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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啊,它无色无形

    深夜,福泽谕吉敲响了与谢野晶子的房门。

    不过一会儿,门里便传来脚步的声音,紧接着亮起光,再然后,门开了,仍然穿着白衬衫的与谢野晶子出现在门前。她鼻梁上还架着一副窄边的眼镜,开门后,视线先是落在门口的福泽谕吉身上,随后才注意到在他身后,一个身姿挺拔的少年。

    “社长?”

    与谢野晶子只一望便收回了视线,她并不关心这个人是谁,只是心里存了几分猜测,来找她的人,多半都是求医无门的人,只是能在这种深夜里找上侦探社,甚至登门入室成功说动社长的,就少之又少了。

    “与谢野。”

    福泽谕吉只是颔首的点点头,随后便侧过身子,将通道让给了一旁站着的年轻人。

    光影略过他,将那张被绷带缠住的脸,照得惨白。

    *

    我是在房间里醒来的。

    醒来时只觉得自己的浑身上下都轻松的厉害,仿佛重获新生一样的轻松。

    房间里没有人,只有用来换气的空气净化机滋滋的声响。

    我记着昏过去之前的经过,怀着就连自己也想不明白的几分踌躇,等了几分钟,也不见有人进来。索性身体没有什么难过的地方,便下了床,想打开门看看外面是什么情况。

    只是路过门口一块落地的穿衣镜的时候,我下意识觉得哪里不对,迈向门口的脚步缓慢的停了下来。

    我惊异不定的盯着那块镜子,缓慢的来到它面前。

    我忽而意识到那一点不对劲是什么。

    我伸出手附上自己的肚子。

    它是那样平坦。

    就像里面从来没有过一个孩子一样。

    几个小时前。

    太宰治独自一人站在手术室的门口,昏暗的走道里,只有头顶上那亮起的红灯刺眼极了。

    他维持着站立的姿势许久未动。

    直到与谢野晶子一边脱掉自己手上的乳胶手套,一边面色疲惫的从手术室里出来。

    一宿未眠的疲惫几乎变成字写在她的脸上,可她的精神却前所未有的亢奋,她的眼睛炯炯有神的注视着太宰治,注视着那张好像就连冷漠也冻结在上面的脸。

    “我的事做完了,现在就看你的诚意了。”

    太宰治轻轻啊了一声,脚步略显急促的越过与谢野晶子。

    “不会让你失望的。”

    与谢野晶子回头望向太宰治踉跄的背影,扭头将自己手里沾过血的手套丢进了一旁弯腰上前黑西装手里的口袋里。

    那是太宰治嘱咐过要收回销毁的东西。

    与谢野晶子回想起身后手术室里躺着的人,半响,嗤笑出声。

    她伸了个懒腰,在黑西装恭敬的目光下走出医院。

    还有几个小时就要上班了。

    今天还是请假吧。

    她想。

    毕竟,再过不久,好戏就要上演了。

    她得为此补充精力才行。

    与谢野晶子心情愉悦的哼着小调,谢绝了一旁要开车送她的黑西装,自己踩着一路的月光,踏上回家的路。

    *

    维持一个姿势许久未动的后遗症在这一刻冒出来,酸涩的酥麻感却只给太宰治的行动上带了一点微不可微的阻碍。

    当太宰治踉跄着走进手术室里时,空气中弥散的血气还未散尽,随着太宰治的靠近,那股血腥味愈发浓郁。他每往前走一步,心里就更紧一分,可当他最终来到真央身边,看见真央在未消退的麻醉下平静的脸,摸到真央温热的皮肤,触到那皮肤下轻微的鼓动。

    太宰治潸然泪下。

    他缓缓弯下腰,轻轻靠在真央的手旁。

    “太好了。”

    在这仅剩两人的手术室里,他这样说。

    时间回到几个小时后,太宰治飞也似地推开门,房间里安静的就连被地毯吞掉的脚步声也清晰极了。

    背对着他站在床边的与谢野晶子回过头,看见的就是那个在她面前表现的冷静自持的太宰治,满脸写着紧张和不安,试图深呼吸来放松自己的模样。

    她挑了挑眉,在病历本上不知写了什么,点点头,又接着嘱咐了两句,将主场让给了太宰治,自己则安静的离开,临走时还顺带拉上了房间的门。

    然而无论是与谢野晶子也好,还是太宰治也好,他们发出的动静,都没能吸引那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人一点反应。

    他坐在床上,只套着一件单薄的白衬衫,垂下的视线落在雪白的棉被上,仿佛那里有什么极吸引他注意力的东西一般,一瞬不瞬。

    太宰治缓慢的走到床边,他蹲了下来,将手搭在了真央的手上。

    “真央。”

    真央沉寂的眼球轻轻动了动,终于肯将视线从被子上移到太宰治的脸上。

    “太宰......先生?”

    “嗯,是真央的太宰先生哦。”

    他试图做出一个笑的动作,却怎么也做不出自然的幅度,以至于这微笑的表情在他脸上变得十分僵硬。随即,那笑就成了面具,凝固在太宰治的脸上。

    啪嗒。

    泪水顺着脸颊滑下,又断在尖瘦的下巴,落在那雪白的被褥上,砸出一个浅色的湿痕。

    太奇怪了。

    我几乎愤恨的想。

    那些埋怨,恨,爱交杂在一起,好像那混沌的大海,扬起几十米高的巨浪,就要这样将我淹没。

    我爱你吗?

    我恨你吗?

    为什么偏偏是我呢?

    我握住太宰先生的手,用力的,发狠的,大声哭出来,将我的恨,连同爱意一起,随着那掉出去的眼泪一并发泄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

    太宰治侧躺在床上,怀里是体力不支,沉沉睡去的真央。

    这样做是对的吗?

    太宰治凝视着真央哭的红肿的眼睛想。

    这样的想法在之前是绝对不会出现的。

    可不知道是不是那砸下的眼泪太过炽热,以至于太宰治生出了这样软弱的想法。

    幸福,

    是得用抢的,用算计,用不择手段的一切办法去争,才会落在掌心里的东西。

    太宰治想。

    阴影之下,他近乎黑色的眼睛半阖着,倒映着真央沉沉睡去的脸。

    软弱、无力的下场,他早就看见过了,不是吗?

    得牢牢握在手里。

    太宰治收拢手臂,将人更深的拉进自己。

    只是当他将真央拢进怀里时,未曾察觉的是真央悄悄拉住自己西装一角的手。

    你看,没人知道真正的幸福是什么。

    它无色无形,甚至没有具体的模样。

    他那样渴求,甚至恨不得机关算尽,可当那幸福略过他眼前的时候,毫无察觉。

    所以,

    人啊——

    黑暗之中,有人发出这样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