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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心知(孕夫带球追妻)

    在戚薇给谢玉容留下那封和离书时,她完全没想到六个月后会在自己的军营再次看见他。

    当谢玉容满面怒容的出现在军营中时,戚薇只觉得右眼皮跳个不停。那人同往常一样玉冠长袍,就算面上染上了长途跋涉的疲惫,衣着仪态也依旧一丝不苟。他倒是将腰间的玉片鱼袋拆了,但仍然是一身贵族士大夫的打扮,与周围五大三粗的军人相较起来显得格格不入。

    戚薇刚屏退左右他便从袖中抽出那张薄薄的纸甩给她:“这是什么。”他气得发抖,几乎像是要扑过来咬她。

    戚薇捡起飘到地上的那张纸,轻轻叹了口气:“谢玉容我知道,嫁给我你有诸多不情愿,现在永安王和其党羽已经下狱,你我的这桩婚事已经没有在演下去的必要了。”

    她本以为自己这话说的在理,却不想话音刚落面前的男人便扭曲了面孔,看得戚薇满心不解。和离一事她已同谢家商谈完毕,两人婚仪期间圣上御赐的田宅佃户她一分一毫都不要,谢玉容三年前的嫁妆尽数奉还,还与太医院的裴大夫商拟好了替他除去她标记的方子,可她都做到了这一步,谢玉容看上去还是不满意。

    “戚薇你到底拿我当什么了!”谢玉容咬牙切齿的质问,看上去若是她的回答不能让他满意,他怕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

    不过这也并不奇怪,谢玉容对戚薇,从头到尾都是厌恶的,她的夫君与她根本不是一路人。

    陈留谢氏是几百年的郡望,开国百岁以来,出了三位皇后,四任宰相。而戚薇与他成婚时不过是起于行伍的校尉,因抵御柔然有功得了封赏,谢玉容是进京后圣上连同军衔宅邸一并赐给她的。

    在洞房之前,戚薇根本没见过谢玉容。那时她刚入盛京,一切人事都是陌生,她确实在战场勇武,可对皇都的风云诡谲戚薇几乎什么都不懂。圣上有意提拔她,她便感念君恩尽忠职守,圣上将谢玉容许给她,她便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可成婚当夜,当戚薇看见被灌了催情的药物,被五花大绑扔在床上的谢玉容时,她才明白一切比她所能想象的要复杂的多。

    谢玉容同永安王自幼青梅竹马,成年后两人恰好分化为了天乾和地坤,若无这场荒唐的赐婚,与他相守终身的人绝不该是她。为了打压谢氏,为了提拔戚家,为了警告永安王安分守己不要以非嫡非长的皇子身份觊觎皇位,他们两人成为了皇室博弈的筹码。

    这桩门不当不户对的婚姻让谢玉容沦为贵族间的笑柄,他出生名门望族,众星捧月般长大,又以地坤身份出仕官至吏部侍郎,岂受过这种委屈,于是自成婚以来,她便鲜少见到谢玉容笑过。两人虽同住一间宅邸却分了两间卧房,晨昏定省几乎碰不到面,只在偶有客人来访时作出恩爱假象。与其一直这么生活下去,她倒不如尽早拆了这桩姻缘,以免两相折磨。

    戚薇是这么考虑的,于是在永安王下狱,谢家向新帝表明忠心后,她便拟好了和离书想放谢玉容走。以他的家世和才情自能再寻得良配,而不是和她这个不懂书画不擅筝曲的粗人空耗半生。

    “谢玉容我想放你自由,我们的婚姻恩就没有任何感情。”戚薇垂下眼睛,纸上“和离”那两字怎么看都扎眼。

    “呵,自由……”谢玉容不怒反笑:“如今我还有自由可言吗?”他的手指抚上自己的后颈,那里有被戚薇烙下的印记,他的身子早便是她的了:“是,我知道你对我没有任何感情,可你妄想这么轻易便踢开我。”说着谢玉容上前一步扣住戚薇的手腕。他虽用的蛮力,但一个成日只同笔墨文书打交道的地坤并不会有多大力气,她并没觉得疼。

