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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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寂对麻将馆的认识只从电视上来,至少简女士的良好修养教育她,那不是她该轻易知道的地方。跟着许枷刚才发来的讲解,她从菜市场出发,一路沿着新修的水泥路走到了卖早餐拌粉的小店。店门又小又破,一眼就能看到老板娘做早餐的不锈钢餐台,大概只有七八十厘米高,与他嘴里说出来的“特别高的台子”这类描述相差甚远。 还是老板娘率先认出了她,隔着几米远就喊,“诶!这不是那个天天给mama买拌粉的小男孩儿么,怎么几年不见,一下子窜这么高了。今天也是来给她买粉的么?加辣不加葱。” 这个点已经不是吃早餐的时候了,店里空空如也,只有两扇会摇头的挂墙电风扇还开着。少女闻言,茫然应下,又找了张空桌给自己点了份早饭,一碗豆气四溢的甜豆浆,一根大到盘子都装不下的油条,一颗裹满了茶香的茶叶蛋。 老板娘把打包好的拌粉送来,说了几句便坐下来与她闲聊,“他们都说你是这条街上最孝顺的孩子,我那时候听了就觉得刺耳。哪有让两三岁的小娃娃做这种事的,有好几次这门前出车祸,我都怕是哪个不长眼的给你撞了。真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都这么大了……” 许寂不知道他的曾经,所以只能安安静静地听着,又在听到车辆胡乱穿行的地方时,抬头看了看外面的马路。那么窄的马路,不过双车道,却在讲故事的人嘴里如同天堑,遥不可及。 “也没有那么可怜,毕竟是小时候发生的事情了,如今都快记不清。”她不知道在跟谁说,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立场,只是单纯地觉得许枷长到这么大,真正能被他记在心上的应该不止这点得失与委屈了。 少女向老板娘确定了麻将馆的入口,付了餐费后,便拎着那份还算温热的拌粉过了马路。 麻将馆都是鱼龙混杂的,什么人都有。才刚进门,她就闻到了扑鼻而来的烟味,很嘈杂,男人女人说话的声音乱七八糟,分外强硬地钻进了她的耳朵里。宋烟就坐在某张桌子的后面,得到麻友的提醒才看见她,扭头高喊,“儿子!我在这边。” 许寂不知道自己应该要带着什么样的心情来。要很光荣么?路过每一桌,桌上的人都要侧过头来看她,看看这种贴心的孩子是谁的亲属。要觉得难堪么?毕竟所作所为和这里的任何人都格格不入。 “你要的午饭。”她是不会开口对这个人喊妈的,抬手将手里的白色餐盒放下后,转身欲走,走之前听见宋烟的吩咐,“等会儿有空回趟家看看你外公,他们要是知道你如今这么有出息,应该会高兴的。” 那扇门她是进不去了,这个年纪了也懒得给老人家低头,所以把她叫来,将这种任务交给她。 许寂自然不会拒绝。老人家原本就是见一次少一次的,不想给他留下遗憾。 。 简女士特意拎了个大篮子出门,要买许多菜,下楼的时候嘴上还佯装嫌弃地说,“还是男孩儿好,我们静儿那胃口就一点点,搞得我每次做饭都没劲儿,吃什么都剩一大堆。” 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并没有看起来那样好,特别是不久前才知道家里混进了个小子,所以简女士心里总对他有些防备。防备也正常,毕竟简女士快有十年不与男人共处了。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大人在前,小孩儿在后。 “小枷,不是前两天刚考完试么?我看你一大早就出门了。”简女士很能分清二人的区别,除了性格,生活习惯也有很大的差异。许寂从不早起,出了事之后更甚,因为身体冷得厉害,所以成日窝在被子里,怎么叫都不愿出门。但许枷没有这种顾及,晚一点,七点也该洗漱完毕了。 “她身体不怎么好,想着这段时间有空,帮她锻炼锻炼。”这是之前就想做的,但又怕过多消耗她的精力,便一直等到高考结束。眼下正是时候。 许枷对许寂怎么样,想来是个人都能看明白。简纨也不是笨的,见他又肯做这还肯做那的,怎么会不知道少年别有所图,没有藏着掖着,直接开口问,“你喜欢静儿有多久了?想过你们的以后么?” 少年的表情微微一愣,扭头看了眼窗户外的随风摇曳的树叶,顿了几秒后诚实回答,“也没多久,就这两个月的事情。” 简女士回头瞄了瞄他无所适从的表情,没忍住笑了几声,嘲他呆,而后清了清嗓子,推测道,“看样子是静儿还不知道?我这女儿可真是笨死了,不知道跟谁学的。别窗户纸都没捅破,人就跟着别人跑了。” “没有,她应该知道。”许枷想起少女几天前的反应,如实回答,“只是没想到阿姨你这么早就看出来了。看出来了也不骂我。” 当是该骂的,这样的剧情放进任何一个故事里都得被猪笼浸润上千遍,永远也不可能得到宽恕。所以他一直在犹豫,要怎么开口才能叫深陷泥潭的他们活得更轻松些。 “有些话我想了很久,只是没找到机会同静儿说,也算是我经历这么失败的婚姻的一点感悟。”简女士带着他往附近的菜市场去,边走边说,“世俗条例和法律法规要求人要结婚,人要生子,是出于集体的利益考虑的;它们规定有亲缘关系的人不能结为夫妇,是出于对下一代的考量;可作为长辈,作为静儿的母亲,我只能看到我的孩子。” “并不是大家都做的事情就是一定对的,我们中也发生了出轨、暴力、外遇;也并不是大家都不做的事情就一定错,只要你们能接受膝下无子,得不到法律保护的未来就行。都什么年代了,你们躲在家里把门一关,谁知道你们是亲姐弟。”简女士从提出离婚的那一刻就不在乎世人的眼光了,活到如今,自然也不会叫女儿忍受这种外界强加的约束。 “小枷,人活着就这么一世,过得如何,好不好,只有自己心里清楚。我只是希望你们在做决定前,能想清楚如今手里拥有的是什么,今后即将面对的是什么,值不值得冒这一趟险。” 他听着这段话,有些面红耳赤。一是因为,很早就想听到长辈这么交心的亲近的言语,出于难以严明的感动;二是因为,他不确定自己那不完全单纯的感情能否胜任简女士交递的任务,心生羞愧。 “感情的事情我现在没办法回应您,这是我和她的事情。若是她没那份心思,我再努力也是白费力气。但若是,许寂她有想法,愿意给我回应,我会努力不叫她身陷囹圄。” 简女士不要他的承诺,摆摆手叫他们自己决定,毕竟感情这事儿只有当事人才能看清个中滋味。可他今日像发了疯病一样,非要把话都说全。 所谓,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的承诺最轻,一无所有的人的承诺最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