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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桔梗谣

    第十二章    桔梗谣

    三月里,天气明媚,半岛的春天已经真正的来到了,到处都染遍了绿色,树上的叶芽,地上的草芽,都是一片鲜嫩翠绿,林熙仁这一天和金精丽、闵凤顺还有另外几个人,相邀出门去采摘野菜,一路走着,一路唱着悠扬的民谣:“道拉基~道拉基~道拉基~~”

    就是很有名的桔梗谣啊,这个季节终于有了新鲜的蔬菜,就是桔梗,挖掘桔梗的根,可以腌制泡菜,朝鲜族有名的桔梗泡菜,在泡白菜泡萝卜之外,还有泡桔梗,前世学校里有一个东北同学,寒假结束从家里回来,带了一大袋辣桔梗,大家抢着吃,真是好吃,送粥特别好。

    林熙仁和伙伴们一起唱着,毕竟是高丽时代的桔梗谣,和她在现代听到过的不一样,不过调子依稀相似,来到这个时空将近一年的时间,林熙仁已经学了几首高丽乡歌,比如桔梗谣,比如霜花店,她觉得还蛮有趣的,这个时候唱起来,走路的步子都感觉轻快了。

    这个时候,一个赶着牛车的人从她们身边路过,坐在车辕上的胡子拉碴的男人扯开喉咙唱起来:“东京的夜晚,月光明亮,在外流连归家晚,进门看见,床上有四只脚,两只脚是我夫人的,另外两只是谁的?我的妻子属于我,但被他人占有,是何道理?”

    路上的女人们都哈哈大笑起来,林熙仁笑得胸口都有点痛了,高丽的这些歌谣啊,也实在太有趣,这种话题也写进里面去啊,而且还饶有风趣的,没有暴跳如雷,只是懊恼,几乎有一点滑稽了,这个就是“处容歌”啊,当初第一次听到的时候,茶水都要喷出去了,就这个歌词实在太绝,林熙仁从前爱听流行歌曲,到了这个时代,听到当地的歌谣,觉得也很有意思,描写的情感倒是挺真实的,特别鲜活。

    这里面还涉及高丽的地理知识,起初林熙仁不知道“东京”是指哪里,后来才晓得,原来高丽一共是四个京城,仿照辽宋建立的四京制,正式的国都当然是开京,此外还有西京平壤,东京庆州,和南京汉阳,庆州在后世虽然不是很出名了,但是在这个时代还是很有存在感,据说庆州那一片地方原本是新罗,后来高丽太祖王建统一了半岛,就把那里改为庆州。

    七八个人说说笑笑往山上走着,今天虽然说是挖野菜,为家中准备食物,不过另一方面也是顺便郊游,所以便不是简单在城外找个地方挖野菜便罢了,而是一路去往松岳山,松岳山上长满了松树,所以开京便又称为“松京”或者“松都”,林熙仁以为,很可以和平壤“柳京”相对了,都是很风雅的。

    另外在松岳山的南麓,就是满月台,高丽王的宫殿,是一座高台,上面有屋宇花园,林熙仁远远地望见满月台的高台,就不由得悠然神往:“宫里面会是什么样子呢?”

    满脑子都是电影布景,就是《霜花店》里面的高丽王宫,那可真的是相当华丽啊,色彩特别灿烂,让人一看就感觉心情明亮,好像一道阳光照了进来。

    金精丽的眼神也是幽幽的,口中念着:“说是里面有寿昌宫、仁德宫、寿德宫、会庆殿,还有一座很宽敞的球庭……”

    三十二三岁的具介屎哈哈地笑:“精丽啊,你总是在想着这些事,宫里面这样,宫里面那样,不如把你送进满月台当宫女好不好?你空闲出来的时候,就可以跟我们说说,殿下究竟长得什么样子,那天实在隔得太远,我没有看清楚,殿下穿起绣着龙的绸缎衣服,是怎么一个样子?殿下说话是什么声音,是不是特别斯文呢?殿下讲起话来,肯定和我们不一样的啦,他会和你说,‘精丽姑娘,辛苦你给我倒一杯水’。”

    她这几句话一说出,大家都笑起来,另一个叫做南辛的大姐乐道:“殿下还会说,‘精丽啊,帮我把大酱汤饭拿来’,啊呀殿下的声音可温柔了,跟我们家里那个没事就大呼小叫的家伙可是不一样啊!”

