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文网 - 同人小说 - 不知餍足 黄泉/罗喉x玉秋风(原创女主)在线阅读 - 第五章 尾声 脱逃

第五章 尾声 脱逃

    天下封刀又来人了。

    听到这条消息的时候,玉秋风心内无波无澜,只是暗自思忖,他们这次是要做什么?会威胁到她的安全么?

    无论如何,总不会比“给罗喉送女人”这种事更荒唐了吧?

    也不知是哪方的神棍,让天下封刀的主事做了这样的蠢事。她已经明白,一个没有光环的女人,根本寻不到途径去接近罗喉——更别说是要杀他。而她已经受困在此,达成目标的希望无比渺茫,又不愿就此放下一切抽身离去,只觉举棋不定,进退两难。

    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一次来天都的,居然又是一位女子。

    御不凡只带了一名贴身武卫,二人护送这位名叫君曼睩的姑娘进入天都。在觐见过武君之后,他提出想要看望自己meimei是请求,获得了武君的允准。

    “秋风,别来无恙否?”御不凡道。

    玉秋风浅浅行了个礼:“多蒙兄长挂怀,小妹在此安好无虞。”

    “你在此地过得如何?罗喉左右可有为难你?”

    玉秋风笑了笑,说:“还好,不曾。”

    御不凡抿了抿嘴唇,心中五味杂陈。他担忧玉秋风在天都受到非人对待,哪怕对方并非自己的妹子,他对此也难以安心。对付武君本来该是男人们的事,靠一个女人弥平战祸,着实太过令人不齿了。

    可是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虽然仅仅是一个女人,可此事关乎天下封刀与天都脆弱的外交关系。不止一个仁人义士尚在为此而奋斗,天都所关系的也并非只是一人两人之命。他明知道玉秋风在这里不会有好日子过,却没法说出劝她离开这种不负责任的话来。

    “姑娘,”一直跟在御不凡身后的武卫忽然出声发话了,一张口,却是刻意压低的女声:“此事本该是吾来承担,怎么能让你在此地代我受难?”

    玉秋风道:“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还要感谢你给我这个机会,哪有什么替代之说?”

    武卫道:“身为天下封刀的一员,完成任务是我之责任。不管你来此是为何目的,有什么恩怨,都不能掩盖你是代我履责之事实。”

    “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事已至此了,你还想再将我替走不成么?”玉秋风莞尔一笑。

    “未尝不可。”武卫认真地说。

    御不凡沉吟不语。

    “今日我看来,罗喉对曼睩姑娘的态度似是有异。”武卫看了一眼自己的兄长,继续说道:“按照枫岫主人的说法,她该是那个可以改变罗喉的人。若事情进展顺利,说不定我们过段时间,就能将玉秋风接回天下封刀。况且,我和曼睩也算熟识,我们二人在此,总算有个照应。”

    御不凡道:“那日你离开后,秋风便后悔了。她太过固执,说就算是赴死,也该是她本人前来,而不是牵扯一位无辜之人。”

    “送出去的礼物,哪有再收回去的道理?”玉秋风弯唇笑道。“更何况,谁说吾是无辜之人?”

    御不凡轻轻叹了口气。他身边的武卫也陷入了沉默。

    “无论如何,姑娘,你若想离开,秋风定会倾尽全力助你。”那名武卫轻声说。“你尚值大好年华,不该埋没在深宫之中。”

    在天都这个举目无亲的地方,指不定什么时候死了,连丧讯都不一定能传到天下封刀。这样战乱的年代里,死个把人根本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更何况她伴随在罗喉——那个人尽皆知的暴君身边,更是命比纸薄,旦夕不保。

    玉秋风心里蓦得一热。想不到事到如今,这世上居然还有人惦记她的死活,而且是这一对原本跟她原毫无关系的兄妹。她说:“你们放心,我筹谋偌久,倒也不至于连这点保命的手段都没有。”

    “若是你们真心想要助我,我这里有一事想要拜托。”玉秋风想了想,又道。

    “姑娘请说。”御不凡诚恳道。

    “由此地向东南百里,有姑获之山。请你到山中寻一株白榕树,为我取来这项东西。”

    她将一卷纸放到御不凡手心里,补充道:“姑获山中生有奇木异草,常年布满瘴气,能使人迷失方向,产生幻觉。只有武功高强之人,方能不受迷雾阻碍,来去自如。我离开那里已经很久,不知道山里还是不是我记忆中的模样。所以虽然有路观图,寻物还是要多靠你自己了。”