    “谢玉容?”戚薇不太明白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她愣愣看着他拽着自己的手去贴他的肚子,戚薇在指尖感受到谢玉容的异样时瞪大了眼睛:“这……这是……”新帝面前的新贵,替皇家统帅着十万兵马的骁骑将军罕见的慌了,某种预感让她背脊打颤。

    不会吧,成婚三年她碰过他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的清,不会就那么巧……

    “孩……孩子?”戚薇犹豫着问。

    谢玉容大方点头:“即便你讨厌我,也绝无可能甩掉他。”他看着戚薇失态的模样讥诮的勾起嘴角,他攥紧了戚薇,在她的手腕上留下抓痕。

    谢玉容有了身孕,他腹中理所当然是她的孩子。

    算算日子,从距离戚薇奉旨离开盛京到今天,起码也有六个月了,谢玉容早已显怀,只是进帐时他被那身厚实的雪熊大氅遮掩着,才没让她立刻看出变化。从小锦衣玉食的世家公子,肚子里揣着孩子,数九天寒的时候跑到这简陋的边境军营来找她,难怪他怒成这样。

    戚薇一手按在谢玉容的肚子上,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的孩子?”

    “还能是谁的?”他哂笑,然后松了她的手一把扯过和离书,当着戚薇的面撕个粉碎:“我绝不可能让腹中的孩子成为私生子。”

    那你呢?戚薇想问,他如此讨厌她,难道真的要为了什么待在她身边一辈子吗?

    婚礼当夜谢玉容留下,是为了救出被先皇无故下狱的爹爹;永安王谋逆后他留下,是为了保全谢氏一族的清誉;如今他还要留下,是为了他腹中的小生命。他同她在一起,从来都是别无选择。

    戚薇抚着谢玉容的肚子,深深叹了口气:“我去让人给你准备帐篷,我们已经包围了永安王的残党,等战事结束我带你回去。”

    戚薇的回答让谢玉容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沉默半晌,用力甩开她的手:“戚将军军务繁忙,我这次是接替李大人作为都监随军,自有住处就不叨扰了。”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出了军帐,只留下戚薇被外头灌进来的冷风吹得清醒。

    早知道事情发展到如今这地步,临行前的那夜,她若是不要抱他便好了。

    那天大理寺传信过来,说永安王想见谢玉容一面,戚薇虽知道那是谢玉容过去的心上人,但她没有任何阻止的理由,何况圣上还想要问出永安王残党的名册,为了全皇室的颜面又不能用刑,于是便也想让谢玉容一试。

    戚薇并不清楚那日他们在牢中说了什么,她只知道晚间回府时谢玉容便已经喝醉了。他的酒量一直浅,平素绝不会让自己失态,于是几乎从不喝酒,可那日他却趴在自己的卧房反锁了门,硬生生给自己灌了两坛子,急得他贴身的小厮直哭。

    戚薇破门而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张平日清俊的脸上泛着旖旎的桃红,他目光迷离的扑向她,一反常态搂着她的脖子一个劲的吻蹭着,浑身的酒味都掩饰不住颈后浓郁的信香。于是她没能忍住,与他一夜的缠绵。

    戚薇记得清楚,那个平日里总冷着脸的男人被她cao弄出似哭似叹的温软喘息,他紧紧勾着她的脖子不让她与他分开一寸,修长的双腿缠上她的腰,在她顶入深处时睁大了眼睛任由眼泪滚入鬓角。戚薇已经记不太清那晚究竟是如何结束的,可那天晚上谢玉容迷离的双眸和绷紧的脚尖她却一直记得。因为那场情事与其说是为了安慰谢玉容,倒不若说是为了全自己的私心。那些动情的细节几乎可以让戚薇欺骗自己,他们其实相爱。

