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不给，谁都不给。

    荣耀职业联赛第二赛季结束的夏天，黄少天跑到外婆家玩，发现表弟在练狂剑士，非要把他带回蓝雨青训营好好培养，被江波涛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开玩笑，他那时刚刚结束了中考，考得还不错，就算他脑子抽风答应了，他爹妈也不会答应。

    被拒绝的黄少天很是郁闷，说他下个赛季准备出道，队里却缺少一个正面的攻坚手，问江波涛能不能再考虑考虑，就当帮表哥一个忙了。江波涛想了想说好哇，我这里正好有个人选，不如你去问问他吧，于是向黄少天推荐了于锋。江波涛本以为于锋会纠结一下，毕竟蓝雨离家那么远，如果不是我大天朝的版图足够辽阔那经纬度都够横跨几个小国家了。哪成想于锋二活没说，第二天就跟着黄少天跑了，不禁让江波涛暗暗佩服好友对电子竞技的一片热忱。

    江波涛自然也是热爱荣耀的，只不过他还没有考虑好将来要过怎样的生活。对于一个冷静的决策者来说，一切行动都少不了事前的规划，既然当下决定不了未来，便要规划出多种选择。他高中那年搬回了父母身边，由于爹妈都是比较开明的家长，加上江波涛本身又是让老师放心的类型，倒是没受过多少约束。于是他接下来的高中生活被分成了两部分，周一至周五在校学习文化课，周六日参加青训营。青训营则理所当然地选择了本市的贺武战队，原因无他，离家近嘛。

    照这个节奏下去，江波涛成为职业选手的概率充其量不过30％，真正改变他未来人生道路的事件发生在半年前，第五赛季结束的夏休期。当时于锋回乡找到了江波涛，告诉他俱乐部已为自己打造了狂剑士角色“锋芒慧剑”，而于锋本人将会在第六赛季作为蓝雨的正选出道，肩负起战队一直以来最最需要的正面攻坚手职责。

    好友的前途一片光明，江波涛真心替对方感到高兴。一番祝福之后，他有些好奇地问于锋：“你未来是怎样打算的？”

    “当然是成为蓝雨的核心，夺冠，封神，名垂青史了！”少年的面孔在夕阳的余晖中意气风发，于锋向好友伸出手，“小江，我们一起出道，一起做职业选手吧！”

    江波涛听完笑了，“职业选手的寿命不过十年左右，等我们退役了怎么办？”

    “生一支战队，教他们玩荣耀，以后继续打职业联赛。”于锋信心满满地回答着，朝江波涛绽开一个向日葵般的笑脸，“小江那么温柔，当你的孩子一定很幸福吧。”

    “喂喂，这话题有点跑偏啊。你觉得我温柔，那是因为你没见过我生气的样子，不要以偏概全啊……”江波涛很无语，“还有啊，生孩子这种事以后留着对你喜欢的姑娘说，咱俩再怎么努力也生不出来的。”

    “有些事现在说你也不明白，等你以后长大就懂了。”于锋像个成年人似的，露出一副故作深沉的表情。

    “懂个鬼嘞。”江波涛无奈，“关于做不做职业选手的问题，我现在无法给你答复。给我一天时间，我要好好想想。”

    而后江波涛告别了好友，心事重重地回到家，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那一晚，他左边放着高考录取通知书，右边放着职业选手劳动合同，就那么一直看着，思考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清晨，他将录取通知书放入碎纸机，带上合同，去了贺武俱乐部的经理办公室。

    人不轻狂妄少年。一生中能有几个青春？辜负了这一次，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出道的过程非常简单，不过是战队队长扔过来几张没人用的账号卡，让他选一个适合自己的。他又不是周泽楷那种被重点培养的战队核心，难道还指望一出道就继承什么神级角色？江波涛对此并不介意，只是视线在狂剑士与魔剑士之间游移了一会儿，最终选择了魔剑士。毕竟于锋已经在努力成为继孙哲平之后的第一狂剑了，自己作为他的好友，就别再为他增加竞争对手了……

