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蜡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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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瓣绿萼梅为剑气所惊,自枝头无声委落。 舞者手腕一翻,花枝急挽。在坠地前一刻,梅瓣便被流动的剑气掠起,摇曳着,飞入姬别情手边待饮的酒觞中,荡起数圈小小涟漪。 姬别情一怔,抬头恰对上祁进遥遥盼来的眼。 饮过酒,美人双眸便不似往日孤高清冷,只噙着醺醉的漾漾水光,几许朦胧,几许困惘,教人瞧不出此刻所愁为何。纯阳剑法以轻灵飘逸见长,他持花代剑,这一番剑意挥洒间便少了萧森,平添几许旖旎意味,加之腰肢细软、体态轻盈,使剑时动作尤为纤巧洒脱,一行一止无不舞态生风,有若飞燕游龙,赏心悦目。 “起——” 美人星眸半敛,将花枝慵懒一拂,斜斜指向插满梅枝的供瓶。在场众人只觉一阵惠风拂面,再睁眼时,满瓶梅花尽皆凋零,花瓣飘飘扬扬,如雨幕般漫随流水也似的剑气萦舞,自他身周一圈圈荡漾开来。霎时间,红的裙、乌的发、白的花,在纱障中纠缠作一卷用色绮靡的画。 “落!” 梅枝乍收,漫天飞舞的花瓣登时失却方向,萦纡回旋着,似雪一般洋洋洒洒地飘坠。美人维持着剑舞最后一式收尾姿态,独立雪中,低眉垂目,花瓣接二连三地落在他发顶肩头,瞧起来温顺又圣洁。 一曲舞毕,“花神”屈身行礼,四座观众无一不入迷,掌声雷动,叹服不已。桌案上的鲜花被他们一一折下,往台上丢,喝彩声几乎要掀翻小小水榭的屋顶。 姬别情举杯遥敬,饮下杯中犹带花瓣的美酒,眼睛直盯盯地落在美人面上,毫不掩饰其中的独占欲;祁进亦从花雨中抬眸回视,与他的眼神丝来线去,隐秘而热切,并不在乎会否有人发现他们的秘密。 在最喧闹的人群中,他们急于向对方证明,彼此只属于彼此。 依照酒令,“花神”须在舞剑后向“国君”劝酒两杯。祁进于是起身,预备下台。 岂料才走下台阶,他偏偏踩中一颗滚落的果子,脚下一个趔趄,人已跌倒在席前厚厚的绒毯上。眼前蓦地天旋地转,先前几口酒后劲尤烈,发汗后愈发醉意上涌,头晕目眩。 尽管不疼,这一摔却教他眼冒金星,脑子似搅成一团浆糊,就连双腿也不大听使唤了,光是在地上曲着,无法动弹。 头、头好晕!早知道一滴酒都不该沾…… 落在前方几位宾客眼中,只见“清清仙子”扶额嘤咛一声,春山半蹙,委顿在地,格外柔弱可怜。身上穿的衣物本就轻薄,领口开得极低,这般坐卧,很容易便瞥见了美人胸前风光。 “仙子何必行此大礼?再赠你几朵鲜花,略表心意。” 便有那促狭不端的人物,拈着花朵,故意往他衣领里丢。 小美人坐倒在地,回护不及,冷不丁就被几朵花落入领口。他下意识伸手去掏,花朵却存心为难也似,灵活地从领口一路滚进胸衣,越急越是取不出来。 祁进恨不能立刻拔剑,将眼前几人的手统统剁了——他背过脸去,气得双唇直抖,竭力控制住自己行将爆发的情绪—— “你们……你们干嘛呀!” 