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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二、最可爱的贿赂

    李玄慈看她那呆样,顺手又丢了颗枣子过去,敲醒这个呆头鹅。

“说点好听的,我要是开心了,就容你留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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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中虽是讥讽,他的眼睛却像漂亮的琉璃,里面藏着点热。

十六掌心握着颗枣子,花了些时间才反应过来李玄慈是什么意思,可她没有立刻高兴起来,反而面上带了一点愁色,头又隐隐低了下去。

“你不懂。”她不愿意看李玄慈,只瞧着自己的膝盖,自言自语一样说道。

李玄慈只需一眼就知道这人在矫情些什么,明明心慈手软,却还要做要勉强自己做那尽忠职守的好道士。

“要么铿锵手段,全了本分,要么心慈手软,顺了本性,当断不断,才是最害人害己。”

这话说得既不客气也极为狠辣,可句句都是剖她心的实话。

十六并不是笨蛋,自然知道此言不假,可人心有七窍,哪里能横通竖直,这般简单。

她无端对眼前这人生出些气,为何他总是对什么都浑然不在乎,什么都高高在上置身事外,什么都能这样轻描淡写地割舍。即便这不关他事,明明只是十六自己的纠结。

可她偏偏就对他生气。

这股气十分无理又莫名,既没有缘由,也站不住脚,十六性子一向不错,皮实、大方又懂事,脾气不坏,经得起折腾,对师兄弟们这样,对师父更是如此,她除了小时候与师兄抢食,其余时候,就算是比试得了倒数第一,也从不生这样的无名气。

可她偏偏就对他生气。

这人虽然与她行了苟且之事,也救了她的命,可本质上他们还是完全不同路上的两个人,如今虽然短暂相交,可早晚要一拍两散、各自快活,不该贪念,不该苛求,不该逾越本分,不该在界限之外生出无端的自私。

可她偏偏就对他生气。

她心中过了千帆,嘴上却一言不发,李玄慈等得不耐烦了,那张嘴里吐出来的话变得更加锋利,跟薄刀子一样,割得人破rou见骨。

“世上从无周全,众人各有缘法,你能解的顶多只有此刻因缘,至于后来,哪管它洪水滔天,最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我既然应下,便不会让你后悔。”

最后一字落地,十六猛地抬头看他,只见眼极亮,如锋刃破开乌夜,一往无前,再无疑云。

她的无名火瞬间被吹散了,那些方才坠在心头的沉重都不见了,心底里干干净净的。

“那你要说话算话。”她不知道此时该说什么,最后只憋出这句有些不识好歹的话来。

上钩了。

李玄慈逼近角落,落下的影子笼罩着十六蜷缩成颗豆子的身体,隐隐带着压迫。

下一刻,他伸手擒住十六的腰,单手将她提了起来,甚至都触不到地,他眼里涌起极淡的笑意,嗤了句“小矮子”,然后让十六的脚尖落在自己的靴子上。

“方才我说了,要说些好听的,可你跟咬了食儿的王八一样不开口,开口说的全是我不爱听的,既然如此,你那舌头也别用来说话了。”

他话尾带着深意地停在那里,十六怔了下,下意识问了句:“那来做什么?”