    “姑娘放心。”御不凡执扇行了个礼:“七日之内,吾必将此物送到。”

    御不凡多日不曾回返天下封刀,漠刀绝尘为友人负刀而来,直闯天都。天刀漠刀二人联手,一破暗法之袍。金甲武君焕世而出,横刀力战。两名不世刀客对上展现全真正实力的罗喉,虽配合默契无间,最终仍是败战而退。

    这一战让玉秋风更为深切地意识到,单纯靠武力,世间几乎无人能与武君抗衡。黄泉固然武艺高强,但在罗喉面前也只能屈尊做一名战将,受他驱使。玉秋风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至于天下封刀新送来的女人——君曼睩——她的确见识到了这姑娘的不凡之处。她本来差点死在天都士卒刀下,只差一点,是罗喉亲自出手将她救出——她对罗喉究竟有怎样的意义?玉秋风不得而知。她本来可以凭借玉秋风的身份去接近她,但一来她在天都身份尴尬,二来她毕竟不是真正的玉秋风,怕徒生事端,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只要她还跟在罗喉身边,就仍有复仇的机会。

    她很少见到罗喉休息。他有时候在天都里游荡,有时候坐在王座上闭目养神——玉秋风小心地抬头,看不出金甲的王者是在沉思还是在小憩。

    但他并不是完全不睡觉。就算是不死的战神,总也有需要休息的时候。比方说现在,寝房之中,作为侍女的玉秋风默默地为罗喉解甲更衣。为他除去靴子以后,罗喉握着她的手腕,把她拽到自己跟前,慑人的瞳仁里泛着赤色的光。

    这一次,玉秋风不需要什么媚毒,白榕之心的功效可以盖过天下间所有的催情药。她软软地倚倒在罗喉温暖宽厚的胸怀,随着他的动作而发出一连串的娇喘低吟。在醉人的情事之中,人会忘记凡世的苦难,自沉重的回忆中暂得解脱。过去那些血泪和牺牲都在灭顶的快感中尽化虚无,让一颗苍老的灵魂恍惚间重温年少。

    那时罗喉还很年轻,一身肝胆意气风发,和自己的兄弟们一起闯荡江湖,渴望建功立业。那一年邪天御武降临西武林,为祸天下,民不聊生。他和兄弟们并肩作战,誓为苍生除祸。那些年他们快意恩仇,虽然有过伤痛有过血泪,却也是他们兄弟声名最盛、最意气风发的时光。

    但是邪天御武是域外魔神,难以被凡人打败。他怀揣着救世宏愿,前往银河渡星求见天舞神司,向对方一求打败邪天御武的方法。方法是有了,代价却令人难以承受。可邪天御武不除,死的又何止是十万人?于是,从他们的追随者中,一部分人自愿牺牲,成就了血云天柱,成就了邪天御武的末日,也成就了武君罗喉的赫赫威名。此后罗喉创立天都,称号武君,统率万民。

    他梦想过要成为英雄,他最后也成为了英雄。但在那之前,他不曾想过要牺牲别人,更没想过要成为万民之上的统治者。命运一步步推着他向前,他也从未在自己的天命前退缩。因此武君驾前,万族俯首,天都成了万民之城。英雄的名声盛极一时,战士们都想在他麾下效忠,无数美女投怀送抱。

    二十年的时间流水一般泱泱而过,他并非没有注意到一些不和谐的声音,只是他以为那是有道理的。他心里怀着对牺牲者的亏欠,这种愧疚感反映在现实里,就是他对牺牲者后代们的无限宽容。

    但是后代们并不曾对他宽容。

    罗喉心灰意冷离开天都时,身边只剩下自己最亲近的战友和兄弟。他们曾为之奋战的一切都被推翻,他们所坚守的东西都被否定,他们创立的天都被人践踏。直到他最后一位兄弟战死在自己身边,罗喉的怒火才真正被点燃。

    “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无限空间里,一个声音幽幽长叹。

    “吾所选择的,便是吾自己的路。”罗喉道。

    史书中的罗喉,是为霸业而牺牲十万无辜的暴君。但罗喉其实并不在意自己声名狼藉。最令他难以忍受的,是他和兄弟们诛魔的信念、创建和平盛世的理想被抹黑,甚至那十万人的无私牺牲都被人一夕抹灭。武君带来的和平已经让人忘掉了战争的可怖,盛世繁华满足不了人心的私欲,阻止不了遍地的纷争。

