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我讨厌你

    那段通往办公室的路似乎格外的长，时洛温感觉自己跑了很久，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跳得很快。整个大楼好像格外空荡，只有她一个人，她的脚步声，呼吸声，心跳声都在耳边不断地回响，放大。眼角热热的，感觉有什么在滚落，很烫。

    她的呼吸也好烫，明明没有用力地呼吸，却有一种跑过五千米窒息的感觉，胸口都是火辣辣的。她看见了办公室，在办公室前停下来。

    刚才跑的太近，这一下刹住用了太大的力气，时洛温的手撑在门框上发出了很重的声响。然后她也看到了严觉，严觉向她转过身来。

    她的脚步声很重，严觉早就发现她了，只是没想到会看到她这副表情。女孩儿的脸有点红，站在门口一手撑着门框，头发很乱，呼吸也很乱，眼睛亮亮的，泪珠一滴滴从眼眶里滚出来，将她的下眼睫濡湿。她另一只手捏着那只鹅黄色的小鸭子放在剧烈起伏的胸膛前。

    女孩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他，眼泪不停地落下。严觉怔住了，轻声唤了她的名字。

    “乐乐？”

    她看上去又委屈又不知所措，眼泪掉下来她好像毫无察觉，听见他叫自己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时洛温本来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想问严觉为什么要把小鸭子给自己，可是这一路跑过来的路上她的心情很奇怪。她很希望严觉就在那里，可是又莫名地不想见到他。这个好像是给她的，可是万一不是呢？她有一瞬间很犹豫，甚至希望停下来就这样拿着小鸭子走掉。

    好害怕。

    她居然会对严觉感到害怕。

    如果他用很平淡的表情无所谓地说一句是随手给她的，如果他用那双深邃的黑眸冷漠地打量着她……时洛温说不出话来。

    直到严觉的手触上她的脸，他粗糙的手指为她拭去眼泪，时洛温才知道自己原来哭了。原来一路上眼睛里那种热烫的感觉是一滴滴落下的泪，她脸上都是湿漉漉的。

    严觉没有说话，他垂眸看着她的泪水，将她粘在脸上被泪水浸得湿亮的头发一根根拨开擦干净……还有她脸上未干的泪痕，打湿了严觉的手背。他的动作很轻，但是也许是她看上去太好笑了，严觉的目光格外温柔。可惜时洛温没有注意到。

    做完这一切的严觉放下手，一言不发，等着时洛温说话。

    时洛温低下头看着手里的小鸭子，咬着嘴唇，尽管严觉刚把她的眼泪擦干净，她的眼里还是酸酸的。甚至严觉的动作越温柔，她的眼泪越忍不住。

    为什么看到严觉就想哭。

    她想硬气一点。她明明不想哭的。可是，可是他的手伸过来，什么也没有问，只是给她擦眼泪。她的脸冰凉凉的，他掌心的温度，他手背上的青筋，她都能感受到。

    那一刻她心底有一个声音说，抓住他的手，让他就这样用手贴着她的脸，让她多感受一会儿他手里的温度，他跳动的脉搏。

    时洛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伸手，就那样等着严觉把手放下来。时洛温不想说话，他们两个人就静默着。她很努力地绷紧脸，忍住源源不断想要涌出来的眼泪，强逼着自己冷静。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严觉身后的窗户能够看到天边的云霞。上一次他们在这个时刻这样僵持是因为时洛温睡过头错过了晚餐，那时时洛温趴在桌子上慢慢抬起头，严觉坐在她对面看书，在他们身侧的玻璃外也有一片很美的天空。比现在要暗，霞光都要消失了，只留下一点点残留的红与暗色交织。现在刚刚日落，正是很美的时候。

    不知道那时等她醒过来的严觉有没有侧过脸看过一眼日落。

    为什么她的眼里会有那片云霞呢？原来她不知不觉中抬起头，视线却避开了严觉的脸。而严觉正用一双浓黑的眼睛凝视着她，那双眼睛里没有什么情绪，但看上去并不像时洛温想象的那样冷漠。