    潺潺的流水中传来闷闷的敲门声，打断了少年时代的回忆。江波涛以为是方明华送枕头来了，急忙关上淋浴，草草擦干身体跑去开门。然而来人并不是方明华——

    周泽楷呆立在门口，不可思议地望着他，瞪着双眼，瞳孔放大。好在这次对方倒是没有一见他就摔东西，反而死死抱着怀里的枕头，一副要将其扼杀的架势。

    江波涛承认自己穿得有点少，匆忙之下只裹了条浴巾就出来了，可哪个男生洗澡之后不是这样？轮回战队又没有女选手，平时大家在宿舍里都不锁门的，随便推门进去干什么的都有，也没有谁去讲究这些。不过队长一看就是个内向的男孩子，大概思想也比较保守，还是别刺激他了。

    “稍等一下哈，我穿个衣服。”江波涛关上门，大爆手速，半分钟后再打开时，已经换上全套的睡衣了，“队长，找我有事？”

    周泽楷低着头，把怀里的东西塞给他，“枕头，给你。”

    “原来方前辈找你去借了啊。”江波涛接过枕头，准确地说是一只靠枕，微微惊讶道，“咦？这不是一枪穿云的周边吗？店里卖好贵一个呢。队长你就这样借给我用了，不心疼啊。”

    周泽楷摇摇头，见江波涛迟迟没说收下，急忙补充道：“没用过，干净的。”

    “嗯，看出来了，跟队长一样都香喷喷的呢。”江波涛笑道。

    周泽楷听了，耳朵以不可抑止的速度变得通红。

    今晚训练结束后方明华对大家说新队员的行李还没寄到，问他们有没有多余的枕头，只有周泽楷点头。方明华见状精神大振，他正愁怎么促进这对搭档之间的友情呢？现在，机会来了。

    俗话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这借来借去两人的关系就近了，然后就熟了，再然后就水到渠成了。白娘子和许仙是怎么搞在一起的？不就是西湖借伞借出来的么？借枕头比借伞高端多了好么？

    方明华丝毫没有发觉自己的思维已经偏离轨道直奔新世界的大门而去，离开时心情大好，顺便叮嘱了周泽楷一句，说新队员有点小洁癖，让他以后相处时注意一下。谁知周泽楷一听就走心了，回到宿舍开始翻箱倒柜地扒他那些库存。去年联盟做荣耀周边的时候也做过枕头之类的东西，当时还送了他一份。

    直到一枪穿云的靠枕被翻出来，再三确定包装完好，没有损坏后，周泽楷才松了口气。跟靠枕一起找到的还有一只抱枕，周泽楷不知道江波涛睡觉的时候有没有抱东西的习惯，本想顺带着一起送了，结果把抱枕翻过来看了一眼，立刻又塞回柜子里去了。抱枕上印的图案并非一枪穿云，而是他穿着一枪穿云装备摆出拔枪pose的真人等大全身像，把这种东西送去一定会被当作变态的。

    职业选手群中聊天仍在继续，有人问江波涛是不是话痨。周泽楷回了句“不是”就要去送，结果发现自己忙活了半天，不出所料地出汗了。方明华那句“新队员有点儿小洁癖”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砸下来，下一秒周泽楷冲进了浴室。如果换了别人，周泽楷绝不会这么患得患失，但此时他就是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对方，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黄少天找他PK他说没空完全就是事实，至于“大晚上的要干嘛”，当然是忙着搞个人卫生了。

    洗完澡，吹干头发，换上干净清爽的衣服，周泽楷四下闻了闻，确定身上没有奇怪的味道，这才怀着忐忑的心情去敲江波涛的门，谁知敲了半天都没反应。不会已经睡了吧？巨大的失望从脚下升起，周泽楷的眼睛暗了暗，刚想转身离开——

