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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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只在一瞬间。 在路灯照耀下的雨幕很快转变为点点滴滴的小雨,仿佛乐章最后的几个音符,演奏完毕后便迎来寂静。 “乔溪。” 裴叙叫了她一声,但没有继续说下去,像是被烟呛到了,轻轻咳嗽了一声。 尼古丁的味道萦绕在两人之间,乔溪闻着被雨水稀释的烟草味,问:“怎么了?” “没什么,”裴叙偏过头说,接着摁灭手里的烟,揉了揉后颈,“我去洗个澡。” “等一下。” 乔溪后退半步,为裴叙让开了进房间的路。 裴叙停下脚步,站定在她面前,静静地看着她,等她接下来的话。 “我再找找我的钥匙,”乔溪解释道,“如果它在的话,能不能麻烦你先把我送回家。” “可以。” 乔溪绕到床头,将包放在膝上,仔细地翻了个遍。 连钥匙的影子都没见到。 裴叙走到她身边,弯下腰问:“找到了吗?” “……没有。” 裴叙倾身投下的大片阴影,覆盖在了乔溪的上半身,乔溪抓紧掌心的包带,不敢贸然抬头。 两人在这个危险的距离中僵持了一会儿,最后裴叙直起身,说:“我先去洗澡了。” “那个,”乔溪嗅着自己身上醉酒后的味道,有些难受道,“我可不可以……” 不等她说完,裴叙指了指房间的另一端,“想要洗澡的话可以用卧室里的浴室,里面的东西都是我新买的。” “那你呢?” “家里还有其它浴室,我用另一个。” 乔溪进浴室后发现里面放置的东西比她想象的还要齐全。 她有些意外,觉得这些东西短时间内应该很难准备好,甚至怀疑裴叙是不是提前预知到了她有一天会来这里。 乔溪用最快的速度洗完了澡,出浴室时,才发觉卧室一直没有开灯,视野中的光线十分昏暗。 她随手打开一盏床头灯,从床头蔓延出去的微弱光源照亮了一小片走廊的地板,连雨声都没有的世界,安静的诡异。 出于好奇,乔溪决定出去看看。 客厅除了落地窗边的区域有着模糊的微光外都是黑漆漆的一片,乔溪摸索着往前走,试图找到灯光的开关。 乔溪一边走一边悄悄吐槽:裴叙这人是活在洞xue里的吗?史前人类晚上都还知道在洞xue前点一堆篝火。 偏偏他能够在这么黑的环境里泰然自若。 黑暗中她听见身后的走廊尽头打开了一扇门,乔溪转过身,借着门缝中露出来的光亮,看见了刚刚洗完澡的裴叙。 他肩上搭了块毛巾,湿发还在滴水。身上的一套衣服与乔溪穿的一模一样。 “乔溪。”裴叙走近她问,“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我只是出来看看。”乔溪原路返回,退回卧室说,“时间不早了,我先睡了。” 她刚想关上门,门沿被裴叙一把挡住,乔溪疑惑地对上裴叙的视线,问:“不能关门?” “这是我的房间。” 乔溪拧起眉尖,梳理了下裴叙话里的意思,以为他是要自己去睡客房。 “那……请问我睡哪个房间?” “其它房间都没有铺床。” 乔溪深吸一口,“没事,我去睡沙发。” 但裴叙并没有松手,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指着自己耳垂问:“你能帮我看看,这里有发炎吗?” 话题转移的相当生硬,乔溪一时摸不着裴叙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自己不能对着镜子看?” 乔溪在裴叙靠过来的一瞬间条件反射地往后仰。 他身上还带着浴室中未消散的热气,沐浴露的气味似乎在他皮肤上滋生出了魔力,一刻不停的往乔溪鼻腔里钻。 乔溪觉得自己呼吸仿佛被限制住了,她感觉到自己的大脑变得有些僵硬,只能努力维持表面的自然。 “我看不清,雾气太大。”裴叙说着更靠近了一点。 即使裴叙低着头,乔溪还是要半踮起脚才能看清裴叙的耳垂,她认真地看了看他耳洞的周围说:“好像有一点点,不过不要紧。” “可是乔溪,”裴叙抿着嘴,细细感受了一会儿,“还是有些疼。” “有消炎的软膏吗,可以涂一点。” “没有。” “你打了这么多耳洞,竟然没有备一点消炎药在家?” “以前都没有发炎,这是第一次。” “可能是你最近作息和饮食不太规律,你多注意一下。” 乔溪不打算跟他耗时间了,困意快要将她绑架,她只想睡觉。 还没跨过房间门,乔溪的手腕便被裴叙一把抓住,她抬眸看着裴叙问:“还有什么事吗?” 裴叙抓住乔溪手腕,低着头,闷闷道:“外面没有在下雨了,也没有雷声。” “嗯,”乔溪看了眼阳台,“是没有下雨了。” “乔溪,睡沙发会睡不好,”裴叙说的颇有感触,“所以你能不能就留在这个房间。” “留在这个房间?” “我什么都不会做的,”裴叙声音越来越低,“我跟你保证。” 她当然相信裴叙什么也不会做。 一道无形的屏障横在两人中间,乔溪反复告诫自己不能答应。 虽然一切的退让都显得无力,她只能固执地抓住最后一条界限,以此告诉裴叙,她还是在对他四年前的不告而别介怀。 乔溪伸手想要扳开裴叙的手指,稍稍用力,手腕上的力道反而更深。 得益于房间的光线昏暗,彼此都看不清对方的神情。 “裴叙,要我留下来可以。” 听见乔溪的话,裴叙猛地抬头,眼底掀起波澜,直直地看着她。 “不过,你想好怎么讲四年前的理由了吗?” 那个漫长的理由,裴叙一直推脱,一直难以开口不知从何处开始讲述的故事。 他想好了吗? “告诉我真正的原因。”乔溪的视线落在自己的手腕上,“我再决定要不要留下来。” 迟疑了片刻,乔溪继续道,“再决定,要不要原谅你。” 漫长的间隙滋生在空旷的房间,迟迟没有响起裴叙的声音。 他想开口,却没办法吐出任何一个字。 每一个字都在胸腔里酝酿出了千百次,但它们被埋的太深,在最深处生了根,然后混杂着血rou,悄无声息地腐烂。 年深月久,溃烂到模糊。 握着乔溪手腕的掌心渐渐松开,裴叙仍旧低着头,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说:“我去给你铺床。” 厚重的云层在夜深时散开,浓雾,雨滴,此刻都逃离了这座城市。 高悬天上的,变成了一轮月亮。 乔溪先前的睡意消失的一干二净,她盘腿坐在客房的床上,遥望着高楼外的夜景,怔怔地发着呆。 西沉的月亮是红色的,这是乔溪高中毕业后注意到的事情,那时她才知道,原来月亮跟太阳一样,都有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