    “说得好像你们都听到了一样,嘻嘻嘻嘻……好rou麻。”

    闵凤顺说道:“啊呀,你们真是的,殿下是高丽的王,怎么会吃酱汤饭呢?那泡饭的汤一定是牛骨熬成的,哪怕是冬天,里面也要加上切碎的绿葱,喝的肯定也不是烧开的白水,一定是商人从元国带来的最好的茶,熙仁啊,元国顶好是什么茶?”

    林熙仁张口道:“西湖龙井!”

    因为林熙仁认识汉字,大家便以为她“汉学精深”,更何况又来自北界,那里与大陆接近,所以有什么关于中国的事,都问林熙仁,徐九彦对中华的知识倒是也不少,就是有点孤高,轻易不愿问他。

    见金精丽已经满脸通红,林熙仁连忙给她解围:“精丽只是像其她人一样,仰慕高丽的王,就好像仰慕太阳一样,可并没有那样多的想法啊。”

    具介屎也觉得大家的玩笑开得差不多了,便乐着把话题收回来:“就是嘛,我也觉得精丽是不想进宫的,宫里面虽然漂亮,可是规矩也多啊,那些良人家庭出来的宫女,倘若晓得你是从猪坂桥来的,可能要狠狠地踩你,啊哟哟那yingying的鞋底啊,可能要把你的脚面都踩肿了呢,所以我们精丽啊,还是不要进宫,我们精丽啊……”

    闵凤顺接口一句:“喜欢的是九彦那个小子呢!”

    她这一句话说出来,本来面色已经渐渐恢复正常的金精丽登时又是一阵脸红,轻轻低下头来:“大婶,你在说什么?”

    闵凤顺笑道:“哎呦,精丽啊,你和我装什么害羞?你喜欢九彦,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吗?要说九彦啊,虽然是古板了一点,年纪轻轻就好像个老头子似的,不过人倒是好人,绝不会在外面和别人乱搭讪的,送一首诗啦,送个香囊啦,让人不能省心。但凡那些自以为有点才学的男子,可真的不是省油的灯啊,九彦是一定不会让你这样费心的,虽然不是很会赚钱,不过有你和大婶,他也能吃饱了饭,我看九彦也是喜欢你的,你们两个不如什么时候,就把这件事办了吧,年纪也都不小了,何必一直拖下去呢?”

    南辛提醒道:“可是九彦还在服丧啊,他的爹爹前年秋天过世了,他那书读得太多了,学那些古代的贤人,一定要服满三年的丧,今年刚刚第二年,要到明年八九月里,才差不多完事呢,所以精丽也只好等了。”

    闵凤顺一拍脑袋:“确实是这样,我竟然把这件事忘了,这个服丧服丧的,真是害死人啊,一服丧就要三年,好在精丽还年轻,只要再等一年就好了。”

    松岳山上,她们蹲下来挖桔梗,还采摘荠菜,这个时候的荠菜也很是鲜嫩,经过一个漫长的寒冬,吃了一个冬天的泡菜,人们都很想盘子里有一点绿色的菜叶来吃,林熙仁虽然一直倒是不缺绿叶菜,即使在菜圃里的蔬菜成熟之前,她也有大把的冰菜可吃,不过她也很想尝一尝荠菜,毕竟是春天山野的味道啊。

    挖野菜的时候,聊天也一直在继续:

    “什么时候去碧澜渡逛一逛啊!”

    “听说那里热闹得很呢,元国的商人也会在那里。”

    “一定有很多新鲜的东西吧?”

    “总是待在开京,实在有些闷呢,什么时候我们结伴一起去碧澜渡看看吧。”

    碧澜渡,确实是有这样一个地方,就在开京城外,礼成江口,这个名字实在相当优美,林熙仁本来以为不是真实的地方,而是配合剧情的创造,来到开京之后,才知道果然有碧澜渡,是一个商贸十分繁荣的地方,至于红海津,问过了这里的人,却是没人听过,就连徐九彦也不知道,看来这个地名是杜撰。

    在开京城中,碧澜渡也是个出名的地方,在那里不仅可以买东西,还可以看看风景,碧澜渡顾名思义,本来是一个渡口,是在江边的,在那里可以看看江水,还有江岸两边的景色,此时听大家说得如此热闹,林熙仁一颗心也是蠢蠢欲动,充满了向往。

    午间大家吃了带来的饭团面饼,在松岳山一直待到下午,这才悠悠荡荡地回来了,每个人的篮子里都满满的,金精丽挖的格外的多,除了柳条篮,桔梗还另外装满了一个蒲包,她倒是不仅仅将桔梗用作食物,根据汉医理论,桔梗也是可以做药材的,主要治疗肺部和支气管疾病,还有咽喉肿痛之类,所以她特意多挖了一些,回去晒干后当做药物储备,如果有人咳嗽气喘,就拿给她煮汤来喝。

