰森，他像哑巴一般寂静。 他只是没有挂起笑容，不过这也很正常——温子言私下松弛时反而不大会笑，大多保持着阴沉的面无表情。 他甚至放轻力道在用掌心帮她揉那只被握疼的手呢，要是真的知道怎么可能这样——应该是恨不得掐死她才对吧？这么想着，夏追便放松下来了。 温子言敛目。 视线所及是副驾驶位的背后，皮革纹路像毛细血管一般覆于其上。 他并没有在看那些纹路。 要去调监控吗，他觉得没必要了，他已经大概猜到了今晚晚会上发生的事。 秦铄突如其来的找茬是偶然吗？他告诉自己，只能是偶然。但孙玲妍诧异的反应与夏追之后的作态已经能说明许多东西了。 先前还能找个理由唬过自己，可在街上望见黎杰森那刻，他不能再不明白——夏追消失的那段时间是和他在一起。 他们在一起能做什么呢，大概也就是zuoai了。 其实没什么的，温子言想，他一直不介意夏追和谁上床，要是介意也不会喜欢她了。 他看得出来，夏追不喜欢黎杰森，她和黎杰森的相处和从前对秦铄完全是两个状态，她或许更多将黎杰森当作工具吧，就像对自己那样……谁知道呢？ 只要她不喜欢，睡了就睡了吧，他想，他还有时间去矫正她的行为，更何况现在还动不了这个该死的沃尔顿私生子。 可她撒谎。 她说她喜欢他的，她说了的。 温子言还记得刚认识夏追时，他随口引诱过她，得到的是拒绝。她的理由是“我喜欢秦铄”。 那么如果她也同样喜欢他，为什么不能拒绝黎杰森呢？ 是喜欢的程度不一样，还是根本没有喜欢？ 骗子。他无声呢喃。 手上的力道没有加重半分，控制在一个轻缓合适的区间内。但隔了一层人皮，下面的血液充斥着暴戾。 她没有对他谋划过什么，温子言这样安慰自己，连上一次他和韩氏合作的消息她都没试图过泄露出去过呢，不是吗？ 他应该信任她的，像夏追希望的那样，毕竟除了他以外她没有别的出路。 夏追是个聪明人，她知道的，没有人能比自己对她的未来更有利，哦对，他上次去香江带回的惊喜还没揭晓呢，想来那人也要到了……她见到了，就能知道他确实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她没有理由背弃自己的啊，他不必将二人之间的关系推回到冰冷的原点。 不过是一个不重要的黎杰森……他可以原谅她这一点，可以继续交给她信任，可以再赌一次，对吧。 对吧。 十赌九输，但他怎样都会赢的。 侧头望去，夏追正闭眼假寐，头下意识地往他这边靠，乌黑柔软的发丝蹭在白色西装上，纠缠得像一张细密渔网。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他想。 不管是在原城还是A国，他都早已准备好了牢固安全的囚室。 最坏也就是这样了，不是么？ 修长的手指拂过她腰，伸进裙子往下探。 少年侧头吻她，吻得不深。夏追配合了一会儿，忽而想起自己安全裤下的空荡，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匆匆结束了这个吻，按住对方刚覆上腿心布料的手：“不要。” “嗯？” “好累，别在这儿折腾了。”她半真半假地抱怨道，“以后别带我来这种场合了，累得想睡觉，高跟鞋也磨得脚疼。” “……好。”温子言出人意料地好说话，收回手毫不拖泥带水的样子像方才的动作只是单纯走形式。 夏追准备了一箩筐的托辞没有用武之地了。她诧异极了，却不敢表露得太明显以至于招惹怀疑，继续阖上眼靠在椅背上休息。 双腿突然被抬起，接着是脚上一轻，有物体捏着脚心，有点痒。 夏追睁眼去瞄，竟是温子言低头正低头专注地给她按脚。别说，还挺舒服的……似乎有哪里奇怪，但没力气想了。今日确实是很累，她迷迷糊糊撑了会儿，陷入睡梦中。 那天晚上温子言难得没多作妖，洗漱干净便抱着人关灯睡觉了，纯睡觉。 他也累了么——他那么精力充沛的怪物也会觉得累吗？夏追疑心这家伙是想憋个大的，不动声色观察了几天却没发现任何端倪，甚至有种他比从前更顺着她了的错觉。 两个星期过去，好不容易在一个周末的早晨听见他提起要带她去见一个人，夏追嘴上不设防地答应了，心中却顿时竖起名为“警惕”的盾。 又是什么奇怪的人或事，难道是和上次的郊区工厂之旅一样血腥的恐吓吗？夏追把什么都想了一遍，力求在筑牢心理防线的同时反将一军。 但…… “你去香江前和我说的那个惊喜就是马丁教授吗？”