    “这就是你的理由么?因此你决定亲手发动战争?”那个飘飘渺渺的声音再次响起。

    “吾是在复仇。”罗喉说。

    不错,复仇。历史已经是如此,民心已经是如此,他除了复仇还能做些什么呢?既然已经担下了暴君之名,他怎能不以无尽战火来回敬?他铁蹄踏过的地方,遍地硝烟,寸草不生。战士的尸体堆满沟渠,妇孺老幼在战乱中挣扎求生。那些曾经向他俯首、后来又举旗叛乱的族群,成了他报复的目标。接下来就是灾殃,暴政,还有无休止的杀戮。

    暴君罗喉拄着长刀,屹立高峰之上,冷冷俯视着血与火交织的战场。他浑身浴血,仿佛从地狱里走出来的妖神。

    “那是……”无限里的声音轻声道。

    “姑获之山。”罗喉接口道。

    “他们是第一支攻进天都的军队,第一批践踏天都尊严的暴民。他们不曾守护祖先的荣光,反而成了魔鬼的爪牙。”

    “他们不该死吗?”罗喉的笑容里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快意。

    赤裸的肢体交缠在一起,女人高亢的呻吟声充斥了整个卧房。令人愈发迷乱的快感之中,被情欲侵占的人心智已经不再澄明。

    也许很久以前,他床上也曾来过这样一个女人,在他身下宛转承欢。女人面容娇媚,唇红如焰,左臂上箍着金色的臂钏。高峰上的王者在某一个瞬间,身上甲胄尽消,一个柔软的身躯从背后将他拥紧。

    “武君……”身后的女人轻声唤道。

    他神识有刹那间的恍惚。再睁开眼时,面前已经是硝烟弥漫、血流成河。

    “莫非他们都该死么?”女人问道。

    “难道我的兄弟们都该死么?”罗喉反问道。

    “可是,婴孩何辜呢?”

    女人的声音听上去如同一道叹息。

    下一个瞬间,一枚金色的锐器从罗喉当胸穿过!他诧然低头,看到怀中赤裸的女人攥着一枚金刺,她臂上的金钏已经消失不见。艳色的血源源不断地从心口涌出,但他仍将女人揽在怀里,双臂如钢铁一般坚硬。

    他渐次沉入更深一层的幻境。

    他看到一位母亲,将自己不谙人事的婴孩封进白色的幻玉,然后就跟自己的丈夫一同上了战场。后来,她的丈夫壮烈战死,她自己也被武君的士兵一枪刺穿胸膛。

    再后来,新的英雄应时而现,承接万民之愿,将邪天御武的脊梁铸成宝刀,鳞片铸成战甲,双眼打造成妙毗之玉。他们斩杀了暴君罗喉,将他不屈的头颅封印,为他所殄灭的无辜百姓报仇,成为了人民的功臣。

    而幻玉包裹着婴孩,如同一枚卵泡,保护沉睡的婴孩以远慢于常人的速度缓缓生长。天然的幻境波动让它避过了所有人的探查,也隔绝了人世的消息。但在近千年的长眠里,血色的战场是她唯一的梦境。她从出世起,就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族人和亲人,只有一个对她而言全然陌生的世界,和一腔继承自千年之前的仇恨。

    “是啊,婴孩何辜呢?”罗喉的声音依然沉郁而冷静。

    随着这句话音落地,一霎时,整个幻境犹如被大风席卷,崩塌陷落!一个强大无匹的意志,如山岳惊涛一般,将这片幻境碾得寸寸粉碎。梦境之外,玉秋风忽然五内如遭重击,口中鲜血狂涌不止!

    不甘心就此落败,她强自压抑着幻术反噬的伤痛,手指按上左手臂上金钏的暗扣。就在此时,罗喉睁开了带着血色的双眼。

    跟那双眼对上的一瞬间,玉秋风浑身猛得一震,顿时意识到自己已经败得何等凄惨。她不由自主地浑身颤抖起来——虽然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真正到了生死关头,她终究还是会怕的。

    “你……是何时看穿的?”玉秋风嘶哑着喉咙说。

    “所以,你是姑获族之人?”罗喉不答反问道。

    “是又如何?”玉秋风闭了闭眼,稳了稳心神,冷声道:“要杀便杀,反正我族所有的人都已经被你屠灭了,如今再添一个,武君应该不会嫌多吧?”

    罗喉以拇指揩去她唇边血迹,看着自己沾了血的指尖,说道:“你已形同废人,杀不杀你又有何区别?”