李玄慈却没有回答,只是这样看着她,目光在她面容上游移,每带过一寸都似乎凝着热度,如有实质,让她无端短觉得痒。

他们靠得这样近,瞳孔里都是彼此,连光影都消失,距离不再有意义,度量单位不再是寸短尺长,而是在咫尺间交汇的呼吸。

一个闪光间,十六突然就懂了,对他目光里炙热的占有欲已经越来越熟悉。

她不知道自己的呼吸有没有乱,不知道自己的瞳孔有没有放大,不知道自己耳朵里脉搏的回响有没有失控,只知道自己被裹进那带着热度的目光里,如同深坠泥泞,沉沦到底。

皂色靴子上,一双生得有些小的脚踩着他,慢慢踮了起来。

三寸,两寸,一寸。

带着温热的唇,终于彼此相触,再无距离。

呼吸交融,彼此厮磨,那一点点体温成了维系生命的泉眼。

只是轻轻触着,但气息却成了醉人的陈酒,头脑昏沉,骨头发软,什么都不做,也足够漂浮到最轻的云朵上。

他们已经分享过最直接而浓烈的情欲,却在此时,才交换了一个无比单纯又天真的吻。

在吻上他的那一刻,十六就闭了眼睛,等她终于从这个吻中醒来,一双眼睛醉得像喝饱了蜂蜜的蝴蝶。

一切都短暂地蒙了一层纱,洁白又朦胧。

她的脚跟重新落回李玄慈的靴子上,好一会儿才终于找回视线的焦距。

而这次,李玄慈没有紧追不舍,他任由十六在自己唇上天真又单纯地撒娇,也任由她在自己尚未餍足时便收回了唇。

只要她还落在他的靴子上,便算听话乖巧。

可下一刻,清醒过来的十六猛地跳了下来,难得动作极为敏捷地跑开,撒开了腿往楼梯上跑。

跑了一半,又在转角处回身,只露了个脑袋,红着脸冲他小声喊:“你答应我的,不许反悔”,就又跑了。

剩下李玄慈交叉着手臂,斜靠在墙上,眉眼舒展,舌尖飞快地划过唇,汲取她留下的味道。

然后嘴角浮了一丝浅淡的笑。

九十三、山下的男人是老虎

楼上。

十六蹬蹬蹬不带歇,直跑到了自己房间才算停下。

方才踏过的每一个台阶,都像是一朵腾空而起的云,厚厚软软的,将她驮到高高的天空上。

她说不出为什么,却只觉得不对,连带着浑身都不得劲,心脏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生长,变成了细小的枝蔓,生根发芽,连枝条抽动的声音都这么清晰。

十六捂住耳朵,此刻在身体里回荡的心跳声太响了,她不要听。

但压得越紧,那声音便越无法忽视。

砰砰砰。

她说不出哪里不对,却总觉得像做错事了一样,可自己早就与这人做过比这还错的事情了,那时也没现在这样忐忑。

心脏难受,耳朵难受,连刚刚踏在他靴上的足尖都觉得难受。

十六不能喊,却又无处发泄,只能十分愚蠢地在房间里蹦个不停,狠狠地跳,跳到腿都发麻,才将那异样的感受给遮掩住,跌到床上喘不个停,脑子里除了累,什么都没了。

楼下。

李玄慈靠着墙,面色如往常一般淡,只唯独在微微抬头时,从眸中露出一丝浅淡又明亮的笑意,不再那么冷,反而像被握暖了的玉,连折射的光彩都带了温度。

突然,楼上传来响动,动静还不小,震得从顶上木板的缝隙里落了灰下来。

李玄慈被灰呛了个正着,一个不妨咳了几下,他处事向来狂妄又淡定,便是血溅三尺也未有半分动容,如今却难得有些狼狈,可他掩住口鼻咳着,眼睛里的笑意却越发浓了。

可真够沉不住气的,十足是个呆子,他翘了唇角,得意而愉快地想着。

十六发泄够了,瘫在床上半天,才想起来之前从白童子那离开时,是借口再去给他多买些吃食的,他此刻大概还在等着自己呢,便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色令智昏,真是色令智昏,她在心底颇为不齿地呸呸呸了几下。

随即又回过神来,更为激烈地呸了自己几口唾沫,什么色,哪有色,色什么,根本没有这回事。

虽说李玄慈长得算是十分十分差强人意,可她十六从来“酒rou穿肠过,道祖心中留”,绝对不会为美色,不,差强人意之色而动的。

她又在心中猛念了几声道号,才终于振作精神,去找白童子了。

十六悄摸下楼,动作轻到不能再轻,又小心翼翼地在拐角那看了眼,李玄慈已经不在那了,这才长舒一口气,飞快冲下楼去买零嘴。

也没空想想自己为何心虚成这样。

回来时,因一下子买了太多,十六两只手都被占着,只能姿态有些不雅地转身用屁股顶开了白童子房间的门,再高高兴兴地转回来,邀功道:“瞧我买了什么?“

然而屋子里空荡荡的,一片寂静,只有窗户开着,被风吹得直响。

人丢了。

何冲赶来时,只剩下十六罚站一般站在房里,垂头丧气。

方才他在楼下房间里,听见十六趴在楼上窗户冲下面大喊快来,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上来才发现,是真出事了。

他不自觉带上了师兄的口吻,问道:“怎么连个孩子都看不住,方才你做什么去了?”

十六刚要张口,门又开了,一只皂色靴子踏了进来。

她瞬间像被猫叼了舌头,话也不说了,低着头继续罚站。

何冲有些着急,催问道:“说呀,方才你干什么去了?“

回答却从他身后传来,“方才她”

“方才我去买吃的了!”被猫叼走的舌头迅速重新生了回来,十六急急截断了李玄慈的热心回答,掐头去尾地说了一半实话。

确实是去买了吃食,她倒也不算撒谎,李玄慈暗暗翘了下唇角,懒得拆穿她。

何冲一听这答案,就信了三分,这世上若有什么事最能诱惑住十六,那也就只有吃的了。

他想再数落几句,可觉得到底当着外人的面,因此也按捺下几分脾气,问道:“你是何时离开,又是何时发现他不见的?”

十六面色有些为难,何时发现不难讲,可她离开的时间就有些说不清了,她与李玄慈在楼下厮混,又上来发疯了许久,这叫她如何说啊。

“人是从窗户被带走的。”李玄慈截断了何冲的盘问,“方才无人下过楼。”

他突然一顿,那双桃花眼斜了一分过来,睨了如今和鹌鹑一样安分的十六一眼,补了句,“除了中间有人撅着腚、做贼一样冲下楼外,无人经过。”

十六下意识收了下臀,心中打起鼓来,自己方才冲下楼的模样全被他瞧见了,可她明明确认过没人的,这人莫不是开了天眼吧!

