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营养不良

    雨势渐小的深夜，尽管女孩的体温已经逐渐在降低，彭杰还是决定将人连夜带回医院检查。

    所幸只是着凉，验了血后，并不需要掉点滴。

    私人医院的贵宾病房就连床垫也是精心挑选，迷迷糊糊的女孩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还没来得及思考，就先下意识接过送到自己面前的水，咕咚咕咚往下咽。

    在她喝水的时候，男人早已按下按铃，她放下杯子就又被一通检查，检查完毕，就有护士将病号午餐推了进来。

    身体到底还是太差了，小鸟胃还爱挑食。

    但这次小鸟胃显然顾不上挑食，萧筱第一次醒来肚子这么饿，明明摆在面前的只是一小碗助消化的青菜瘦rou粥和一颗剥好的水煮蛋，她却在刚刚闻到香味时，肚子就咕咕叫了。

    护士善解人意地“没听见”，转身出了门，房间里只剩下纸张翻动和小口吃粥的声音。远远看去，坐在沙发上的男人“难得”正经认真，又或者是，萧筱从没有见过男人工作中的样子，她吃完了小半碗粥，就下意识放下了汤匙，眼神又飘到了男人的身影上，一时半会看入了神。

    低垂的眼眸，没有平日里的笑意，认真时，男人的唇线也不再带着微微向上，玩味的弧度。明明还是那双平日多情的眼睛，现在却彻底变了意味，带着狩猎者的眼神，审视着踏入分界线内的入侵者。

    男人修长的手指夹起页脚，明明没有看她，却像额头上长了眼睛，在她视线停留过久后，道了句：

    “把鸡蛋吃掉。”

    女孩看着面前的圆润鸡蛋，犯了难，胃里是半空的，但她却下意识抗拒，她下意识抗拒任何饱腹感，仿佛肚子上的rou是一种禁忌。

    可明明就算是有六块腹肌的女孩，放松时肚子上也会有一层脂肪，保护她的身体。

    男人放下合同，起身走来，他看向女孩小碗里剩下的大半碗粥，眉头拧在一起，伸手将女孩面前的鸡蛋拿了起来，放在她的唇边：

    “听话。”

    他不是没有在之前叮嘱阿姨饮食要均衡，但他到底是回家吃饭的次数太少了，女孩还是没有长出几分rou，现在看到她剩下的粥，这才明白有人根本没有在他不在的时候，好好听话。

    男人都喂到了嘴边，萧筱自然张了张小嘴，咬了一小口，但一小口却不断咀嚼。那是多年刻在骨子里的习惯，源于那一次又一次不健康的爱恋。

    畸形的审美，最终让虚伪变成真实，让真实变成畸形。

    但彭杰却看破女孩的把戏，就这么站在床边，等她咀嚼完，手里依旧还举着那颗被咬了一小口的鸡蛋，态度非常坚决。

    而萧筱也不是很争气，被男人投喂的亲密最终还是战胜了内心的纠结，她小口小口吃掉了男人手中的鸡蛋，又小口小口喝完男人汤匙里的粥。

    等光盘行动彻底结束，彭杰的手顺着女孩的衣摆，向上抚摸，萧筱下意识要躲开，却被男人单手扣住肩膀，仔仔细细确认了小腹的弧度，才满意抽出左手，坐回沙发，看下一份项目合同。

    之后出院，男人出差还是很频繁，但回家吃饭的次数却多了些。萧筱只以为他不是很忙，很开心能多一些时间相处。但她没想到，危机即将来临。

    十一月底上秤的时候，她重了两公斤。

    而出门后，商场画报上是骆相宜最新的某奢牌纯欲风内衣代言照。画面上的女人身材曲线尤为性感，人鱼线条清晰分明，光影下能看见腹部的肌rou。

    萧筱下意识想起那体重秤上“糟糕”的数字，可她不知道，当自己视线下移后，会发现更糟糕的是对方脚踝上，异常明显，无比熟悉的纹身。

    无数块巨石落在她的胸口，压得她喘不过气，甚至有了想吐的感觉。可真等她到了卫生间，却只剩三两下干呕。

    从月底到月初，男人大部分时间都在澳岛，盘子里的份量又一次越变越少，那电子屏幕上的数字缓慢下降，似乎很不情愿，但反而引出更多的焦躁。

    日子很快到了十二月九日，凌晨而归的男人身上闻不到半分广藿香，刺鼻的气息混杂在一起，在进门时化作一把又一把的匕首，顺着萧筱的鼻腔往里旋转割捣。

    被捣碎的心脏碎片，从胸腔向上翻腾，几乎在张口的瞬间就能呕出来。

    这次，也真的呕出来了。

    黑暗中呕吐的声音是那么刺耳，彭杰打开了灯，看到女孩的模样后，却比她敏感，转身就安排车辆去医院。

    抽血，化验，医生的表情有些欲言又止。

    彭杰接过几张结果单，果然已经怀孕两个月了。可他还来不及体验内心逐渐升腾的奇妙感受，后面几张纸上的字眼，就将他拖拽回现实。

    怀孕了，但胎象非常不稳，而原因竟然是营养不良。女孩的体重太轻了，那个数字，轻到几乎快要破碎，更别说女孩现在是孕妇。

    一向在社交上游刃有余的男人，带上了鲜有的焦躁不安，压迫感令整个医院的医生护士都不敢大声喘息。

    医生喉咙滚动几下，硬着头皮道还需要进一步留院观察，先尽量保胎，又解释孕期激素水平容易紊乱，需要准爸爸多上心陪伴。

    话里话外，都在表达，孕妇营养不良，实在是不应该。

    十二月十日凌晨三点，刚刚二十三岁的男人成为了准爸爸，却没有多高兴。那几份化验单被攥在他的手心，他的眉头就像打了死结的绳索，拧在一起。

    等他整理好情绪再进门时，女孩却因为空中漂浮的气息再度呕吐，新来的年轻实习护士，在打下手时，看着男人皱眉的表情，还以为对方是在嫌弃，没好气道孕妇对气味很敏感，说完就要请人出去。

    再吐，怕是孩子都保不住。

    僵硬的下颌线，脖子上的青筋，太阳xue的跳动，男人拿起手机，出了门，在隔壁病房里冲了澡，披着病房的浴衣，等秘书送来全新的衣物后，才换上回到女孩病房内。

    他知道这不是过问的时刻，只是抱着那纤细的腰肢，让萧筱先睡。可女孩却在他的怀抱里，不断掉眼泪。

    她哽咽的声音模糊不清，在断断续续中，男人只能辨别出两个字。

    ——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