    与谢玉容的讨厌完全相反,戚薇她其实是喜欢他的。

    这份心意是从何时开始的呢?就连她自己也不太清楚。戚薇至今都记得与他的初见,喜房里被下了药的他呼吸凌乱,眼神却还亮的惊人:“族中的长老们都是一群蠢货,圣上赐婚我又怎会逃跑。”在戚薇替他解了绳子后,谢玉容揪住了她的衣襟:“抱我。”那语气几乎是在命令……

    戚薇从未见过如谢玉容这般的地坤,孤傲、清高、行住坐卧都像是礼记中的范本。他为官清正廉明,待人克己守礼,朝廷内外对他的赞誉绝非因为他的家世,在圣上赐婚之前,多少权贵都想求娶他,这样的人她又怎么可能不喜欢。

    正是因为喜欢,所以戚薇才要放谢玉容走,可如今他却怀上了自己的骨rou。

    戚薇并不太清楚,她究竟是该感谢天意弄人,还是该为这弄人的天意感到怅然,然而她却没法阻止自己的心脏因为刚才的消息而跳个不停。那是她喜欢的人,那是她的孩子,她发誓一定会竭尽所能待他们好。

    “将军,探子有回报。”帐外传来下属的声音打断了戚将军的思绪,只眼下战事未平,戚薇要cao心的事还有许多,于是她立刻平静了面孔。她挪了桌子的边角将那张被撕得粉碎的和离书遮掩起来后,冷声对外头的人喊道:“进来。”

    …………

    北境的夜比盛京冷上许多,即便毡毛帐子里铺了厚厚一层绒毯,谢玉容还是觉得暖不起来。他蜷缩在狭窄的床铺上辗转反侧的,偶尔透过被风撩开的入口往外瞧去,每一次都能看见营长外头明晃晃的灯火和不停来回巡逻的兵士。谢玉容让贴身侍候的木淳打听过了,将军还未歇息。于是他也睡不着了,便手托着肚子,一下又一下轻轻抚着。

    如今和离书是退了,按着戚薇那老实又认真的性格,她是决计不会放下他和孩子不管的。只是今晚戚薇大约是不会再来看他了,谢玉容想,即便地坤孕后敏感又脆弱,她也不会在乎的,因为从头到尾她的心里便没有他,哪怕是知道了他怀孕的消息,她的脸上也没有半分喜色。

    他是谢氏二公子,姿容俊逸,身份高贵,然而两人成婚三载却终究如同陌路,如今在她眼中他只是个麻烦,可即便如此,谢玉容还是不想与她分开。他被戚薇标记,如今又怀了她的骨rou,身心都已离不开她了。

    谢玉容并不太清楚,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逐渐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儿时谢玉容从未想过,自己将来会嫁给如戚薇这般的人。

    他与永安王同岁,因着父亲入宫教导皇子们读书的原因,从小便他们便一起习字,一起练剑,一起挨父亲的训斥。谢玉容小王爷感情匪浅,可若说喜欢,那时他太过年幼,只知婚姻一事一切由父母宗族定夺,周围所有人都告诉谢玉容,他将来会成为永安王正君,于是他便深以为然。

    谢玉容的性子是极端肃的,既然家中有了让他入王府的打算,他便律己甚严,一言一行都按着皇室的规矩约束自己,君子六艺样样精通,在盛京之中贵族之中留下美誉。加冠之时,原以为一切顺遂,他与永安王本已议亲在即,却不想父亲因结党营私之罪下狱,他被一纸婚书赐给了戚薇。

    那个女人非世家子,非权贵,家族在盛京之中无半点人脉,甚至上数祖上三代,只是边境军营中的铁匠。圣旨下来的那一刻,谢玉容只觉得手足发冷。瞎子都能看得出来,那并非赐婚,而是羞辱,谢氏二公子说的好听些是嫁给朝中新贵,说的难听些便是被贱卖了一个只会在战场杀人的粗鄙之人。可这婚事,却是半点回旋的余地的。