走出咖啡厅，夏追仍有种脚落不到地的失重感。 “满意吗？” 这可……那是满意两个字得了！ 马丁·周现年37，是当代理论物理领域最知名的青年学者之一，夏追确定好学业方向后拜读最多的就是他的作品。 “可马丁教授虽然是华裔，却是不折不扣的A国人，中文都不会讲，你怎么说动他来的？”夏追从亢奋和震惊中缓了过来。 “不是我的功劳，主要是韦齐飞肯帮忙。”温子言实话实说，“马丁教授是二代移民，祖籍香江，爷爷奶奶和韩家一个搞艺术的长辈关系匪浅。这次去香江，除了和韩氏的合作以外，主要就是买这个人情请他来原城交流和游玩，当然了，给人家实验室捐赠一些设备也是免不了的。” 夏追说不出话了。 她慢慢地往前走，脑子里还是混沌的。 大牛就是大牛，方才的聊天对马丁·周来说或许只是洒洒水，却已足够她这菜鸟细细思考个把月了。她后悔极了，一是口语水平不足以顺畅地讨论学术，而是方才居然忘了偷偷录音！ 不对不对，重点是温子言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夏追正想着，便听温子言不紧不慢地补充道：“马丁教授在S大担任教授，你能早点接触也好。” S大，位于A国x省，夏追申请的学校之一。 她有点明白了，抬头望他：“我能不能录上S大还说不定呢。” “简历是够的。”温子言笑，“不会有意外，你信吗？” “你这么说，我就只能信了。”夏追眨眨眼，“能收到S大的offer当然最好了。” 她将喜态做得十足真诚，对马丁教授的那股子尊崇也发自内心。温子言见了，心便放下了许多：“只看你愿不愿意去了。” 当然是…… 不愿意了。 “能去S大干嘛不去！”她笑道。 温子言这份惊喜送得太重了。夏追想。 但他真的高估她对物理学的热爱程度了。 马丁·周是她偶像没错，可学术对她而言只能说美好生活的点缀，自由才是一切的基础。今日别说马丁·周，就算爱因斯坦从棺材里爬出来了，她也不可能跟温子言去A国。 相反，温子言这惊喜送的，让人默认她会去S大，到时候她扭头不出国了，难说马丁·周会不会对这么个朝三暮四的学生产生恶感。 还真是个没让她失望的惊喜呵。 温子言的言语间透露出他为她付出了多少，然而很可惜，夏追并不感到感激，甚至十分讨厌。 是什么时候开始，她对温子言这个人抛弃了一切正面评价，无论他怎么做都无法动容的呢？可能是他载她雨夜飙车躲避枪击那次，可能是他策划韦氏兄弟被媒体围堵的那次，可能是他只凭一个念头便杀死孙顾二人那次，可能是他将她摁在杂物间扼颈到窒息的那次。 他自己就是个没有道德感的疯子，没资格期待别人对他报以道德感情上的褒奖。 夏追这样想着，嘴上却道：“就是我的语言基础太差了，到时候老师授课不知道能不能跟上。” “语言还可以练习。”温子言只道，“只要你愿意和我一起去A国，到时候……” “不和你去A国还能去哪儿？”她奇怪道，“你今天怪怪的。” 温子言顿住脚步，低头望着她，好半天不说话。 他要确切的承诺。 女孩子反应了一会儿，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恍然道：“你担心我不和你去吗？” “我会和你去的，温子言，我没有不和你一起的理由。”她的瞳仁很黑，因为太黑而显得格外真诚，“我，我想我不会离开你……子言。” 言罢，她试探性地去勾他小拇指，很轻松便勾上了，被反手握紧，紧得像警惕惊惶的野兽幼崽。 黎杰森从前说，骗人是件很容易的事，她骗温子言也不会很难。 她不信。 现在她信了。 因为温子言其实很好骗，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变得变得很蠢，很弱智。 可能是因为真的喜欢她吧。夏追想，那这就更蠢更弱智了。 而牵着他的那只手瘦弱娇小，携带着另一个人的体温，如此真实。 她说她要和他一起，她说她不会离开他。 真的吗？肯定是骗他的吧。 可温子言想，起码她愿意装作喜欢他。 继续装下去吧，装得再像一点，他就假装不知道是装的，也不总想着关她了。 夏夜街道，少男少女牵着手往前走，像每一对平常又青涩幸福的情侣。 只是两颗心，各怀鬼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