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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土

    “早安。”

    门口的摇铃被某人摇响。

    你甚至没从被子中探出头,只是伸出手,指了下窗台,“放在那里吧。有劳了,瑞尔西。”

    那人却直接从窗台翻进屋里——道格拉斯村庄民风淳朴,一向没人锁窗。瑞尔西翻得轻轻松松。

    他把照例的两瓶牛奶和例外的一小包方糖放在你窗头柜上,牛奶瓶的封口牛皮纸上盖着牧场的印章,如果此刻用手去摸能将墨水晕开,正如牧场主人保证的一样,绝对新鲜。

    你依旧没探头,“糖拿回去吧,我总不能白拿你的。”

    不用看都知道瑞尔西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他有些愤懑,“拜托啦莱尔·欧乐伯瑞亚,你和我十六年友人的情分还不允许送两块方糖吗,太生分啦。”

    你终于把头伸出被子,打乱了这两年来复读一样的对话,“不如让我们礼尚往来一下,或许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事?”

    这倒是让他思考了一下,要强的金发绿眸的竹马第一次在你面前显出疑惑,正当你以为他要拒绝时却听他道:“你让我想一想,我确实有些请求……”

    “那你慢慢想,我一天的行程你清楚的,随时都能来找我,”你躺回去,“那么请问可以走了吗瑞尔西·斯科特。我觉得站在只穿了睡裙的女性床边是很不礼貌的行为。而你不礼貌了两年。”

    你看着他跌跌撞撞地翻窗出去了。依旧不走门。而窗台上摆的铃兰花不过只是颤了颤。

    盯了会花瓶里荡漾的水光,太阳升到正窗口,你盯不住了,起了床。

    牛奶还是温的。牧场并没有帮客户煮牛奶的义务,需要架起小奶锅自己去煮开。但你从没体会过,某人每次都会帮你完成。

    正是如此,你才要拒绝。一些东西随年龄增长而显露出来了,你再无法理所当然接受瑞尔西的照顾,何况是连你喜欢喝甜牛奶都要照顾到的细致。

    这并非要苦恼的事,瑞尔西一向坦荡,说清楚后能解决得彻底。或者说这整个村庄中都没什么叫你担心的——糕点店的古蕾菲亚阿姨会特调一分最甜的蛋糕;河边垂钓的那位长者每次见到你都会将一天中所有收获塞给你;隔壁的米兰姆奶奶有一大片玫瑰园,她开花店,每次都会将有损的花朵包好送来(即便根本看不出什么瑕疵)。而你总会帮她们跑跑腿,大街小巷地蹿。

    所以,正如那首童谣中唱的:你爱你的故乡,这片帝国北部的小小村庄,它不受官僚的庄迫和魔物侵壤。

    今天依旧没什么大事,你下地为你的菜园拔了杂草浇了水,给米兰姆奶奶带去最早熟的一批秋葵并帮她把今天的订单按顺序贴在工作台上。去糕点店帮古蕾菲亚阿姨送完了村内的委托。

    路过秋柄河时并没有见到那位垂钓的老者,你很高兴,这意味着他终于休息了,长期在河边沾染了湿气可不好。

    最后你回到家。木制的二屋小楼门口就是你的菜园,你赶走了那只每晚过来按时偷吃的小蓝鸟,它飞走时还不忘发出两声好听的鸣叫。你把这个当做餐费。

    你推开门,门上的摇铃随即摇动,你借着月光看清了桌边坐的人。

    “……”你把煤油灯放在桌角,“瑞尔西,为什么不点灯?”