    “哈……哈哈……”玉秋风冷笑着,一点点挣脱出罗喉的怀抱:“武君罗喉……暴君罗喉!怎么……你要向我展示你的慈悲么?”

    一种被侮辱的感觉从她心头袭上。她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忽然摘下了左臂上的金钏。扣着的圆环轻轻一甩,瞬化成锋利的尖刺,被重伤的女人紧握在手中,尖端指着自己的喉咙。

    “生,对我而言,是一场长久的噩梦。况且杀你,是我的天命。”

    说完这句话,她手下蓦地用力,以金锋划开了自己的咽喉。

    罗喉不曾出言阻止,看上去对她的举动全然无动于衷。鲜血从颈动脉喷涌而出的一瞬间,玉秋风没有觉得痛苦,只是忽然间觉得难过,还有一丝极隐秘的不舍。这难过不是因为她报仇失败,而是因为她的人生太可悲——她活了很长时间,可是清醒的时刻却很短。她把自己有限的生命全部投入了命定的复仇大业,到头来已经分不清自己是谁。

    她还很年轻,尚且留恋这个人世。而且入世偌久,她却还没来得及为自己好好活过。

    玉秋风以为自己死了。

    她内心充满了遗憾,可又说不清是因为什么。这人世苦难太多欢趣太少,到底有什么可留恋的呢?可是她隐隐地觉得,人但凡活着,总会有无限的可能——哪怕被称作苟且偷生呢?

    不过这一辈子天命在肩,压得她寸步难行。这一世直到她死,也不曾完成天命。但那也没办法,毕竟她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剩下的只能怨这天命太沉重,血仇太难报,赔上了她年轻的性命,仍填不满千年之前的血海深仇。

    她正在胡思乱想,忽然间听到有人沉沉一叹:

    “……只是,婴孩何辜呢?”

    她蓦地睁眼。

    金甲的战神就在眼前,那张年轻俊秀但是带着锋利杀气的脸近在咫尺!她猛得从幻梦中清醒,呆怔良久,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未死的事实。

    “你……你为何……?”

    她一时间有口难言,这才发现自己岂止是未死,简直连伤都没负。方才那一切仿佛一个久远前的噩梦,而现在她从梦里醒来,却更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情去面对现实。

    她面前忽然多了一只手。

    那只手摊开来,掌心躺着一枚能量已经消耗殆尽的幻玉。她下意识接过那枚玉,攥紧了它,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些战争和冤仇,都已经用血洗净,跟幸存的婴孩又有什么关系呢?”罗喉说道。

    玉秋风怔然,过了半天,才呆呆地说:“你已经杀了那么多人,难道还在乎我一个么?”

    “你和他们不同。”罗喉道。

    有什么不同呢?他们本是同根同族。虽然那场屠杀是发生在千年之前,可惨烈场景一遍遍在她梦境里重演,清晰得仿佛她亲身经历。她生来就担负着姑获一族的仇恨,要为一族报仇雪恨。

    真是这样吗?只能这样吗?

    “若不是有姑获族至宝保护,我可能早在婴孩时期就已殒命,哪还有今日跟武君当面对谈的机会?”

    “历史上发生过的事情,后人各有分说,但背负这些沉重过去的人,不该是你。”

    “怎么……你要放我走?”玉秋风不敢置信地扬头。

    “婴孩本来无辜。”罗喉道。

    沉默了片刻,他又道:“难道你还想留在这里?”

    情仇,恩怨,干戈,是非。玉秋风对这片充满未知的江湖不过是惊鸿一瞥,就已经心惊胆战。曾经有天命在不断催促她向前,逼她涉足江湖,而现在,她在幻境里已经死了一回,白榕之心的力量消耗殆尽,她身上最后一丝天命的牵扯,也随之消湮于无了。

    前尘种种,都已经跟她无关。既然罗喉愿意放她走,那这片危机重重的武林,她是一刻也不想呆了。

    但还有最后一件事情。

    她沉吟了许久,道:“吾乔装成玉秋风,进入天都一事,天下封刀之人并不知情。”

    “哈。”听闻此言,罗喉低笑一声,道:“帮你取来此物的御不凡也不知情么?”

