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逢魔之时的礼物

    “六个半…感觉不太够吃。”

    泽费洛斯放下鱼竿，低头看了眼身边的几个大木桶，木桶里面装满钓上来的鱼。这些鱼长相丑陋，嘴里长了两圈尖锐獠牙。

    “可惜没有钓到鱼人…”他身下的影子不安分地戳着水桶里的鱼。

    他抬起头，看了眼天边的夕阳，压了压头顶那个有着夸张装饰的宽边帽，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每个人都喜欢收礼物，我也不例外…大概吧？”他自言自语着，语气有些不确定，随后又很快地笑了起来“但是廷根人会喜欢这个礼物吧，这可是少女满满的爱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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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廷根的危机似乎对豪尔斯街区7号没有造成一丝一毫的影响。

    阿兹克走下楼梯。

    他那“年少的”情人似乎不在家。诺大的房子里，只有女管家埃罗和其他仆人们在屋子里忙碌。房子名义上的主人波吉亚爵士也不在家，可能又去他名下的哪一个产业视察了。

    “阿兹克先生，您晚餐想要吃什么？”埃罗放过面前挨骂的男仆，朝着阿兹克微微鞠躬“刻莱诺下午买了一些嫩羔羊rou、牛腰脊和熏rou。另外，主人今天捞到不少不知名的鱼，rou质绵软细嫩。”

    “泽费洛斯带回来的鱼是什么样的？”

    “半透明银白色的身体，背脊是淡绿色的，有黑色斑点，腹部呈现淡紫色。它们的外形有些像霍伊河里面的鳗鱼，但是不超过二十公分。”埃罗举起那双比阿兹克的脸还要大上两圈的双手比划了一下。

    “这个季节的话，应该是弗萨克近海或是洄游到中上游河流里面产卵的一种鳗鱼，当地人叫它‘伐达’，据说是精灵给他们当地土著的礼物。”

    埃罗疑惑地看着阿兹克“我从未听说过它，阿兹克先生。我是弗萨克人。”

    阿兹克朝着女管家露出礼貌性的微笑：“因为它们几乎被泽费尔吃到濒临灭绝了。”

    埃罗愣了一会，干巴巴地发出了一声哦。

    “那么您晚餐想要吃点什么？”

    “泽费尔有说过大约什么时候回来吗？”阿兹克看了看挂在墙上的布谷鸟自鸣钟“…今晚。”

    自鸣钟的表盘上显示，已经是六点了。

    埃罗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

    “主人说，他在准备一个惊喜…”

    惊喜？说起来，泽费洛斯最近总是兴高采烈的样子…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

    要发生了。

    “准备两人份的牛排，请刻莱诺先腌渍好。伐达鱼裹上蛋液和面糊，等泽费洛斯到家，先将鱼炸了。”

    “再准备一份水果，等会和今天的晚报一起送上二楼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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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送给廷根的第一份礼物走到哪里了，妮可？”

    “已经到了值夜者们手里了哦。”

    “呵呵…亲爱的妮可，妳说，那些人会感到害怕吗？”

    “唔…我不知道，但是妳确定要这么做吗，娜娅？”妮可从衣柜上飞到窗台上站定。

    娜娅解开发髻，一头淡金色头发轻轻地披在她的身后。她坐在精致的梳妆台前，用一把檀木梳子整理她的刘海。

    “…我没有选择。”

    “可是…可是这会很危险的哦。”

    “我都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我从地狱爬回来，不就是为了复仇吗？”

    妮可发出哀切地啼鸣。

    “太危险了！这太危险了！妳会死的哦！”妮可身上的羽毛根根直立，将自己弄成一个蓬松的毛绒球“妳会死的！再也没有机会复活了！”

    妮可嘴里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在窗台上跳来跳去，留下无数灰黑色的脚印。

    “我已经是个死人了，妮可。”她朝着那只灰白色的猫头鹰嫣然一笑。

    “我等这一天很久了，筹谋很久了，我不愿意，也不可能就此放弃。”

    “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妮可，我不求妳帮助我，但是请别阻止我。”

    妮可停止走动，一双橘红色的大眼睛紧紧地盯着娜娅。

    “妳知道的，我不会丢下妳一个人面对这些人的…我们是搭档哦！”

    娜娅看着妮可，真心实意地笑了。

    “谢谢妳，妮可。”

    “那么，让我们送出第二份礼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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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从来没有来过这块区域，这里已经是廷根市区边缘，靠近＊＊＊＊＊亚镇了，只不过勉强还属于值夜者的值守范围。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有定数，即使廷根的故事越发诡谲，最后登场人员有那么一丝变换，却也无伤大雅。