    “我想让你和我一起入读帝都的迭戈学院。”

    你反应了一下。你几乎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一会儿后才明白他没有在回答你的问题。这对瑞尔西来说可算是怪异,他一向认真聆听你的每个字,绝不错漏你的任何一句话。

    “这不可能。”你拒绝,“我不可能离开这。”

    笑话。帝都在哪?迭戈学院又是什么地方?你要注视他然后斩钉截铁地拒绝,然而瑞尔西始终不抬起头,你只能用语言谴责他这背叛故土的行为,“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他没有解释,“你答应我的。我的请求。”

    “我不可能离开。”你再次回绝。你一生都在这村庄中,这栋屋子和这片村子中的人际关系是你的全部,你对学院里教的那些所谓魔法并没有任何兴趣。你没有出去的理由。

    瑞尔西从怀中拿出一本书,你认出那是迭戈学院的简介——用烫金小字写出的。

    “我们不可能不走的。难道终其一生都呆在这里吗?”

    “为什么不可以?”

    “莱尔,等你去过外面就不会这么想了。若到时候你仍然想回来,我不会说什么。”

    “我并不想去外面。依你所述,我不出去就不会产生渴望,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呆在这。我何必出去一趟扰乱心神?”

    瑞尔西没有说话,他翻了下那本招生简章,从里面抖出一张发黄的羊皮纸。

    “你父亲的遗嘱。”瑞尔西抬头。

    他在往你不情愿的选项上加码。你从他手中拿过那张遗嘱,第一次见到已逝父母的遗物没有落泪。你甚至不想承认这是父亲的遗物,即使那上面的字迹分明表述了它的主人是谁。

    “好吧,好吧。”你草草看过一遍,就把遗嘱放回去,使命感让你安定下来,“就算你和父亲都是这么想,我又岂是想进去就能进去的。”你点了点招生简章。

    对于你的质问,瑞尔西笑了一下。

    说实话,你对这样的瑞尔西感到陌生,你甚至想把他推出去,叫他明早再来,但显然没这个机会,在看到他眼神时你明白,你的良心不会允许。

    瑞尔西把那本小册子摊开,“取西岸龙的心头血。”

    你扫过数十组冗长的入学方式,终于看见那条最短的。

    ———

    瑞尔西并不需要这种额外的入学方式,他总有自己的办法,但他总在为你入学一事上奔波。你并不想他办成。就算成功了也不想是由他来办的,所以在他的东问西问下一言不发。

    这是你有生以来第一次违心做事,如果昨晚的对话算争吵的话,那将是你第一次和他人发生口角。你没想到对象会是瑞尔西。

    尽管事后在你有意无意的提起下瑞尔西把昨晚不美好的氛围归咎于光线太暗,但你还是对这十六年的竹马产生了一点不一样的看法。

    你差点把卷心菜当杂草拔了。你看着纤细的野草和圆润的卷心菜,不禁有些担心自己的精神状况。

    西岸龙的血。这个干扰你的坏东西。

    剑与魔法第一次这么深刻地影响你的思想。往日你不是没听说过恶龙与勇士,相反,每次勇士的出征,浩荡的队伍都要从村庄的大道上过一遍,从你里有记忆开始,你已见过三次除龙。

    但正如那条预言:“屠龙勇者终为龙”。所谓的龙并没有消失。

    直到三年前那位出征,破掉了这条千年以来的预言。

    “名闻全世的勇者在一剑解决掉恶龙后如碎裂宝石般闪了一瞬又消失无踪了。”

    这是当时人们闲聊时最爱说起的一句话。在新领域开辟完毕的现在,人们依然津津乐道这件事。

    不过你一向把这当故事听,稀有的魔法指集中在帝都,你甚至不曾见过任何一个铭文。

    更何况是…龙。

    在你第十次误拔蔬菜后你决定再不边胡思乱想边干活,放过菜园一命。你坐在铁质小椅上在樱桃树荫下看那只小蓝鸟在田间乱扑腾,蓝色的羽毛在正午的光亮下一闪一闪,在你赤裸的目光下,实在找不着地方下口祸害菜园,拍拍翅膀飞出去了。

    飞出去了。你看着它和天空融为一体,心中不知道坚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