    林熙仁正在想,这么多的野菜,今天晚上该烹调怎样的菜肴,荠菜一定是要赶快吃的,放久了就不再鲜嫩,失去了春天的口感,另外桔梗除了腌泡菜,也可以鲜炒,自己今天晚上,就吃兔rou炒桔梗吧,虽然还没有买弓箭,不过林熙仁自制了一只简单的弹弓,用野牛的筋做弓弦,一小块牛皮做皮兜,用来兜住弹丸,另外在山地找到了竹子。

    这一片大陆也是有竹林的,不过是长在高海拔的地方,林熙仁探索附近的地域,很艰难地一路往山上走,接近山顶的时候,终于发现了大片竹林,这就是制作弹弓弓身的天然材料。

    做弹弓的手艺,林熙仁在东沙村的时候还没有学到,来到猪坂桥,尹德三给人搬货之余,也会到山上打一些野鸟野兔之类,他懂得怎样做弹弓,是简易弓箭的形状,只不过发射的是弹丸,带在身上也轻便,本来他是要送给林熙仁一张弓,林熙仁则是想着:“大叔,不如你干脆教给我该怎样做,以后就不必麻烦大叔。”

    尹德三伸手擦了擦鼻子:“哈哈哈哈,熙仁啊,你真是聪明啊,很对啊,自己学会了,想要什么时候做,就可以什么时候做,想要做几只弹弓,就可以做几只弹弓,出去打猎的时候,左边挎一只,右边再挎一只,让人不能小瞧啊!要说弹弓这件事,竹子条倒是还好办,就是皮筋难找。”

    林熙仁:皮筋我应该也是不缺的,晚上在草原上逛一逛,看有没有刚给狮子猎杀的野牛。

    一路走回猪坂桥,路上就听人在议论:

    “听见了吗?前面的殿下说是忽然死在了江华。”

    “啊呀呀,年纪轻轻,不过十几岁啊,又没有听说有什么严重的疾病,从前在宫中,明明是很能玩乐的啊,听说和那些内侍从晚上玩到早上的呢,精神很充足的啊,怎么刚刚去了江华岛不到半年的时间,就突然间死了?”

    “要说那一位殿下的哥哥,明陵殿下,也是小小的年纪就死了呢,真的是可怜,莫非是他们兄弟两个,都有什么隐秘的重病?”

    “那可是很难讲啊,我听说,是这样这样,如今住在满月台的那一位派了人过去呢。”

    这时一个儒生模样的人仰天叹气:“唉,殿下好惨啊,住在江华那个荒远的海岛上,哪里能够与松都的宫殿相比?据说食物都不足呢,关切的人也不通慰问,现在终于是这样的结局,我的殿下啊,呜呜呜~~”

    说着说着,那儒生就哭了起来,用袖子不住地擦着眼泪。

    这一群路过的挖野菜的人,乍一听这个消息,也很感觉吃惊,互相谈论着:

    “前面殿下死了啊,真是可怜,禧妃娘娘可该多么的难过。”

    “听说前一阵还去见过一面,在那里待了几天呢,总算见过了最后一面,回来说殿下在那边,那日子过得惨哦,每次说起来,就不住地流泪呢,啊哟,儿子过得是那样的生活,母亲在这里想着,可怎么吃得下饭呢?”

    “实在太可怜了,再怎样顽劣,终究是自己的儿子啊,假如生在我们这样的人家,虽然比不得在宫里,穿绸缎,吃牛rou,每一顿饭桌子上都要摆十几碟泡菜,可也是母亲父亲的宝贝,纵然是调皮,用大木棒教训了,回头照样是疼爱,仍然要煮rou汤给他喝,哪里就会给发送到那样远的地方呢?更不要说居然死得稀里糊涂的。”

    林熙仁的感想是:政治斗争啊,真的是残酷,恭愍王从辈分上来讲,是前面高丽王的叔叔,然而那个孩子终究是没能保住,不过十几岁就死于非命,听大家的议论,大概是谋杀,或许是用药。

    高丽上层权力更迭,倒霉的也不只是那个少年国王,他们的父亲还有一个儿子,叫做“释器”,因为生母身份低微,暂时没有参与到王位角逐之中,不过就在去年的时候,也给强迫出家,就在万德寺里面当了和尚,当时记得是在腊月里,天气特别冷,林熙仁听到了这个消息,想到的是,这政治寒风比自然界的风更冷,这么天寒地冻的季节,给强制送到了寺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