    族中长老都明白,圣上年岁以高,有意将皇位传给三皇女,永安王母族强势,行事作风又太过张扬,加之与谢氏交好,令圣上忌惮。这婚事是在提点两方,不要太过妄为。谢氏一族能在尔虞我诈的庙堂之上站稳百年之久,又怎会不知圣上的心思。只是他们担心谢玉容年轻气盛,因着这门不如意的婚事做了荒唐事,于是赐婚后便直接将他锁在院中,待到成婚那日让他咽了颗药,关进了婚房。

    两人的初见,对于谢玉容而言糟糕透顶。

    那时他浑身燥热,眼前一片水雾,几乎难受的发疯,听着外头热闹的喧嚣,只觉得恨和屈辱。他不愿去想房间被推开后他会见到怎样一张脸,也不敢去想今夜会有多痛多令人恐惧,可房门被推开的那一刻,他却呆住了。

    那是一张看上去温和又普通的脸,没什么惊艳之处,只是左侧眉骨处留了一道细长的疤,衬得那朴素的眉目间多了几分英气:“你没事吧……”她柔声问他。那时戚薇身上沾着呛人的酒气,眼神却一片清明。

    她总是这般,木讷又不解风情,待人却亲善又温和,没有半点宠臣的架子。最初的那段时间,谢玉容是很讨厌戚薇的,她那副假惺惺的温柔只衬得他悲哀又可怜。

    “谢玉容。”帐外传来熟悉的声音,谢玉容循声望过去,戚薇在门口探了头:“木淳说你还醒着。”她还是来了,袖中抱着个手炉,一身厚实的熊皮袄让她看上去毛茸茸的有些显胖。

    她走到榻边坐下,见谢玉容正托着肚子犹豫了一下:“……我能摸摸吗?”她问。

    结果还是来了……谢玉容看了她一眼,微微点头。

    戚薇的虎口有长年握剑留下的硬茧,因此触感有些粗糙,不过她的手惯是暖的,也因此被摸着也让人觉得舒服。戚薇没将手伸进谢玉容的中衣,她只隔着那层布,缓缓抚着谢玉容隆起的小腹,动作格外小心,腹中的小生命似是有了感觉,隔着肚皮踢了两下。

    “唉!”戚薇一叹:“孩子在踢你?”戚薇惊讶的瞪大眼睛望着谢玉容,眼睛里终于能够看出喜色。她到底是喜欢自己的孩子的,虽然她一直都不喜欢他。

    “都快六个月了。”谢玉容不着痕迹的往戚薇身边挪了挪,压抑着情绪满不在乎的回答,他本以为戚薇不会接他的话,却没想到她从被褥中抽出手,贴着谢玉容的额头替他顺了顺头发,然后轻声说;“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谢玉容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自然是辛苦的,这是他第一次怀孕,什么经验都没有,惶惑不安,生怕自己出了差错。可在他鼓起勇气想将自己怀孕的事写信告诉戚薇时,却收到了她送来的一纸和离书,那张薄薄的纸如同锐利的针黹那样扎的他难受,他愤怒,他怨恨,无处诉说的委屈和郁闷让他夜不能寐,好在圣上还算通人情,准他来找她。这一路虽不是餐风露宿,可谢玉容自出生以来从未到过北境,这一路确实辛苦,孕吐厉害的时候,一整日都恹恹的吃不下东西,可这一切,她会在乎吗?她喜欢的又不是他。

    想到这处,谢玉容的手不自觉抖了抖:“我不管你如何想我,这孩子你必须好好养。”最终他说出口的,还是一如往常那般疏离又理智的话。若是他能像那些普通的地坤那样,见了面便向戚薇撒娇,那如今她对他的态度会不会与现在不同,谢玉容不知道,可他并非那样性格的人。即便他借着孩子一事将她绑在了身侧,也无法在求更多。