那几人嬉笑着:“小仙女胸脯白白嫩嫩,舞起剑来身上香喷喷,不知道花心嫩不嫩,香不香?” “清清”似是没听懂,愣了数秒。反应过来后当即将花枝一摔,挣出不知从何而来的气力,跌跌撞撞跑回原位:“爹爹!你看他们!” 姬别情一边忙着安抚着仓皇无措的女儿,一边抄起手边酒盏就往那几个人的方向砸,大骂:“臭不害臊的,滚回去闻闻自个女儿嫩不嫩、香不香!” 众人当即哄笑起来,嘈杂不休。 小仙女转嗔为喜,笑得伏在父亲怀里,斟了酒,举至齐眉:“陛下饮这一杯。” 姬别情接过,爽快饮下。 便是第二回酒令有些麻烦,需要“花神”到“国君”腿上坐着,抓过对方的手按到自己胸口,再劝一杯,打翻在衣襟上。小美人才到姬别情腿上坐着,抓住男人的大手,酒意与羞容已教他红潮满面,比颊侧新铺的胭脂更动人。 “陛下……” 宁王唯恐天下不乱地大声嚷嚷:“小侄女,你这样可不行!当年花神戏国君时,要做些媚态方像,不可老老实实的。” 也是无奈,祁进只得略靠着姬别情,将那只火热干燥的手掌按到自己胸脯上。好似浑身的血液都在向两人肌肤裸裎相贴之处涌流,美酒在酒盅里震颤着,短短一句话也说得磕磕绊绊:“陛下,与……与奴奴……共饮一杯。” 这算是通过了,姬别情终于大发慈悲伸出手,将酒盅一拨,尽数倾在美人胸前。只祁进身上这件坦领小衫领口开得大,他手上不稳,又是意乱情迷时分,小盅竟“咕嘟”一下落进领口里。 “呀!” 酒盅毕竟不同于花瓣,冰凉凉硬邦邦一只蠢物,贴着温热皮rou一路滚落,激得他一下子叫出声来,慌手慌脚地去掏。只是徒劳地摸了半晌,除了手掌被胸前装饰的几条丝带缠着,将领口扯得更凌乱之外,一无所获。 姬别情连忙迭声告罪试图自证清白,宁王“噗”地吐出了刚进嘴的酒,笑得前俯后仰。 小美人被人笑得手足无措,又羞又气,委屈极了。当下也顾不得什么礼数,往姬别情胳膊上一拍:“够不到,快帮我弄出来呀!” “我?” “还能有谁?你丢进去的,你得负责!” “好好好我负责,我负责……” 姬别情伸手从他衣摆下方伸进去,去找那只酒盅。东西虽小,但身前统共没有多少地方,摸上一遍也就掏出来了;而姬别情似有意拖延,大手在薄薄的衫子下摸来摸去,就是找不着。 “奇怪,扔哪儿去了?” 落在外人眼中,便是男人将衣衫不整的少女搂在怀里,一只手从衣摆下探入,充满暗示性地移动着。少女向后靠着他胸膛,酡颜半醉、眼眸微眯,半张着小口低低喘息。 “是不是你藏起来了,嗯?这是什么?” 衣物隆起的弧度移动到胸前,随即停下,情色而缓慢地揉弄起来。少女惊喘了一声,难耐地将额头贴在男人颈窝,口中溢出少许细碎呻吟。 “不、不是……清清没有……” “你说没有就没有?让爹爹好好检查检查!” 众目睽睽之下,姬别情单手就将人按倒在地毯上,俯身下去,另一只手使力一推,长案翻倒,满桌佳肴美酒顿时“叮叮咣咣”摔了一地,也隔绝了其他人望过来的视线。只听闻桌后美人撒娇求饶的娇声,细细颤颤,伴随“刺啦”几下衣帛裂响,几片破布被人扔出来——熟悉的颜色与纹样,正是不久前穿在清清仙子身上的短衫。 “爹爹,冷……” “待会儿就不冷了……听话。” 其后便是情人间不甚清晰的风言俏语,黏黏糊糊的轻吟,男人充满情色意味的哄诱,低沉又放肆的笑,少女没完没了的哝哝耳语……无限春意,无限遐想。 这边厢鱼水相欢,另一边,其余诸人也各自搂了陪座的莺莺燕燕,自顾自恣意取乐去。