    时洛温慢慢把自己手里的小鸭子举起来，她用的力气有点大，小鸭子被她捏得有点变形。严觉的视线随着她的动作落在小鸭子上。

    “教官……是送给我的吗？”刚哭过，虽然已经极力去克制，时洛温的声音还是有点哑。

    “嗯。”严觉的回答很简略，仿佛多一个字都是浪费。

    换作平时时洛温会因为他这种态度生气，可是时洛温今天偏偏很想听听他的声音，想和他多说几句。

    “为什么送给我这个？”她问得很客气，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严觉的眼睛，眼里隐隐透露出期待，泪光在玻璃球似的琥珀色眼珠上闪烁。

    “感觉你会喜欢。”

    时洛温凝滞了片刻，小声问他：“为什么感觉我喜欢就要送给我？”

    不等严觉开口，像是怕他误会一般，时洛温继续说道：“我喜欢，但是严觉……你不该对我好的，你应该恨我，你应该报复我。”

    “我不恨你。”

    没有等时洛温说完，严觉打断她。

    “我没有什么要报复你。”

    “可是我恨你。”时洛温咬紧牙。

    “我恨你！我讨厌你！我看到你就难受，我不想让你好过！”她的声音越来越高，最后甚至像是在嘶吼。

    “我讨厌你严觉！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讨厌你！你为什么要出现？你让我出丑，让我生气，让我变得不像我……为什么？”

    那句为什么很轻很轻，如一丝涟漪划过惊涛骇浪后平静的水面。她最后说了一次，“我讨厌你”。

    严觉说：“没关系。”

    那就讨厌吧，没关系。

    宣泄后的女孩儿不想哭了，她像是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度过了一个漫长的冬天，她的眼泪全部都干涸了。

    没关系。喜欢也没关系，讨厌也没关系。她的情绪好像永远传递不到身前这个人身上，无论是尖锐的恶意，厚重的恨意，不留情面的讨厌……还是无法言喻的喜欢。时洛温后退了一步，想要转身离开，严觉突然摸上了她的脸，粗糙的指腹落到了她的眼尾。

    “眼睛哭红了。”他平静地说道。

    “现在要错过食堂的晚餐了，没关系吗？”

    说起这个，时洛温有些生气地嘟了一下嘴，说：“反正你不是说已经过了长身体的年纪，一顿不吃不要紧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时洛温看到男人的嘴角上翘了一点。她眨了眨模糊的眼再去看，严觉的神情一如往常。

    “去吃饭吧。”严觉再次收回手。

    时洛温率先走到办公室外，也不想和严觉一起出去，自己一个人大步大步走了。走到楼梯下，又撞见了回来拿东西的乔岚。

    “哎呀，小时！”乔岚叫住她。之前乔岚告诉了她鸭子是严觉送的这件事，时洛温不好无视她直直地走过去，只能停下来硬着头皮跟她打招呼。

    “乔教官好。”

    乔岚看清她红彤彤的眼睛，有些惊讶，这孩子，莫非是感动哭了吗？难道严教官还会说什么不得了的情话？

    “怎么眼睛都哭红了？”乔岚笑道。

    时洛温只想赶快离开，再和乔岚多说几句身后的严觉都要下来了。她随口扯了句瞎话：“鸭子的毛揉进眼睛里了。乔教官，我要去吃饭了。”

    “哦对对对，是我不好，不拦你了，再等一会儿食堂都要关门了。”乔岚反应过来，连忙放她走。时洛温走了没多久，乔岚就遇到了正在下楼梯的严觉。比起时洛温，严觉看上去很平常。乔岚和他也打了招呼，并且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不愧是严教官，把小时拿捏得死死的。

    严觉有些疑惑，但是没说什么。

    时洛温最终还是在食堂关门之前赶到了，打到了最后一份饭。直到她吃完饭，都没有看到严觉。

    严觉应该不会挨饿吧，她想，教官自己的宿舍里不是有厨具吗？严觉自己那里应该有吃的吧？再不然，教官也可以出学校吃饭。

    真是，她为什么要担心严觉能不能吃上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