    门开了，江波涛出现在他的面前，以一种极其奔放、极其自然、极其爷们的姿态。

    周泽楷彻底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而此时，穿了衣服的江波涛正在用手拍枕头，一边拍一边称赞：“弹性不错，用起来一定很舒服吧。谢谢队长啦。”

    “不客气。”周泽楷回过神。他知道自己送完东西该走了，却又有些不舍，空着两只手站在原地，去也不是留也不是，一时间左右为难。

    “队长先别走，我有东西要给你。”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意似的，耳边传来江波涛的嗓音。

    周泽楷眨眨眼睛，好奇地望着对方折回房间，从抽屉里拿出一盒酒心巧克力，递过来，“你那时回来得晚，带来的点心都分光了。这个也是家乡特产，我私藏的，可好吃了～～”

    既然是私藏的，那就是留给自己吃的咯，自己喜欢的东西才会悄悄留一份。周泽楷想到这儿，摇摇头将盒子推回去：“我不能要。”

    话说出口，周泽楷又后悔了。他这个人不太会讲话，万一让对方误会他嫌弃这份礼物怎么办？江波涛一番好意地将自己喜欢的东西送给他，这样拒绝是不是太失礼了？周泽楷从没处理过这么复杂的情况，不由得陷入自我厌弃的混乱之中。

    对面传来一声轻笑，他疑惑地抬起头，江波涛正掩着嘴角还未消失的笑意，斜倚在门边。

    “队长你不必纠结，我想吃的话就让我妈再寄一份过来了，她老人家最近特别热衷于赞助快递。”江波涛把巧克力塞到周泽楷怀里，压低了声音说道，“队长快回去吧，让别人看见，该说我偏心了。”

    周泽楷点点头，目送着江波涛退回室内。谁知对方门关到一半，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探出脑袋，“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这种巧克力跟你们平时吃的那种外国进口的不太一样，酒心是用茅台做的，一次别吃太多，小心醉倒哦。”

    当江波涛如同小狐狸一般透着狡黠的笑容完全消失在门后时，周泽楷迈开步子，觉得身体有些飘飘然。这酒心巧克力一定是真货，还没吃进嘴里人就醉了，周泽楷不禁暗暗感叹。

    迎面撞上个人。

    “队长？还没睡呢。”吕泊远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问道。

    周泽楷“嗯”了一声算是回答，继续走自己的路。

    “队长你去哪儿啊？”吕泊远用看外星人的表情望着自家队长，手指指向另一侧，“你的房间不是在这边吗？”

    周泽楷愣了一下，迈出去的脚步立刻调转方向，从吕泊远面前走过。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对方看清了周泽楷抱在怀里的盒子，顿时眼前一亮。

    “队长，你手里拿的是巧克力对不对？”吕泊远舔舔嘴角，两眼直冒绿光。

    周泽楷立刻提高了警惕，抱紧怀中的东西，做出防御的姿态。

    这戒备的表情完全等同于默认嘛。吕泊远大喜，扯着嗓门在走廊里大叫：“启儿！小明！快出来啊，队长手里有好吃的！”

    “好吃的？！”

    “在哪儿？！”

    临近的两扇门轰然洞开，冲出一双宛如离弦之箭的黑影，带着饿虎扑食的气势，直奔传说中的枪王。

    周泽楷拔腿就跑。

    三个人玩命狂追。

    眼看着自己的宿舍越来越近，周泽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开房门，“砰”地一声将追兵关在外面，坚定地上锁。

    吕泊远将门板拍得啪啪作响，嗷嗷直叫：“队长太小气了！说好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呢？”

    “队长你就分我一点儿吧！人家还在长身体啊！”吴启在门外挠墙。

    “好饿——好想吃rou——”漆黑的夜里回荡着杜明的哀嚎。

    对门外的鬼哭狼嚎充耳不闻，周泽楷把自己扔回床上，迎着月光将那盒酒心巧克力举过头顶，露出胜利的微笑：

    “不给，谁都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