宁王早已烂醉如泥地仰躺在瑶卿腿上,又合手去搂琴仙,三人便如水草也似纠缠作一团,一道滚落到桌下,撞翻一片碗碟匙筷。 “殿下……” 两个小娈童如出一辙的玉貌花容,在男人粗粝的抚爱与唇吻下,渐渐撩动出一种yin靡的艳色。衣襟上凌乱撕扯的手指,肌肤上落下的一个个殷红的印记,甜腻俏媚的笑语与呻吟,蛇一样湿滑的唇舌、扭动的腰肢…… 屏风后,乐伶仍在拨弦转轴地唱着,新声巧笑、音韵绮丽;而屏风前,唯有一地堕落yin靡。时近三更,地毯上横七竖八地歪倒着被酒精麻痹了意志的人,衣冠凌乱不整,惝恍而亢奋,借着酒醉在厅中恣行yin乐,忘其所以,更有甚者搂抱着身边的美人,正滚在地毯上旁若无人地肢体交缠,如野兽般媾合。处处桌案倒翻、杯盘狼藉,先前抬进来的酒坛酒桶七倒八歪,各色琼浆玉液如溪流般满地流泻,他们就倒在这甘甜美酒中,本能地追逐感官愉悦,身上名贵的蝉衫麟带被沾染得深浅不一,浸满花果熟透后将将糜烂的醇醉气味。 金花树,银台盘,歌阑宴罢,醉梦纷纭。 屏风后,沈隽彦心事重重。 今晚多饮了几杯,此时终于感觉到久违的醉意——自从失去了人生中一切值得惬怀的理由,他已有十数载不曾沾酒,不让杜康夺走自己清醒地感知每一分痛苦的权利。他坚信,此刻在冰雪严寒的华山之上,与自己同心一意的心上人一定也正在绝望中苦捱,年华蹉跎、垂垂老去;而他,在尝试过无数次营救却始终未能如愿、甚至无法一窥其容后,唯有这种苦行的方式来代偿她的痛苦,报答她十几年前心灰意冷一力担下天子之怒的勇决。 念兹在兹,此心不越。 而今夜庭前惊鸿一瞥,清清那张与宜安肖似的脸,令他长久静如死水的心海乍时掀起惊骇的波澜。 她是谁,为何与熠儿如此相像?又怎会跟从凌雪阁的鹰犬? 宴席上,姬别情一番毫不掩饰明指祁进的污言秽语彻底激怒了他。已届不惑之年的沈学士伤嗟于自己的迟暮,倘若再年少十岁、二十岁,他一定会活活像头暴怒的野兽,冲出去与那个猪狗不如的yin棍厮斗,即使一介书生动起手来远不是粗俗武夫的对手,他也要狠狠地用拳头揍歪那张油腔滑调的嘴。 唉,当年,当年…… 沈隽彦挥退了奏乐的伶人,摇摇晃晃地从桌边站起身来。酒精再度赐予这位年老的阁臣一种如村野莽夫般年轻的勇气,他急切地想要去到“清清”的身边,将她带离凌雪阁的魔爪,随后亲手摸一摸那张标致的小脸,问问她究竟从何而来,受何人所迫,良金美玉怎会陷身于那样一个龌浊泥淖? 同为男人,沈隽彦对姬别情的想法心知肚明。男人总爱挑选比自己年幼太多的情人,非是如何眷恋情人本身,而是执迷于雏儿身上特有的那种新鲜且稚嫩的气息,充斥自己渐渐垂暮的生命。他们迷信这种朝气可以冲淡自身年岁渐长的老气,与年轻妓子交合更是可以永葆青春、延年益寿,因为在小情人倾慕仰视的眼中,他们无数次地回忆起自己风华正茂的盛年岁月,无数次地容光焕发、重振雄风。 但这种行径显然不齿于人前,时人多假借“义妹”“义女”之名以掩盖与青楼女子欢好的行迹,自矜身份,以为风流。而姬别情无耻之尤,他甚至从未想过为自己浮荡不堪的行为讳饰,一壁时刻不停对这个“女儿”的狎侮亵慢,一壁高调地将两人明面上的关系公之于众,只为从这种浮夸的扮演中追寻一种yin悖的乐趣,一种挑战礼法的兴味。 满城膏粱纨绔,以姬台首最为跋扈自恣、寡廉鲜耻。 