容不得她细想,何冲便一样疑虑地问道:“你一直守在下面?”

李玄慈却还是看着那边,意味深长地说:“我房间斜对着楼道,门上留了条缝,自然就能瞧见。”

何冲虽有些奇怪他为何要如此,可此刻也顾不上问,只是细细打量起房间。

十六则指着窗户说:“那便是从窗户逃的,我方才进来时,窗户便是打开的。”

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对,转向李玄慈,问道:“你方才说,白童子是被带走的?”

李玄慈眼里有淡淡笑意,衬着那双眼睛,更显得骄矜不驯。

“终于回过味来了?”他眉间一挑,问得有些挑衅。

“他肩上有伤,若不走楼梯,想自己从窗户爬下去,怕是极为困难,因此肯定是被人带走的。”

“你方才说无人经过楼梯,这扇窗又正对着街,若有人从窗进入,还带着个孩子一起跳下去,青天白日的,一定有人注意到,旁边就现成几个铺子呢,我去问问。”

人是在十六手上丢的,因此她也分外积极,一点不敢躲懒。

可她刚要冲出去,从李玄慈身边经过时,却被他揪着后脖领子拽了回来。

“老实待着。”

他只是靠近了一步,十六的脉搏却又下意识地有些不听话了。

这时,金展从门外走了进来,躬身回道:“主子,盘问过楼下商铺、小贩,无人看见有人从这扇窗里进出。”

十六顿时有些奇怪,难道她猜错了?

不对啊,就算她猜错了,李玄慈的脑子,不可能猜错啊。

却听见身旁响起他的声音。

“果然如此。”

李玄慈眼里起了些兴味,望着金展身后敞开的门,笑着说道。

九十四、逃路(2600)

“果然如此。”

李玄慈眼里起了些兴味,望着金展身后敞开的门,笑着说道。

“我说他是从窗户被带走的,却没说是房里这扇窗走的。”李玄慈撩了下袍,踏步走向门外,在走廊上四处望了下,然后朝走廊尽头走去。

十六等人连忙跟了上去,只见走廊尽头处,是一扇开在高处的小窗,钉了几根木条,想来是换气用的。

李玄慈先一步上去查看,却不愿碰,只抽了剑,用剑尖抵着窗上的木条随意拨弄了下,然后目中流露出一丝冷淡的得意,腕间轻折,将剑收了回来。

十六赶了过来,看着那个小窗,发问道:“这上面有木条,虽然有缝隙,可是这点空档,连小孩通过都费劲啊。”

李玄慈漂亮的眼尾轻睨了她一眼,然后半带着挑衅说道:“你自己看看不就清楚了。”

窗子在高处,十六只能有些费力地跳起来,一下又一下,若从外面来看,只能看见个毛茸茸的脑袋顶,不时出现在窗台的边缘。

在下一次十六又准备起跳的时候,李玄慈伸手将那再次跃跃欲试的脑袋给按了下去。

“生成个矮冬瓜便算了,连跳也跳得这样滑稽,倒也算天赋异禀。”

他毫不客气地取笑了句,眼里闪动着一点狡黠而愉悦的光。

跟田间洞里钻出头的地鼠一样被按住的十六,只觉得心脏也不乱跳了,脉搏也平了,骨头也不痒了,脸不红气不喘,就差当场羽化登仙。

平平淡淡才是真。

她平静地想着,顿觉自己漫漫修炼路上的阻碍又少了些障碍。

李玄慈看着她不自觉抿起的嘴,眼中笑意越发浓了,收了剑,然后伸出一臂,环住她的小腰,一下子便举了起来。

十六没料到这出,一下子腾了空,手下意识地抓了下,一手按住他的肩,另一只手却正好抓住了李玄慈束起高高马尾的红绳。

她觉得手心有些发紧,不敢用力拉扯那根细细的绳,却也到底没有松开。

“现在看得见了吧,还发什么呆?”