    戚薇苦笑,然后她点头应道:“那是自然。”说着她:“你一路奔波也累了,好好休息,叛军的事其实不用你太过cao心,军队已经将他们包围,只等他们粮食耗尽,没准到那时他们便开城投降了,你不必太过担心。”其实督军一职,说白了也就是个文官担任的闲差,虽说名义上是替皇室监管着带兵征讨的将领,不过她与如今的新帝私交甚密,于是多半只是走个形式,将谢玉容派过来,大约只是龙辇上那位年轻的女帝不知又想到了什么法子折腾她。

    谢玉容不再说话了,虽然他这一路是乘马车过来,但一路奔波早已疲倦,如今贴着戚薇,能够嗅到她身上淡淡的木樨香味,便觉倦意上涌,眼皮越来越沉。

    “什么都不用担心,好好睡一觉。”

    在陷入梦境前,谢玉容隐约听见了戚薇柔声说。

    戚薇给了叛军十日的期限围而不攻,实际上根据探子的回报他们的粮食最多应该只够支持七日。说实话,军营同谢玉容想象中的并不太相同,这里没有那种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大约是因为叛军已是强弩之末,又也许是因为兵士们信任着他们的将领,每日训练之外的时候,营地的气氛倒是轻松。对于谢玉容而言,如今的他只要能够带在戚薇身边便会觉得安心,于是他常借公务带在她的营帐中,只是可惜两人聊得也大抵只是公务。

    戚薇经常会去见裴太医,他随军的时间比谢玉容长得多。

    谢玉容知道,那一位才是戚薇喜欢的人,裴太医虽只是中庸,但性格却是极温和的,与浑身带刺的他截然不同。他们二人很早便相识,裴太医那时还未继承父业出仕太医院,为了学医他四处游历,行至边境目睹战祸便留了下来想尽自己一份心力。据说柔然入侵边境时,他们两人有着过命的交情,若非先帝那纸荒唐的婚书,如今她大约早已娶到了自己心悦的人。

    感情一事,明明无法强求,但谢玉容却偏要不死心的紧抓着戚薇不放,有时候想想,连他自己都觉得轻贱。若没有腹中这个孩子,他也许会放手,可有了之后他便再难放下,这大约就是命。

    只是戚薇哪怕是不喜欢他,也将他照顾的无微不至,这温情让人难以割舍。

    她明明是这军中最忙的人,却总能在晚间抽出时间到帐中陪他,直到他入睡。北地边境连粮草都不易寻,她却不知从哪里弄来了鲜鱼给他炖汤。

    叛军的将领大都是旧贵族的老爷们,自然挨不住饿也受不住北方的冻,五日后便派了使者求和,到底是投降了。按着约定明日城门便会打开,最后剩下的八千人几乎全部来自永安王母族,他们虽对永安王忠心,可如今大势已去,再难掀起什么大浪,只是不知为何,这开城受降一事总让谢玉容隐约感到不安,大约是因为大雪将至,这段时日天一直黑的压抑,又或许是因为最后见永安王时,他拒不认罪,满口胡言说什么他注定是九五之尊,哪怕因此生灵涂炭也在所不惜……

    …………

    “天气太差,玉容你待在军中便好,营里还有郭副将留守。”戚薇也没不准他去,只是看着谢玉容的肚子不太愿意他劳神。

    若在过去,谢玉容定是要跟她犟的。就算他是地坤,也倔强的要命,才不会因为恶劣的天气就放下工作,但如今他揣着孩子,整个人便小心不少,于是便老实答应了她。只是他张了张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戚薇问,她凑近谢玉容,仔细看着他的脸:“有哪里不舒服?”