于是就有一些连沈隽彦自己也讲不清楚的情绪开始作怪,轻蔑、怜悯,还是嫌恶?他切迫地想要救她,不论是出于恻隐之心,还是对宜安的歉疚——救不了华山之上的恋人,或可搭救一名无辜幼女罢?那个名叫“清清”的小女孩儿,她比记忆中的熠儿更懵懂年弱,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本该承欢父母膝下,有着大好年华、无限未来,岂可在如此风月场合,行以色娱人的勾当? “不可,绝不可……” 沈隽彦拍了拍有些糊涂的脑袋,缓慢踏出几步,终于走到屏风边。 “爹爹……” 几乎是沈隽彦起身的同时,祁进注意到屏风后的动静,在姬别情鼻尖上咬了一口。姬别情接到暗示,心计一合,便抱着他滚到屏风前的梁柱旁。 “小宝贝,会不会叫床?” 祁进似想起什么,微红着脸,点了点头:“百相斋教过我妓子如何行事……” 姬别情轻轻咬他耳朵:“一会儿卖力点,好好表演。” 沈隽彦推开屏风一角,震惊于前厅里的yin乱景象,呆在了原地。最教他难以忍受的,是几步之遥的一幕—— “爹爹轻些,女儿受不住……嗯……” 斜对着屏风方向,姬别情倚梁柱而坐,少女向后靠在他怀里,婉转娇吟着,似是难耐已极,一双雪白臂膀攀住男人正在自己胸前揉搓捏弄的手,无力阻挡。她的上半身仅着一件单薄袙腹,近乎赤裸,短衫落在一边,稚嫩的小脸上潮红一片,星眸迷离、香舌半吐,痴迷地追逐舔吻着男人刚毅的下颌线。 而被裙裳遮蔽的下半身,姬别情的另一只手撩起裙摆,露出其下纤长白嫩的细腿,在圆润的膝头色情地摩挲着。 “喜不喜欢在外面做?” “嗯……不、不喜欢……” “口是心非,下面这张小嘴分明喜欢得紧,把爹爹都咬疼了……再说谎,爹爹就叫外面的侍卫都进来。” “喜欢!清清喜欢……” “小娼妇,水性杨花,居然喜欢这个……” “不……不是……” 少女随着他挺胯冲撞的动作起伏着,嘴里胡乱叫着“爹爹”“夫君”,似是完全失了神,双腿痉挛着在男人健壮的腿上挨蹭。不难想象,此刻这对名义上的父女正在私行何等yin邪背德之事。 沈隽彦登时怒不可遏,才对误堕魔窟的小仙女产生的微薄同情,就在这娇滴滴的嗓音中消失得一干二净——这女子娇模娇样,全然是个耽于享乐的雏妓,没有半分良家体段。 他转身便走,大步走出了屋子。 直到沈隽彦的背影消失在走廊中,祁进伸手拍拍姬别情胳臂:“嗳,他出去了……我、我跟过去看看。” “别去,再让爹爹抱一会儿。”姬别情停了动作,如蜻蜓点水般触吻美人侧颈,手臂仍旧紧紧锁住他,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沈隽彦身边一直有武德司的探子监视,太危险,我不要你去接近他了。” 男人热情如火的气息喷吐在耳畔,激起一阵敏感痒意。祁进难以自抑地颤栗着,从咽喉深处溢出短促的低吟,开口时犹自微喘:“又犯浑,这么大人说话,怎的比我还像个孩子——姬别情!今晚说好了咱们两个一起面对,你的主场在这儿,我的主场在那儿,谁也不许拖累谁。” 他抬起手,抚了抚男人近在咫尺的侧脸,“好哥哥,你向来待我不薄……就让我为你做成件事儿罢。”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