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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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坳深处,月光直线地从万米高空坠落到一座老旧的庭院前。 漫山的青松层叠萧索,小院里的一棵桂花兜头盖脸洒尽金黄的碎屑。 陈墨白坐在树下,手里捏着一枝干枯松叶丢进泥坯作的土炉里,火舌闪烁了下,舔舐到药罐的底部,将滚开的黑色药水收汁。 他再拿着铁钳往里添进新的柴火,紧了紧身上的毯子。 陈年的旧伤一到换季总是疼痛。 然而也并不难忍,他有这伤的日子已经很长了。 他的记忆总是混沌,五年十年,在他眼中皆是如云变幻的光影,今天与昨天并无不同,这样无序的时间观念使他很难计算清楚这痛楚的来历。 陈墨白知道这是病,他从前并不这样。医生说须得清楚了他的病根因何而起,才能知道如何医治。 大概是此生都无可医了。 陈墨白目光平静地看着旺盛的火苗,将铁钳倚在树旁,踏着细碎的桂花站起身。 他多年前就已闭门谢客,不见外人。 从前生意场上的亲朋故旧初时还偶尔拜访,他疯癫起来时常言语无状,久了便也再无人问津。只有一个母亲远在国外的疗养院内居住,算是他在世上的最后牵挂。 不,不对。 他似乎还有一个什么牵挂。 陈墨白支起肩,捂住了作痛的头颅,用力掐断如蛛网般自动展开的思绪。 但脑中的弦一经拨动,就久久地震颤起来,震得无数神经要一齐品尝这如刀割的痛楚。 他艰难地吐出一口浊气,眼前的景物眩动模糊一阵,恍惚间以为看到了玉兰花的雪屑。 那是个很重要的牵挂。 重要到他甘愿困囿其中大梦十年,不得解脱。 可究竟是谁,他不记得了。 错乱的记忆碎片里确是隐隐绰绰有个女人的身影。 陈墨白出狱后曾经循着碎片信息去寻到那个女人,然而他见第一面便知道是找错了人,在车上远远看了一眼就离开了。 听说那女人现在已结婚有几年,陈墨白并不以为可惜。 她不能在他心中翻覆起记忆中的心潮,遑论留下这样深刻的记忆。 不是她,又会是谁呢? 陈墨白想,兴许那不过是他自己捏造出来的泡影,代以了她人的名义而已。 他深爱上的是个不存在的人。 这并不可悲,世上有许多人都只爱过自己幻想中的朦胧影子,而非一个具象的个体,即便他们大多会在现实世界里找到那个投影的寄托。 他不过是这渺渺众生中的一个,只是投入得太深太彻,半边身跌进了记忆永夜的迷雾中。 陈墨白借着炉火点了根烟抽。 他的视力这两年也很不好,常常视网膜隐隐作痛,有失明的风险,医生说他心病加重才会如此。 可陈墨白觉得这是他离记忆中的泡影更近了一些。 记忆不敌时间,好在他是个活在时间外的人,可以慢慢等待记忆的枷锁老化生锈,这样,他终于能触到一些尘封多年的画面。 眼痛时他会看见大片的玉兰,但他院中没有种植玉兰树,他从前的居所里也没有……可能哪里的居所有过吧,当年他权柄在握,执掌着家族的套利产业,名下的房屋资产数目难计。 山脚下的老城区道路上倒是种了很多玉兰,他就是因此定居在这里的。 每逢春季,他去山脚下的药铺拿药时,东州一中的学生们上学必经的青石板路上,常常飞来这样玉屑碎雪的花瓣。 陈墨白直觉重重花影后应该还有个人影,那人蓝色裙装,笑容明媚,但会是谁呢? 他穷尽半生追逐的泡影,会是这个吗? 陈墨白吸尽一根烟,灭了烟蒂,手臂交叠在腹部握住垂长的衣角,徐徐地在院子里踱步。 一年中的某一天,他会花一些时间试图整理散漫无羁的记忆,他终将拥着这些消逝的岁月走进坟墓,总要让它们尽可能整齐一些。 今天就很合适。 月下,桂树旁,门扉外。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似有一男一女在隔门低语。 “……这里可以俯瞰整个清水区,你看,前些年还没有这么亮的夜景。” “那里是东州一中?” “是啊,学校扩建了,教学楼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玉兰路还在呢。” “那是学校的景点,怎么样都会在的。” 陈墨白抬起目光,缓步踱到门边。 男人的声音听上去较为成熟,然而居然是在冲那女人撒娇:“太晚了,你忽然说要爬山,水都没带,我渴死了。” 女人也含着笑,顺着他的话道:“别急啊,我帮你讨杯茶喝。” 清丽的声线簌簌,像桂花落在他衣领上,月色拂过他灼痛的眼。 耳熟又陌生。 陈墨白突然地眼眶微润,咸水使他眼睛刺痛得愈发厉害,他怔在原地仓皇拭泪,想仔细辨别一下这是哪位迷失在他消沉岁月里的故人。 而不待他细听,那没栓紧的木门就被轻轻一碰给推了开。 “不好意思,哎——这门,怎么一推就开。” “月月你注意脚下。” 白色风衣的女人“呀”地一下,撞进他怀里。 陈墨白看见月亮从中庭坠落,笔直地跌进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