    谢玉容摇了摇头,他咬了一下嘴唇,抬眼看着戚薇:“你……你小心些。”

    听到这话戚薇微微一愣。

    成婚三年谢玉容从不曾对她说这话,早年她若有军务外出,谢玉容是全然不关心的,他照例在书房忙自己的工作,连在门口送她也是没有的。一年半之后两人感情稍稍缓和,他倒是会在庭院里同她点个头,便再没更多嘱咐了。因此现下谢玉容表现出的这种温情脉脉,让戚薇浑身都不自在。

    她别开眼睛,轻咳两声:“咳咳,就……就是那些人开了城门迎我们进去,清点人数和武器战马,”原以为谢玉容是完全不在意她的,于是戚薇从未同他解释过这些,于是说着说着便红了耳根,让两人间的气氛变得暧昧起来:“总之,你在营中好好待着。”戚薇莫名慌乱,她迅速结束了话题,拿了自己的马鞭转身离开。

    “戚薇!”还没迈出两步,谢玉容叫住了她。戚薇回头,对上谢玉容担忧的眼神:“永安王在牢中不认罪。”

    “所以呢?”谢玉容说的这个不是秘密,可如今这位不安分的王爷已经身陷囹圄,应当再无法翻起什么风浪,但谢玉容却不知为何又提起了这个人。戚薇停下脚步,皱眉等着谢玉容的后话。

    “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你去往叛军城中诸事小心些。”说着他上前一步:“这几日我询问过,叛军虽已陆续撤下了外城的边防,然而近日似乎有不少异族商贩入城,在这关头实在很不寻常。另外我不知往年边境情况如何,可如今已至深冬,柔然却连一点动静都没有,事有蹊跷,你今日进城……”

    听到这里,戚薇眯起了眼睛,她虽不熟悉永安王是个怎样的人,但柔然人她却熟悉的紧。原本以为是因为今年她的大军在边城坐镇,柔然军队才不敢南下劫掠,但现在想想那些茹毛饮血的胡人又怎会仅仅因为她便改了性子。

    戚薇听完谢玉容的话,心中有了计较,但她并不想让谢玉容担心,于是她对他一笑:“我会小心的,你和孩子等我回来。”

    说完戚薇便掀了帐子离开了,只留下谢玉容一人有些呆然的站在原地,脸颊有些发热。

    说什么和孩子一起等她,这听起来就像是寻常夫妻那般,心里念着对方……

    想到这处,谢玉容不自觉抚了抚自己凸起的小腹,他到底是将她留在身边了,往后他们还有很长时间,他们还有孩子,他会改改自己的脾气,他们会越来越好的,不是吗?

    过了中午,雪非但没停,反下得越来越大,狂风裹挟着冰锥子似的雪花打在军帐上吵得不行,谢玉容在盛京是有午后小憩的习惯,可到了军营哪有这样方便的条件,只得作罢,风雪将他困在帐中,也不知道受降一事进行的如何。谢玉容虽说是因公前来,但其实哪里有军务给他这样一个挺着肚子的人做,倒是郭副将抽了空过来看了他一次,这年轻人被戚薇救过性命,对她崇拜的紧,知道谢大人是将军的人,热情到让谢玉容几乎招架不住。小郭絮絮叨叨的同谢玉容夸了戚薇一个时辰,倒是让他从焦虑中稍稍分了些心。

    然而叛军果然不是真心投诚,戚薇出发不到三个时辰军营中便得了叛军与柔然勾结,于受降时刺杀戚将军的消息。听到这情况,谢玉容手一抖,将桌上的茶杯拨到了地上摔个粉碎。

    “将军呢?”他豁然起身,披了外袍便往外赶。

    “谢大人您小心些,将军有了防备,进城带了亲卫,还让两队人潜伏于下城,如今已经控制住了局势。”郭副将追在谢玉容身后,他是不敢拦他的,又怕他担心将军情急摔了,那等将军回来他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谢玉容听到局势已经被控制,松了口气:“将军无事吧。”

    “没什么大事,就肩膀中了一箭,好像淬了毒,正在裴太医那里包扎呢……”小郭是个没有心思的,谢玉容怎么问,他便老实回答,可不知为何话未说完谢玉容便铁青了脸色,他疾步出了帐子,顶着风雪却走得飞快。

    “将军没事,就这点小伤,过去她被蛮子都捅成血人了……唉,谢大人您怎么越走越快啊。”郭副将一面追在谢玉容身后,一面叫到:“您小心些,雪天地滑!”