    无论是始作俑者，还是知情者，或是那些一点都不知道的人们，此时都以身在名为廷根的舞台上。

    岔路口竖着一块有些老旧的路牌，一左一右两个箭头形状的板子上写着：

    “德维尔七号钢铁厂四百米。”“＊＊＊＊＊亚镇三公里。”

    马车在一阵咔嗒咔嗒的声音中，驶向左边通往钢铁厂的道路。

    车厢内的值夜者们不约而同地保持着安静，沉默带来了恐惧和不安。

    “抓住德维尔爵士一家的只是两个普通人，有非凡力量在诱导。”克莱恩睁开眼睛，朝着他的同事们说道“他们就在钢铁厂里面…但没有娜娅的踪迹。”

    “我们之前猜测她最少是序列6。这个等级的‘利爪’对官方非凡者都有一定的了解，有些甚至拥有和我们交手的经历，他们知道如何避开我们的侦查。”

    伦纳德坐在靠窗的位置，他的视线从窗外转移回来，无声地注视着其他人。他看了看邓恩，又看了看克莱恩，接着又看向弗莱和洛耀…最后落在邓恩手里那个巴掌大的方形银盒子。

    除了被关起来的那两人，所有人都到了。

    马车逐渐接近那座规模不小的建筑。这座废弃钢铁厂的模样随着时间的推移，像是墨水笔反复描绘那样，一点一滴地渐渐清晰了起来。

    灰败、破旧、杂草丛生，黑铁大门上的油漆几乎掉光，露出砖红色的铁锈。大门上挂着的大锁，不知道是被绑架犯剪断还是因为锈蚀而断裂，掉落在地上。

    大门随着黄昏的风来回摆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我想了很久…两个普通人是怎么抓住爵士一家的？还有那么多仆人。”　洛耀低声道，她皱着眉头，表情疑惑而不安“而且，代罚者和机械之心的人应该会比我们先到，但是…”

    “…这也太安静了点。”

    高高的栅栏后面，破损的管道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令人眼花缭乱。这里不只有一个烟囱，它们有着不同的形状和高度，唯一共同的地方就是它们灰扑扑的颜色。一群蝙蝠啪嗒啪嗒地从一只烟囱里飞出，那里面似乎成了蝙蝠窝。

    他们没有看见德维尔爵士所说的污水道，但是都闻到了一股腐烂恶臭，像是一汪有动物死在里面的死水。

    邓恩和兼任马车夫的文职人员打了个招呼，让他先行离去。

    克莱恩沉默地注视着小幅度逆时针旋转“有危险，但威胁性不大。”

    灵视下的炼钢厂也是一片死气沉沉的灰白…如果说炼钢厂像是一头装死的野兽，幽森的大门就是它大开着的血盆大口。它会等到他们这些可怜的猎物走进去之后，狠狠地阖上，将他们吞吃进肚。

    “都跟上…伦纳德殿后。”在场能够在黑暗中清楚视物的，序列稍高的资深人士，只有他和伦纳德了。出于他们的安全考量，需要有一个人在最后面呆着。

    邓恩拿着提灯，方形银盒夹在腋下，先行一步。他越过铁门，朝着工厂走了过去。

    越是靠近，那股腐烂臭味越是浓烈，甚至有些熏眼睛。

    “应该是污水道的味道。”　洛耀被熏得眼泪直流。

    在她身后的弗莱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口袋里的手帕递给了她。

    “有什么东西烂在水里了…有可能是那些死者…但是…我没看见灵体。”弗莱低声说道。作为收尸人的他，天然具备灵视，能直接看见部分恶灵。奇怪的是，在这座废弃炼钢厂，他并没有发现任何一个灵体“如果是自然消散的…最多一天的时间，也太快了。”

    死了人，但是没有任何灵体残留下来。这不是跟之前韦尔奇的死很像吗？

    是消散了，还是被…抹除或吞噬了？

    走在前方的邓恩突然停下了脚步，他举着提灯的手微微提高。黑暗中，被照出一条细长发亮的反光。

    “污水道…你说的没错，弗莱。确实有尸体在水沟里，不止一个。”

    原来那条光带是污水道里面液体的反光。接着提灯的光，他们看清了那些所谓的污水和尸体——那哪里还是什么普通废水？这废水被血液染成了血红色，而那六具女尸就这样面朝上地泡在腥臭的血水中。

    那些泡在血水中的都是和克莱恩有一面之缘的女仆们。

    “全部是死于割喉…气管和两侧颈动脉都被切开…死了有几小时了。”弗莱走了过去，蹲下。他仔细查看了每一具尸体“同一个人干的…如果爵士没说谎，很可能是泰莱丝夫人杀的他们。”

