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夫人。（完）

    雨后天晴，空气如洗。两人的关系好像在这场暴雨中更近了一步，少女也不再完全寄希望于自己的父兄，尝试着去帮些忙。

    ——尽管大部分是在帮倒忙。

    孤女看着她被湿柴浸湿的襦裙无可奈何，又说不出训斥的话。她只好放下劈柴的活计，暂且给少女换上了自己的衣服。

    即便是粗麻布衣，她还是那样好看。孤女眸中流转艳羡，却又很快压下了自己愚蠢的念头。明知道她非池中之物，何必妄想呢？

    “你呆着。”孤女指了指床：“我去做。”

    少女摇头：“我要帮忙的。”她坚持地看向孤女：“不好白吃白喝的。”

    孤女张了张嘴，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一个她可以做的活计——绣花。

    听别人嘴里的贵族小姐，多是通四书识六艺，女红厨艺样样精通的。想必她也差不到哪去，况且这活不算累，她也不指望她能帮上什么忙，只是不要她一味地闲着发闷罢了。

    她猜的没错，少女的确精通。她很爽快地应下了，即便眼下没什么可以参考的花样，按照之前的记忆，她也好歹绣出了个帕子出来。

    这些天她也愈加敞开心扉，向孤女谈论她的兴趣，她曾经的丈夫，把那些利益纠葛编造成一个个容易理解的小故事讲出来给孤女听。孤女只当听个乐，她心中也倒没先前一般憋闷了。

    年轻的少女每天的笑声像银铃一样好听，轻而易举就俘获了孤女一潭死水的心。她开始不自觉地去在意，开始把自己的所有底线一再降低。

    少女像是寻到了乐子，时不时的撩拨更是让孤女心乱如麻。

    她开始刻意回避两人的相处。可同在一个屋檐下怎么回避得了呢？娇妍的少女堵她在门口，志得意满地看着她，像只斗赢了的小公鸡：“你怎么了？”

    明知故问。

    孤女慌乱地眨动长睫，脸一下子憋得通红。

    少女眸中露出狡黠的光。无法去形容这时的体会，不同于相敬如宾的亡夫，不同于先前所见的任何人——抛却眼高于顶的偏见以后，她似乎很喜欢发掘别人的可爱之处。

    她似乎…什么都缺呢。

    少女被孤女轻轻地推开，看着她一团乱麻地四处扒弄。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过分，只是按照父亲一贯的作风，多半不会把她给她的。

    接下来要怎么抉择呢？

    终于，少女熄灭了摇曳的烛火，把睡在柴火堆的孤女拉上了床，并得偿所愿地与她盖上了同一床被子。

    她的心像是开了窍，会剧烈地因为一个人而跳动，会懵懂欣喜，会食髓知味。

    她从没有承担过后果，因为好像父亲和丈夫总是无所不能的。如今的这种新奇和刺激是从前得不到的快乐，孤女的纵容和爱恋更是让她肆无忌惮。既然快乐过了，之后的后果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不只把她当成乐子——她这样承诺。

    父亲和哥哥找来了。年迈的公爵似乎憔悴了不少，坚毅的目光中含了泪花。戎马半生的男人对受尽辛苦的宝贝女儿承诺，绝不会放过那些伤害她的人。

    距离她们第一次躺在一张床上是半个月的时间。少女看着苍老的父亲，看着风尘仆仆的哥哥，这样想。

    半个月，时间太长了，足以改变很多东西。她不在乎那些追杀她的人是否会得到应有的，甚至称得上过分惩罚，那不是她该cao心的事情。

    她只在乎，父亲会允许自己如何安置这个可怜的，沉默的姑娘。

    她回去后或许还会再嫁，再次成为某一位年轻英俊男人的妻子，继续作为家族的纽扣维系各种关系，承担自己应尽的责任。即便不是这样，作为一个寡妇，她理应留在夫家领养别支的孩子，来继承亡夫的衣钵。或许父兄怜她，执意把她养在家中，那么孤女，又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家族里寄人篱下呢？

    荷尔蒙来的快去的也快。激情过去，剩下的就只有愧疚和后悔。

    父亲并没有责怪她，哥哥也只揉了揉她粗糙发黄的披散长发，温柔而心疼地道：“这不是你的错。”

    他们大抵认为她是被迫的，那么究竟是吗？

    哥哥派人送来了数不尽的金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和孤女进行了一番恳谈。

    沉默的孤女沉默地送走了她的队伍，气氛一如往常般沉默。

    只是形势所迫。她这样笃定，因为愧疚而难受的心才好受一点。

    时隔数月，少女再嫁的丈夫虽不爱说话，但对她体贴细致，做事稳重严肃，凡事多亲力亲为，把她宠的面色红润，更甚往日。

    少女很快怀了孕，孕中多思，却久违地一连几日梦到孤女的模样。

    她心中忐忑不定，辗转反侧。担忧的丈夫早已知晓了前因后果，又实在心疼辛苦怀孕的妻子，便决定陪她去走一趟。

    孤女仍住在原处，见她的时候仍在砍柴烧火。少女看到屋子里精心被摆放的她绣过的手帕，也看到那张她们一起躺过的床。

    孤女局促不安地跟在身后，讷讷地张口：“我该称呼您什么？”

    “夫人。”丈夫回答，目光不错眼地锁住她的肚子。

    孤女也顺着看过去，眸中似乎晕染水汽。

    “夫人。”少女笑了笑：“是，你该叫我夫人。”

    孤女应声叫了声“夫人”。

    “怎么不搬去新房子？”她问：“钱够花吗？”

    孤女点了点头。

    丈夫似乎察觉到了两人的沉默，体贴地去了外边等她，孤女却还是没什么话要说。

    少女手中摩挲帕子，心中感慨万千。她温柔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怀孕了。”

    孤女“嗯”一声。

    她目光看向远处的锅台，平静地问：“还会再想起我吗？”

    孤女摇了摇头：“没有了。”

    少女张了张红艳的双唇，眸中像是有心疼。孤女移开了眼，不敢再与她对视。

    少女又留下了很多钱，便与丈夫一同离开了。剩下孤身一人的孤女再次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看到了太阳落幕。

    一连两次，足够毁灭她的痴心妄想了。孤女对着落日的红光摇了摇头，低垂着头，自欺欺人地重复：“没有了，夫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