    谢玉容穿了半个军营走到医帐时,裴大夫不知去了哪里,帐内只有戚薇一人,她躺在床上,面色罕见的有些苍白。

    “裴先生?”谢玉容刚向里头迈进去,便听到戚薇轻声唤道。她叫的不是他,心像是被针刺般有些钝痛。

    “是我。”不过看她有伤在身,谢玉容并未多说什么,他只放轻了声音进了帐子,到她身边坐下。戚薇身上的伤已经包扎完毕,可她面色苍白,右肩缠着厚厚的绷带,也不知裴太医是用了什么药,戚薇浑身透着发苦的药味,闻着便让人难受。

    戚薇见来的人是他,她叫错了人,明显的肩膀瑟缩了一下。行事磊落的戚将军鲜少有心虚的表现,谢玉容一瞬有些恼火:“你就这么拿自己的身体当儿戏吗?”他一开口,便是如同往常一般的疏离。

    戚薇讪讪低下头:“我带足了人手,只是没想到永安王当真走到叛国这步。他同柔然做了交易,竟将那些柔然刺客混在难民中……”那人居然以边境州府卖给柔然人作为交易筹码,这样的人想成为百姓的天子,他根本不配。但考虑到谢玉容曾经与他的关系,多的话戚薇也不想说,只是劝道:“玉容,别再想他了,那样一个人不值当。”

    如今她并不愿强求他什么,是只希望玉容他总归是能走出去的,毕竟是他自己决定留在她身边。

    可谢玉容听了这话却皱了眉:“你这是在说什么话?”他自从嫁给她,哪里有再想过旁人?

    戚薇靠在软垫上,听得谢玉容如此回答,愣住了。

    “谢大人,我都说了将军无事,您跑得那样快……”帐子在这时被掀开,郭副将一眼见两人“深情”对视着,一下便红了脸:“将军,您醒了。”他咧开嘴笑了笑:“将军您也别怪他,当然也别怪我,谢大人听了您中箭的消息担心的手都抖了,还摔了杯子呢。”

    “……”

    这话说出来,帐内一阵沉默,两人各怀心思的别开视线,多出来的郭副将摸不着头脑。

    “将军?”郭副将试探着问。

    “小郭,你先出去。”戚薇挥了挥手。

    待到帐内又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却无人再开口说话了,气氛一时尴尬到让人想跑。

    戚薇抬眼仔细的看着谢玉容,她注意到了夹杂在他头发里尚未融化的落雪,抬了没裹上绷带的手臂:“小心冻着啊。”她捋了捋他的头发。

    “我……”谢玉容被她安抚的窘迫,作势就要出去:“我去找裴太医过来。”

    “不用。”戚薇拉了他的袖子,让他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问道:“你真的摔了杯子?”

    “我没有,才不是因为担心你。”谢玉容否认的太快,一眼便能看出来心虚,戚薇没忍住笑了出来。

    “都说了不是因为你!”谢玉容抬高了声音,不知为何他的脸颊透着红色。

    “是吗?”戚薇没追问,她突然忆起六个月前,她将和离一事告知圣上时,年轻的女帝曾劝她,有空也同他说说心里话,两个人都总憋着,便都不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了。

    戚薇想了想,斟酌着开口:“玉容,你既然要跟我继续过下去,便不要只是为了这个孩子。”她笑着说出了真心话:“我是愿意同你好好过下去的。”

    在将想说的说出口后,并没有原先预计的那种沉重,戚薇反倒觉得轻松了许多,可不知为何听了这话,面前的那人却瞪大了眼睛,他的嘴唇哆嗦着吐出奇怪的问题:“……那裴太医呢?”