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含着笑意的声音懒洋洋地从下面传来,十六如梦初醒,连忙转向窗边,仔细查看。

这一看,她轻轻啊了一声,转头对师兄说:“这有根木条底下是松的。”随即又伸手摇了下,果然下方已经松动开来,这样一来,便能拉出一个较大的空隙,能供孩童通过。

她又凑近仔细瞧了下,眉头皱了起来,然后拍了拍抱着自己的手臂,扭着身要下来。

等刚落了地,十六便一个人往回跑,何冲有些疑惑,可她不一会儿便回来了,气喘吁吁地说:“我我知道了。”

何冲和金展还是一脸茫然,李玄慈却翘了唇角,淡淡说道:“还不算蠢到没救。”

十六才不想理他,转向自家师兄说:“白童子应该是从这边逃的。”

“可这窗户的缝隙,就算木条松了,也只够孩童通过,难道,是那个红童子带走他的?”何冲猜到。

十六却摇摇头,“这木条的缺口是从内里破开的,里面裂痕深,外面裂痕浅,说明是从里面破坏的,可这段时间没人上过楼,红童子也不可能凭空出现。”

“带走他的,不是人,也不是成形的精怪,而是老鼠。”十六正色说道。

“老鼠?”何冲也皱起眉来。

“我方才看那木条,上面有齿痕,且都是两道痕迹挨在一起,细且长,一看便是老鼠咬坏的。”

“所以我又去白童子的房间看了看,我出门时应该上了闩,可现在回忆起来,我回来时手上拿了东西,是用背顶开的门,根本没动门闩,门却就这样推开了。方才去仔细看了,在门闩那里也发现了这样的齿痕。”

“白童子曾和我说过,他身边有个鼠娘娘,想来这老鼠,应是那鼠娘娘派来的,老鼠数量多了,既能堆起来让他爬上那扇气窗,也能咬着彼此的尾巴连成绳子,吊着他的腰放他下去。”

十六能想到这样离奇的事,是因为白童子说的那句鼠娘娘,可李玄慈是如何想到的,她有些疑惑地问出了口。

李玄慈却只意味深长地看了下她,说道:“我方才一直留意着楼上,既没有人上楼,楼上除了你,也没有什么人走动。”

“若单是个孩子走过便罢了,一个成人再带个孩子,还要破坏窗子、翻窗跳墙,这样的动静我绝不至于注意不到。”

“你就在旁边,我们就在楼下,但凡有可疑之人出现,不可能不被发现。可它能悄无声息地潜入,还能悄无声息地带他走,要么它没有脚,要么就是体型极小,看见了也不会奇怪。”

“再看一看门上和窗上的齿痕,就都清楚了。”

何冲也点了点头,“若是妖怪靠近,我俩定会发现妖气,可若是老鼠,倒真是能潜入各处打探下落,再不动声色地将他带走。毕竟昨日刚起了火,就算是白日见了老鼠,也只会觉得是从着火的房子逃出来的。”

十六咬着唇说:“可就算知道是老鼠带走了人,我们又如何去找呢?”

这下,师兄也沉默起来,人都丢了,谁知道那老鼠将人藏在哪个老鼠洞里去了。

李玄慈却挑了眉,将这难题说得轻松极了,“我应下的事,自然不会有失。”

十六眼睛亮起来,“真的,你知道如何找?”

李玄慈屈起两指,在她额头上敲了下,眼睛里藏着狂妄,游刃有余地说道:“你以为,谁的脑子都和你一样塞了浆糊?”

随即转身指了下远处房间。

“你回来时,房门关着,窗户却开着?”他尾音上挑,意味深长地问道。

十六知道这人又在她眼前放饵,无非是要像那开屏的孔雀,打鸣的公鸡一样,炫耀自己的头脑与手段。

可她心中亦有小小不甘心,虽然低下身段求他也能知道答案,可她偏要自己闹个明白。

十六的脑袋里全是智慧,才不是浆糊。

她苦苦思索起来,房门关着,窗户却开着,房门关着,窗户却开着。

她突然开了窍。

“我懂了,他们明明不是从房间的窗户里逃的,却刻意开了窗,走前还关上了门,便是想诱导我们是从那边逃的。”

“还不算太笨。”李玄慈眉眼间带了些笑,“还有这木条,明明已经松开,却只咬了底端,还特意按裂痕合上,分明是不想被发现。”

“此处正好在镇上边缘,房里窗户朝南,不远便通往镇上南市,混入人群再难找。这扇小窗却朝西,正好在高宅背后,只有一条长长的窄巷,并无出口。而出了这条窄巷,就没多少人家了,通的,是城隍庙。”

“你是说,他们去了城隍庙,不想被我们察觉,故意诱导我们往城里找?可你如何确定他们往西,就一定是去城隍庙呢?”十六还是不懂。

“昨夜大火祸及全城,便是县衙,也不会将官府拿来安置这些多的流民的,不少人无处可去,自然就只能聚集在地方空旷,又还能有瓦遮盖的城隍庙了。”

“而那白童子,与这场火灾联系颇深,带走他之人,肯定也与此有关,往城隍庙找,自然比你跟无头苍蝇一样乱转,要可靠得多。”

末了,还是不忘损她一句。

可十六顾不了这么多,立刻便想去城隍庙找人。

九十五、一只脏耳朵(2700)

