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阴沉沉的，乌云覆压着大地，压的一切都仿佛喘不过气来。

    雨突然下了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黑白照片立在灵堂正中央，照片上的老人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暗暗嘲讽跪在地下来吊唁的人，贴着一张张虚假的面具，令人作呕。

    角落里，慕雁就那样冷冷地坐着，冷冷地看着那群人，仿佛一切都有她无关。

    “我的乖雁雁啊，奶奶要离开了，可是奶奶舍不得你，舍不得你啊……”可能是眼泪都在奶奶闭眼的那一刻流干了，到现在面对这群虚假的亲戚，慕雁反而有些反胃，而且在面对从小就把自己抛弃在奶奶家的父母，她更感觉这些人是无比的肮脏和恶心。凭什么，人都死了，才想起来这个离开的人，是和自己有牵连的！

    “你是雁雁吧？我是mama……”看着面前的中年妇女，四十多岁了，保养的像三十岁出头，看不出时间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僵硬的笑堆积在脸上，反而增加几许扭曲感，慕雁扭过头，没有理会她这个所谓的母亲。

    李琳盯着不为所动的女儿，脸上的笑在也装不下去了。老不死的东西走都走了，还把这个灾星留了下来，怎么不一起带走，给自己家留下一个烂摊子。不接回去吧，落人口舌，接回去吧，自己又不喜欢，她想想都快要烦死了。

    “大人和你讲话你什么态度？没有教养的野孩子，给你带回去了，指不定丢我们慕家的脸！”李琳被拂了面子，顾不得自己的嘴，开口就是责骂，她讨厌这个女儿，当初生下她不到两岁时，家里面生意就突然之间走了下坡路，许诺自己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丈夫出轨了，儿子更是高烧不退，李琳放心不下找人算了一卦，算命的说她这个女儿是个祸害，要先送得远远的，十六岁之前不要接回来，否则家里面定是鸡犬不宁，四分五裂！她这个做母亲的想也没想就把不满两岁的女儿丢给乡下的婆婆，也闹的人尽皆知，可当亲朋好友知道了事情的缘由，也都选择了闭嘴。而且加上自己和丈夫本就重男轻女以及送走慕雁没有多久后，家里面的生意有所气色，丈夫也有所回心转意，以至于她一点愧疚感都没有，反而过的心安理得，好不快活，只是没想到老东西居然死这么早，令她气不打一处来！

    “大人？mama？请问这位女士你是在说笑吗？照你这么说，我是有娘生没娘养的野孩子呗？难不成，你的意思是我妈死了？”慕雁一字一句把后面半句说出来，眼神毫无波澜，直勾勾看着面前令人作呕的女人，慕雁的mama？真是一个令人发笑的称呼。

    “你……你当着mama的面咒自己妈死了？慕雁，你是不是人了？有没有良心？狼心狗肺！”李琳气到尖叫，引来周围的人都围观她们母女二人，指指点点。“慕国建，你看看你的好女儿，自己奶奶前脚刚走，后脚就骂自己妈死了，我管不了了，谁爱管，说不定咱妈也是被她气死的！”李琳拽着慕国建，把他拉倒慕雁面前，控诉她的罪行。

    “好了，闹够了没有！”慕国建怒斥李琳一声，继而反手一巴掌扇在慕雁脸上，恶狠狠道:“你眼里面还有没有长辈？当着你奶奶遗照面前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当着所有亲戚的面丢我们慕家的脸，给我跪在院子里，跪倒妈原谅你！”慕国建大男子主义惯了，最看重自己的脸面，让他们一家在亲戚好友面前被指指点点，还不如剐了他，无论对与错都推卸给这个十几年没有见过几次面的女儿，仿佛在告诉别人:我们当父母的忙，这十几年没有养在我们身边，多多少少没有教养，可是我们管教了，但是没有用，要怪就怪她养在老人身边，多多少少都会宠溺，却把这个女儿宠坏了！

    围观的亲戚纷纷劝说和安慰李琳和慕国建，让他们别生气，反正孩子以后就养在自己身边了，还来得及管教，有的则在一旁责怪慕雁不懂事，不知道和父母亲……

    慕雁被扇到在地，她推开要扶她的人，抬手擦了擦嘴角，破了，呵呵，真他妈搞笑。

    “真令人恶心。”说完就头也不回的离开灵堂，直挺挺地跪在院子里。她想跪吗？不，她不想，可她一想到大伯和堂兄看向她时那黏腻的目光，她就忍不住想吐出来。其实她本来想趁奶奶走了之后，离开这里，去一个找不到她的地方，独自生活一辈子。但是脑海里一想到奶奶临终前的哀求，她本想逃离的心，又一次拴在慕家，只不过远离了这个暗无天日的小山村，只不过需要她拿自己不值钱的尊严来换罢了。

    慕国建望着院外老老实实跪在地上的慕雁，被丢了的面子瞬间找了回来，安慰了李琳几句，便继续着手安排后事了。李琳也算出了一口恶气，头也不回的走进房间，也没有想原谅慕雁的心。

    雨越下越大，亲戚们急匆匆地来，又急匆匆地离开，没有人过于注意跪在院子里的慕雁，她就那样直挺挺地跪在那里，宣示自己仅有的骄傲。

    “你这么跪在这里？慕雁？”

    快坚持不下去的慕雁感觉有人把落下的雨阻绝在外，低沉的声音传到耳边，雨水模糊了他的声音，变得有些不切实际。她艰难抬头看着站在自己旁边的人，没有来得及擦去的雨水糊住了她的双眼，看不清男人的脸，只觉得这个人好高，高的她站起来都够不到他的脸，她还没有来得及擦拭脸上的雨水，就昏倒了过去，昏倒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