    这与裴太医有什么关系?戚薇疑惑不解,但却老实回答:“我问过他,你虽是头胎,但胎位正,应当能够顺顺当当的生产。”

    谢玉容皱眉,他想听的才不是这些,他的手指在袖中紧紧攥住抬高了声音道:“你不是喜欢他吗?”

    “啥?咳咳……”戚薇惊讶的被口水呛住了:“这从何说起。”她十分惊讶。

    谢玉容垂下头:“你同他早就认识,平日里亲近,临行前有总去找他,然后……然后就给了我和离书。”他闭着眼睛不看戚薇,一股脑的把这番话倒出来。

    戚薇一五一十的回答:“我和他只是友人,我是去问他,如何有法子能洗掉我给你的标记。”

    “你……原来这么不喜欢我……”谢玉容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只觉得自己觉得喉咙发干,声音都变了。

    “我喜欢你啊。”

    噗通,噗通,心跳的好快……

    谢玉容睁开了眼睛:“你说什么?”

    “我……喜欢你的,从成婚第一眼便觉得你很好。”戚薇柔声说。

    “……骗人。”谢玉容的声音抖的厉害,大约是不信她,他否认道:“喜欢我什么的,你从来都没同我说过,若不是有了孩子,你还要同我和离。”

    戚薇皱眉,既然今天说破,她也不想再将心意藏下去了,与其让谢玉容有这么深重的误会,她还是早些解释清楚比较好:“可你心里一直都装着永安王,所以我就一直都没有告诉过你。你不喜欢我,我又何必拘着你,同你和离我是真的像让你去寻到知心人……”

    “……这都是什么啊……”谢玉容死死盯着戚薇的脸,在从她笔直的视线中认清她所说的全都出于真心后,他几乎是脚软着坐在了床上。

    “我从未倾心过永安王,当时的婚约并非出自我的意愿,我若真嫁入王府,也不过是政治婚姻而已。”说着谢玉容渐渐无法抑制的抬高声音:“我若是不喜欢你,为何要带着孩子来找你。”

    这难道是……两情相悦的意思?

    戚薇躺在床上眨了眨眼睛,若非裴太医同她保证箭上的毒已经清理干净,她几乎都要以为自己产生幻觉了。狂喜的心情在胸口逸散开,可她仍有疑虑,试探着问:“可你去大狱见永安王,为何那晚回来你喝了那么多酒?”就是看见他如此伤心的模样,她才决定同他分开。

    只见谢玉容垂下眼睛,略显得有些不安:“因为那天我路过军营才知,那些日子你骗我说去军营,实际上去了太医院。”

    戚薇沉默了:“……”其实她没骗他,只是两人从前疏离,她不会特意告诉他出门是去哪里,谢玉容便错以为她是故意瞒他去见裴大夫。

    两人之间磋磨了三年,如今说开了才发觉都是误会,一时间彼此无言,却莫名觉得两人间的气氛有些变了。

    “所以说……你也是喜欢我的……”戚薇小声嘟囔,这话传进谢玉容的耳朵里,他的耳尖便立刻红了。见状戚薇再迟钝,如今也是明白了,她和她的夫君,是两情相悦。

    不知为何,想明白了这点,眼前人的一举一动都让她挪不开视线了,可他们明明都已成婚三年,如今连孩子都有了,可帐内的两人却像是少年初恋那般懵懂羞涩……

    只是还没等两人从这气氛中缓过来,帐外便传来郭副将的声音:“裴大人,这雪下得多冷啊,您在外头站着干什么呢。”

    这声音吓得谢玉容猛得站起身:“我……见你没事就好,裴太医来了,我先出去了。”说完便像是逃跑似的快步踱了出去,外头的风雪灌进帐内,本该是刺骨的,可不知为何戚薇救觉得,这场雪好像也不是那么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