城隍庙中。

天际堆了浓云,泛着些淡淡的乌色,如同吸饱了水的羊毫在宣纸上晕染出大片大片的浅墨,说阴不阴,说明不明,沉沉蓄了雨,却落不下来,空气里满是令人焦灼的湿润与燥热。

这是所失了香火的城隍庙。

或许是因为城中早已有更灵验、更方便的寺庙,平日里,这座老旧的城隍庙并没有多少人迹,没了人气儿的老房子,从墙根儿里都透着股灰败的衰落。

瓦是残的,墙皮也缺了,露出里面斑驳的土块,大殿前铺的青石砖缝隙里生了细细的蒲草,殿外的柳树无人打理,生得极高极盛,无数柳条随风飘舞,如同细弱又顽强的爪牙。

此刻,本该萧寂的城隍庙却挤满了人,荒废的大殿里传来一阵阵低哑的呻吟。

那是被烧伤的人发出的哀鸣。

当他们一行人步入大殿时,地上躺着的人甚至没有多看一眼,只是麻木而虚弱地喘息着。

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面盘着扭曲而恐怖的伤疤,暗红色的嫩rou从伤口中翻了出来,渗着透明的液体,将伤口染上一层怪异的亮色,空气中弥漫着陌生的气味,无孔不入,钻进人的鼻腔里。

十六下意识皱了眉,想要捂住口鼻,可手还没抬起来,却看见靠在门后的一个小女孩。

瘦小的身子蜷缩着,手臂瘦得跟把骨头一样,上面也有烧伤的疤痕,比她身后靠着的朱红色大门还要斑驳,两只赤着的脚叠在一起,见十六望了过去,有些难堪地缩成一团。

十六不知为何生出些隐秘的愧疚,蹲了下来,低着头与她平视,小声问道:“娃娃,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可是与家人走散了?”

她本想着帮忙寻人,可那女娃娃眼里的光却黯淡下来,只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比黄豆大不了多少。

“没有家人了,都没了。”她眼睛里溢出一点晶亮,却被死死压抑住,始终没有滚成泪珠。

这样的年纪,又遭了火灾,一个女娃娃要怎样活下去,十六不愿意去想。

她心里有种古怪的难受,往自己怀里掏了钱袋出来,可十六没本事做善财童子,她的那点私房钱一路上花了不少,剩下的也全丢火场里了,就现在这点铜钱,还是赊的账。

十六数了下那几枚寒酸的铜钱,只能瞪着那双大眼睛回头瞧她的“债主”。

李玄慈眼神却并没有看向这边,而是望着大殿深处,目光深远又冷淡,毫无慈悲,仿佛这满殿的血色惨淡都如幻象不入法眼。

没法子,十六只能将目光挪到自家师兄身上,指望他能支援一些。

何冲接了她的目光,再看了看那瘦瘦小小的女娃娃,知道她怕是物伤其类,叹了口气,也打算解囊。

十六小小松了口气,笑着看向自家师兄,却突然觉得头上一疼,啪嗒,一小块硬物正砸在脑袋上,然后掉进她摊开的手心里。

一小粒碎银子落在她那几枚寒酸的铜钱里。

“两个穷光蛋,还在这争着充阔佬。”

一句凉薄的讽刺从头上传来,十六和师兄都闹了个大红脸,这话倒是真的,何冲的钱袋也全损在火场,他的钱,和自己一样,也是赊账的。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十六被刺了一句,也只能咽下这口气,乖乖接了银子,递给那女娃娃,想再嘱咐她几句别露财了。

却听见一个尖锐的声音传了过来。

“好啊,又在这躲懒,看我这回逮着你了吧。”一个身形瘦削的妇人边骂边往这边走,一双眼睛熬得凹陷,嘴却生得凸出,一口极为不谦虚的牙横七竖八、张牙舞爪,连那双大嘴都险些包不住了。

那妇人直冲着女娃娃去,一脸的凶神恶煞,伸了手便要拧她,十六连忙拦了一下,那妇人却泼辣得很,不过被十六轻轻一碰,就顺势插了腰要连带着她一起破口大骂。

“好啊,你个小孽障,这么一会儿就找着帮手了,真是个小娘养的,不过眼珠子稍微不盯在你身上,就和这外面的男人勾勾搭搭,枉费我们家好心收留你这丧门星,供你吃供你穿,你克死父母还不够,还克到我们家来了,真是狼心狗肺!”