    “那是爵士家的女仆们。”

    这才只是距离门口几步路而已，就有六个人死在这里。

    很自信，很嚣张，两个肆无忌惮的杀人魔。

    那五个死去的女仆手拉着手，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她们闭着双眼，脸上各有两道黑红色的泪痕。

    弗莱从地上捡了一根长度足够的生锈铁杆，试图将人捞上来，却被伦纳德抓住手腕。

    “你不觉得，她们的表情很怪异吗？”

    弗莱静静地回看他，没有回答。

    “那种笑容看着…非常不舒服。”

    “我们也许应该先找到那两个杀人犯。”

    克莱恩一脸严肃地回过头看着那条污水道…

    ‘感觉…好像有什么不对。’

    他的同伴们却没有其他异常反应，是他的精神过于紧张了吗？

    值夜者们的提灯带来的光明逐渐远去，直到污水道上不再被照亮的时候，诡异而静谧的黑暗里突然传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血水上冒出了许多小泡泡，慢慢的，一具穿着女仆装的女尸浮了上来，挨着五个女尸排列着。

    她的眼睛是睁开的，苍白的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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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值夜者们的脚步依然坚定地向前迈进。

    随着越深入这座废弃的钢铁厂，越来越多尸体被他们发现。这些尸体死状各不相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些身穿着绣有白鸽徽章的制服，那是德维尔爵士的仆人；也有一些穿着普通衣服的尸体，看上去像是附近的村民。

    出乎他们意料的，炼钢厂内部能走的路不多，似乎只有那么一条路可以走——其他的道路或是车间，要么坍塌，要么障碍物重重

    就好像对方早就料到他们的到来，亲自指引他们寻找到自己一样。

    ‘我就在这里，让我告诉你们，我在哪里。’

    ‘瞧，即使你们找到我们，你们还是阻止不了他们被杀。’

    邓恩的灰眸里隐藏着怒火，他紧紧抿着嘴唇，绷着一张脸，抓住提灯的手青筋毕露。

    弗莱面无表情，双眼无神，看似麻木地继续前行。

    洛耀脸色看上有些苍白，面带愁容，但眼神坚定。

    队伍最后的伦纳德脸上收敛了笑容，眼神时而飘忽，时而认真，嘴唇时不时地无声开阖着，像是想说话，但又不想说出口。

    “没路了。”克莱恩微微松开那只握住左轮的手，但又迅速紧握着它。他的手心上已经是一片汗水。

    路的末端，通往经理办公室。而一具老年男性的干尸正倒在经理办公室门口。老人瞪大一双浑浊的眼睛，满脸惊诧和愤怒，他的双手成爪状，直直地向前伸着，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一样。这和之前几个死去的仆人不一样的是，身体干瘪，脖子上有一个很小的窟窿，窟窿的边缘微微呈现黑红色。

    “他全身的血液都消失了。”弗莱走上前，在尸体旁边蹲下来。他稍稍摆弄了一下老人的尸体“刚死不久，不超过两个小时…也就是我们来的路上被杀死的。”

    “这是我们进来之后，遇到的唯一一扇门。”

    那么，那两个造成这个人间炼狱的杀人犯，可能就在门后了吗？

    洛耀默不作声地来到老人尸体的一侧，和弗莱一同将尸体抬离门口。

    邓恩看向克莱恩“占卜一下，人在不在里面，以及…里面是否有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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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泰莱丝夫人安静地坐在老旧的椅子上，双手交叉放在腿上。她的姿态端庄优雅，像是一位真正文静娴雅的淑女。

    她微微闭着双眼，低声哼唱一首不知名的小调。

    她看上去心情不错。

    碰当——

    腐朽的老旧木门被外力撞开，木板朝着她飞来，正当要削向她的脑袋的时候，她突然睁开眼睛——那块木板突然炸成无数的木头碎屑，四下飞散。

    没有一点木渣子靠近泰莱丝夫人，她的周身出现一个半圆形的真空区域。

    “你们，终于找到这里了，时间刚好呢。”

    泰莱丝夫人的脸被灯光微微照亮了一小块，让邓恩等人看清楚她的模样，随后，他们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气。

    泰莱丝夫人像往常那样，露出自己认为的最诱惑人心的笑容，然后，红唇再次开启：

    “容我为你们介绍，比七神还要伟大的存在吧！”

    泰莱丝夫人张开双手，仿佛拥抱空气一般。

    而在值夜者的眼中，泰莱丝夫人正在迅速发生异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