    玉秋风心一紧,道:“他当时未及阻止,后来已经覆水难收。况且武君怜他护妹心切,也该谅解。”

    停了片刻,她又道:“若武君真要问罪,还不如直接将我斩杀于此,毕竟我才是罪魁祸首。”

    罗喉轻轻摇了摇头,一扬手:“吾不会为此事而降罪御不凡。”

    那就是要为难天下封刀了?心知这种权力角逐她无法置喙,但能保下御不凡和玉秋风二人,这也是好的。玉秋风心下稍定,叹道:“你从未否定过梦境里发生过的战争和屠杀,但是在我看来,你却并非我梦里的那种暴君。”

    罗喉身形稍转,并不以正眼看她。

    “罗喉,你究竟是怎样的人?”她充满探究地看着武君的背影。

    玉秋风忽然扬声道:“不管你是怎样的人,不管你以前做过什么,请……保重。”

    罗喉身形顿了顿,但什么都没有表示,径自沉默着离开了。

    玉秋风在天都没有相熟的人,也没有谁可以告别。只有天下封刀新来的那位君姑娘,说起来算是跟她有些关系。但是她跟对方只打过几次照面,说不上熟悉,所以也不用特意告别。她没有通知任何人,一个人悄悄地上路了。

    玉秋风一生中,从未感到过如此轻松快活。卸去一身重担以后,眼前仿佛整片天空都变得风清云淡起来。她心情愉快,行得也潇洒,一次也不曾回头去看天都的高墙。走了一阵子,她抬起头,眯着眼睛眺望远方的地平线。一轮红日逐渐西沉,暮霞铺天盖地,给天地万物都染上一丝沉郁血色。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忽然间紧了一下。

    就在此时,一道厉风划来!玉秋风下意识地偏头,一杆长枪擦着她的脖子,直直钉入她背后的树干里,几缕断发顿时飞入风中。只差半寸,她现在已经是一具无头尸体。玉秋风惊魂未定,一抬头,却看见一道满身血煞之气的身影。

    “你对罗喉做了什么?”来人阴沉沉地问道。

    “你一直想做,却从未下手的事情。”玉秋风定一定心神,清声道。

    黄泉大概是刚出完任务,一身杀气腾腾,衣摆上还散落着斑斑血迹。他阴森的目光钉在她身上,像是盯紧自己猎物的猛兽:“可你却保住了一命。”

    “奇怪么?”玉秋风反问道。

    黄泉一步步走近,一扬手,银枪骤然跃起,飞到他手中。他一手持着枪尾,枪尖就点在玉秋风的咽喉。

    “他为何没有杀你?”

    一点冰寒停在颈间,逼得玉秋风动弹不得。但她反而笑了起来:“怎么,难道你不是更了解他吗?”

    “吾了解的罗喉,绝不会放一个对自己心存不利之人生路。”黄泉冷冷地道。

    “那你现在知道你错了。”玉秋风笑得眉眼弯弯,就差没指着对方的鼻子明言嘲讽。

    黄泉手中长枪一转:“你已毫无价值,不怕我在这里取你性命?”

    “是罗喉放我走的,你违背主君的命令,不怕他事后追究?”

    “哈,杀死一个刺杀过他的人,你觉得罗喉会追究什么?”

    玉秋风赞叹地鼓起了掌。

    “好哇,黄泉,你心乱了。”她笑道。

    黄泉知道自己心思表露得过于明显,目光更冷,银枪锋刃也跟玉秋风的脖颈贴得更近了。她皓白的肌肤上,浮现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玉秋风不闪不避,忽然握住了银枪枪头,从自己脖子上移开一寸,同时一步步靠近黄泉。

    “我不在乎你的目的是什么,那都与我无关。”

    她走得越来越近,到最后几乎能嗅得到他身上实实在在的血腥味。她揽上黄泉脖子,柔声道:“我已经全然放下,要去过自己的生活了。”

    她对着黄泉紧抿的双唇,狠狠地亲了上去。

    有那么一瞬间,黄泉的头脑是空白的。这个吻极尽缠绵悱恻,就算无关乎情欲,也叫人欲罢不能。他心里莫名的杀意渐渐消散,也不再在乎玉秋风能活着离开天都这件事了。

    一吻尽了,玉秋风拽过黄泉的手,把一块玉放进他手心里,又替他阖上了手掌。

    “我的天命已尽,黄泉,但你的路还远远未到尽头。”

    “但若有一日,你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并且还活着的话,便带着这枚玉来找我吧。”

    她后退了两步,笑得十分灿烂。

    “我们之间的账,也要好好算一算呢。”

    “再会。”

    玉秋风化光离开了。

    不知道那是不是另一种形式的脱逃。

    黄泉摊开掌心,里面是一枚普通的白玉,一点灵气也没有,也不知道该怎样指引他找到那个女人。他不屑地一笑,随手把玉收进囊中,就提起枪,朝跟她相反的方向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