她骂得极难听,十六长这么大还没听过这样的混账话,一下子涨红了脸,不知如何反驳。

身后,李玄慈的目光望了过来,比天边积的暗云还要沉,隐隐有刀斧加身的凌厉。

那妇人却不知不觉,还要撒泼,周围的人想来是见识过这婆娘的厉害,有那爱看热闹的搭了几句,“陈婆子,你那不是为了白得个童养媳嘛,你那儿子肥成那样,哪里讨得到婆娘哦,这么小的女娃娃,造孽哦。”

这下让那陈婆子彻底炸了,指着鼻子大骂起来:“我儿子怎么了,我儿子福气厚着呢,倒是这个扫把星,克死了家里人,烧了个干净,连一点银钱都没带来,要不是我给口吃的,早拉去窑子里被那流脓水的、倒粪的骑了千遍万遍了,如今好好待她,还这般水性杨花,和这野男人勾勾搭搭,真是贱到骨头里了。”

那女娃娃看上去才不过十岁,被这样劈头盖脸地骂,却也不敢说话,只是红了眼圈,将自己蜷缩得更紧了。

妇人还在说:“你等着,我今日便把你卖到窑子里,让你这身贱骨头被千人压,万人骑。”

十六垂在身侧的手,握得死紧,指甲深深刻进手心里,几乎要将皮肤刺破,她耳朵尖红了起来,却不是害羞,而是气的。

她不会同人吵架,师门也百般叮嘱过,不能与普通百姓起冲突,不可依仗武力打压平民。

可她此刻只想不管门规,不顾忌讳,将面前这张还在不停张合的嘴狠狠打一巴掌。

一道剑光却比她更快。

只见眼前闪过雪亮,那本来还在喋喋不休的妇人,左耳上突然出现细细一道血口,接着响起诡异的滋滋声,有血从那极细的刀口间迸出,妇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

一只血耳朵滚落在地上,沾了灰,变得脏污不堪。

那妇人后知后觉地捂住左耳尖叫起来,叫声凄厉不堪,周围的人都吓坏了,连受了伤的人都挣扎着往后退。

李玄慈却只是收了剑,淡漠地望了眼剑尖。

即便他的剑再快,到底还是沾了滴血,正顺着锋刃往下滑。

他眼底涌了些厌恶和不耐,啧,脏死了。

李玄慈脾气越发差了,只像看一块死rou一样,冷冷说道:“闭嘴,舌头也不想要了吗?”

那婆子捂着耳朵上的血洞,眼里全是恐惧,却还是牢牢闭住嘴,连痛叫也不敢了,无力地坐在地上,脸上的血色渐渐褪掉。

李玄慈得了清净,便不再理这婆子,转身看向女娃娃,可这女娃触到他的目光,整个人抖得几乎要晕过去一样。

十六心里其实也被惊了下,可她自见李玄慈第一面起,早就被吓了个够本。

别说人了,连那几丈的海头鳗都在她眼前被李玄慈活生生剖开过,如今只是看人没了个耳朵,还是她厌恶之人的耳朵,十六实在分不出多少同情给这婆子,因此小心地看了眼李玄慈,转头靠拢女娃,用极小的声音哄她道:“别怕,有我在,他听我的。”

或许是她的语气太过笃定,目光过于坚决,女娃娃也冷静了一点,终于不再抖得跟筛糠一样了。

李玄慈却不耐烦了,下巴一点,问道:“小鬼,你家之前就被烧了?”

这是方才从那婆子的辱骂中泄露出来的一点消息,方才十六太过义愤,竟连这个也漏掉了。

十六瞪大眼睛,望向那个女娃娃,只见她眼神里藏着挣扎,目光闪躲,但李玄慈可不会有多少耐心,不过沉默了一瞬,那柄还坠着一滴血的剑便又举了起来。

十六抽了口冷气,开口想劝,那女娃娃的目光却落在哀哀叫着的陈婆子,和地上那只脏耳朵上,似乎下定了决心,开口回道:“是。”

微博:化作满河星

九十六、连环计

那女娃娃的目光却落在哀哀叫着的陈婆子,和地上那只脏耳朵上,似乎下定了决心,开口回道:“是。”

女娃站了起来,才更显得真是瘦成了一把骨头,像是田间被野草偷走了养分而分外孱弱的秧,却还藏着些不愿折腰的固执。

她赤着脚走了出去,瘦弱的背直了起来,将仍在哀哀喘息着的陈婆撇在身后,没有回头看过一眼。

十六望着她瘦弱的背影,还是跟了上去。

直等走到城隍庙大殿屋檐延伸的尽头,女娃娃才终于停了下来,回头看向十六一行人,指着北边远处渺渺群山,自陈起身世。

“我叫雅娘,原来住在那边山里面,那是个小屯子,爹爹是个猎户,平日里打到了獐子、野兔什么的去市集换粮,也能过得下去。”

“可后来有次屯子里起了把火,也不知是从哪里烧起来的,把屯子里好多家都烧没了,我家也是,我娘死在火灾里,爹为了救我,把腿烧坏了。”

雅娘的眼睛里空洞洞的,没有痛,也没有怕,反而像麻木了一般。

十六与师兄对视一眼,果然,也是这样大范围的失火,她看向雅娘,问道:“那后来呢?”

她总觉得,若是雅娘父亲还在,断不会让她沦落到这地步。

“后来,火灾后屯子里又在起了病,也不知道是什么病,传得好快,屯子里幸存的人家也不敢再收留我们这些没了家的人,不少人都被赶走了。”

“我爹拖着伤腿,带着病,领我去投靠城里的亲戚,但是进城前,爹撑不下去了,还怕城里亲戚嫌他身上有病,但我没有发病,就让我别管他,自己进城里去。我不肯,爹就拿着拐狠狠打我,让我听话,不然他眼睛都闭不上。”

“我听爹的话,走了好远,等着日头快落了,才又走了回去。爹躺在草里,已经没气了,眼睛也没闭上,我没力气挖坟,只给他合了眼,就走了。”

“我听他的话。”

说完最后这句,雅娘小小的身子颤抖着出了口浊气,她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眼眸里却满是麻木的疲惫。

十六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她又被那种带着愧疚的侥幸包围了,她与雅娘像是在人生某个碎片上重叠的镜像,却享受了命运许多许多的额外馈赠。

李玄慈却冷淡得像冻了千年万年的冰锥,风雨不侵,在这时候丝毫不为所动,直刺重点,“病?什么病?”

雅娘摇摇头,木然地说:“不知道,当时失了房子的人都挤在一块,不少人还带伤,发热了也只当是烧伤弄的,等越来越多人开始咳血、呕吐、发痛,早来不及了,屯里人害怕,不管病不病,也都全赶了出去。”

李玄慈挑了一边眉毛,侧眼望向荒败的城隍庙。

宽阔的大殿中,彩衣斑驳的神像冷漠地注视着他的子民,神龛下,无数渺小的身影或躺或坐在地上,或哀哀,或忿忿,或郁郁,勾勒出一副诡异的众生相。

他转过来,说道:“那与你一起逃出那些人呢,他们都去哪了,难道也都死了?”

雅娘却有些茫然,抬起头回答:“爹的腿伤得厉害,我力气也小,所以走得最慢,被落在后面,那之后我就再没见过他们了。”

“进了城也没有?一个都没再见过?”十六也觉出些味儿来。

雅娘点头,“再也没见过了,我被陈婆子收养以后,被打得厉害时,也曾想过去找相熟的人家,他们也是要来投靠城中亲戚的,但一家都没有找到过。”

李玄慈转身,遥遥与殿中垂眼的神像相对,眼角眉梢全是冷凝的凌厉之气。

倒正应了那句菩萨垂眉,金刚怒目。

“倒是个连环局。”他淡淡说道,“是我小瞧了。”

十六似乎有些明白了,却又还有些不明白,蹭蹭蹭跑到李玄慈身旁,拽着他的袖子,将这樽金刚拽进凡尘烟火气,不再庄严不可犯,要打破砂锅问个明白。

“说清楚些嘛。”她一双眼睛溜圆,看着他问道。

李玄慈刚飞了个眼神过来,十六便先堵了他的嘴,“我们都是凡人、俗人,你那么聪明,自然要为我们这些俗人降些标准,不要搞故弄玄虚、神神叨叨那一套,讲个清楚明白,我们才听得懂。”

她倒是脸皮厚得理直气壮、自在逍遥,这招以退为进,练得越发炉火纯青了。

李玄慈心里明镜一样,耐不住他还偏偏吃这套,倒真解释起来。

“红童子纵火,白童子捡球,无论他本意如何,结果便是有人无家可归,有人幸免于难。”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无家可归的,自然就成了低一等的,只能依附着没遭难的人。这些人本就大多受伤,又失了钱财护身,你猜他们会如何?”

十六咬着下唇,望了眼雅娘,回道:“会被赶出来。”随即又说道:“可那是在山中野村,这儿是城里,官府自然会管他们。”

李玄慈轻蔑地勾了下唇角,“若只是火灾,自然会管,所谓的管,便是将他们放到这荒了的城隍庙,只要不成四处流窜的流民,便算管了。”

“可若是又添了疫病呢?”他看向十六,问道。

这回,十六不说话了。这么多的人聚集到一起,若生了疫病,会传得极快,且若是有钱有势的,根本不会落到这里来,只有那全身家当被烧了个干净,又不得亲友收留的,才会被迫到这城隍庙中将就吧。

李玄慈继续说道:“你说,这城中有钱有势、无病无灾的人,若是知道城隍庙中这群人全得了疫病,会如何想,官府又会如何做?”

还用说吗,不过也是像雅娘屯子那样赶走吧。

“你说的连环局,便是这人祸加上天灾?”十六眼神复杂地看向他。

“天灾是假,鼠疫是真。”李玄慈点到为止。

何冲深深吸了口气,惊道:“你是说,这是红白童子与那个所谓的鼠娘娘串通起来的,他们二人选择性放火,造成城中百姓对立,鼠娘娘再以老鼠到灾民聚集到地方传播疫病,最后让另一边的人逼迫这些灾民远走,然后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李玄慈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十六,她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其实,她在李玄慈还没说完时,便猜到了这个结局,可她想起白童子那双眼睛,想起他笑着说自己像他的jiejie,心里到底存了侥幸,希望事情并非如自己所料。

何冲也发现了十六的异常,可情势危急,他也只能催促道:“那我们如今,怎么找那鼠娘娘呢?”

李玄慈回身看他,语气淡漠,“不难,等这群人也全染了病再被赶走,跟着他们,自然能顺藤摸瓜。”

这是条最容易也最省力的路,他并没有多少慈悲,也不剩什么心软,吃人的世道,死人,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这些人的死活,是阎王爷簿上划定的命数,与他又有何干。

可他纵有千万的冷硬心肠,奈何偏偏亲手往自己胸中种了个心善的软肋。

“若我求你呢?”十六那双眼睛望着他,里面干净得望得到底,“若我求你帮帮他们呢?”

九十七、今夜,翻倍

“你爱做滥好人,偏偏次次拖我下水?”李玄慈眼角微微一挑,满是遮不住的邪气往外溢。

十六不知如何哄他,最后只轻轻过去,踮起脚尖,用除了二人谁也听不见的声音说:“求你了,我不想求别人,只能求你。”

李玄慈低头深深望向她,眼中是比刀子还利的霜刃,浅浅刮过皮肤,每一寸都是赤裸。

“你欠的债,自己算得清吗,如今还想拿什么赊账?”他面上无甚表情,但连头发丝都隐隐透着戏弄的恶意。

十六只恨自己嘴笨,也恨自己脸皮不够厚,只能结结巴巴地说:“我结账就是了,又跑不掉,你要如何,我随你处置。”

若是以前,十六大概只会以为这人又要想什么办法折磨她了,可如今,靠得这样近,呼吸交错,连彼此的睫毛都看得清,哪怕是青天白日,哪怕滔天祸患在前,暗里纠缠的那些暧昧,依然像蒲草一样柔软又韧性地滋长着。

两人就这样背着其他人,说着耳语,李玄慈微微垂眼,缓慢又刻意地靠近她的耳朵,呼吸毫无间距地扑在软骨上,只漏了一分进小小的耳洞里,便像灼热的舌尖无声的舔舐。

“今晚,一笔还清。”

矜贵无匹的小王爷,破天荒地,让他的同命人替他含了一回孽根,从此便嗜骨销魂,食髓知味。

十六胡乱地点了头,身后传来师兄颇为严厉的咳嗽声,忙隔开些距离,刻意提高音量问道:“你可有什么更妥帖的办法?”

“白童子既然已被带走,那鼠娘娘如今一定离得不远,这儿估计也早藏好了老鼠,就等着夜里肆虐,趁着白天,将这些老鼠全逼出来,看它们最后藏到何处,大概便是那鼠娘娘藏身之地了。”

十六刚要欣喜,只听李玄慈毫不客气地说:“这办法不仅麻烦,还脏得很,你若指望我动手,不如自己拿裤腰带在这吊死来得快。”

十六按捺住自己不能对这刚出了好主意的聪明人翻白眼,张了口刚要说自己去做,李玄慈却跟开了天眼一样,截了她的话头,“若是你自己动手,今夜我便把你剥个干净,吊到井中泡上一夜洗干净。”

他要拆卸入腹的点心,要从手指头尝到舌儿尖,全须全尾,都得归他。

所以最后,两位任劳任怨的好师兄与好下属,便灰头土脸地在各处地方找着鼠洞。

这庙荒废多年,因此鼠洞不少,得一个个排查,找那种洞口光滑、附近还有老鼠屎的,再寻了干草点燃,丢进洞里一个个熏,堵上小半个时辰,才能看见动静。

可这样只能零星熏出来些老鼠,更多的却依然没有动静。

十六没说话,只是偶尔会贼头贼脑地转过那颗圆脑袋,悄摸地瞅一眼李玄慈,待他那刀子样的眼神看过来,又若无其事地转回去,装作无事发生。

李玄慈懒得睬这贼眉鼠眼、河都没过,就惦记着拆桥的小没良心,只示意金展继续熏,将洞掩得死死的。

自己则隐到众人视线之外,在这荒费的城隍庙周围信步走着。

突然,他停在了一处不起眼的假山旁,被青苔掩盖的潮灰色石块下,竟然隐隐有极细的烟在缓缓上旋,稍不注意,便会错过。

他提剑刺过去,在坚硬的石块上探了一会儿,终于,咔的一声,剑尖卡了进去。

李玄慈眼里闪过一点光,抬头高声道:“过来。”

跟叫小狗一样。

不一会儿,小狗眼巴巴跑过来了,眼睛里全是期待的光,李玄慈望着这就差握手坐好的小狗儿,眉眼间全是得意的邪气,气聚于剑,狠狠用力,竟生生将石块沿着刺入的缝隙斩断挑破,地下露出个浅浅的通道。

趁着两个苦力还在气喘吁吁咳着来煞风景之前,李玄慈伏下,在她耳边说了几个字。

“今夜,翻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