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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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舒礼的手机在她抵达第三天一早连充电器被邮寄到立易,jiejie检查了邮单,夏舒礼认为寄出地无论是哪儿,肯定都不是她前些天住的房子。手机上留着jiejie的最新几条短信,内附之前那束花的照片,还有一条来自白仁的,表示指定日期会到病房接她。但他不像老农那样直接从地里移动,亲自来病房无论给他自己还是夏舒礼,都不能增加什么便利。 “他能干嘛,引爆我脑血管?”jiejie问过夏舒礼皱眉的原因,哼了一声,“你都没成功,他能行?” “他真能行。”夏舒礼说,jiejie不耐烦地咂咂嘴。 “我知道,这是修辞!他们随便来一个都能把我俩都捏扁——充电在这儿。”她拍拍另一侧床头,示意插口,“他是那变态,对吧?” “嗯。” “对了,他跟老农到底谁大?你不是给他们都净化过吗?” “老农不让看。”夏舒礼回答,“他们知道这事,白仁在我手机里装了间谍软件,电话和短信都能知道。” “靠,他真是个变态啊!”jiejie嫌恶地说,夏舒礼顿时生出一股她会找白仁茬的预感。不过以jiejie的心情,那天路过一条狗都得被骂一顿——这还算好的,要是发病,场面就更难看了。 “立易给你开的药好像挺管用。”夏舒礼说。 “你是说我这几天没发神经吧?那确实,听说是很少开的药。”jiejie至少对这点还是满意的,失控算不上值得重复的体验。随即,她想起什么,忍俊不禁:“都接受净化了,让向导看看怎么了?老农有什么可藏的,难道他很小?” “我感觉他不小。”夏舒礼埋头回短信,“肯定超出平均线不止一点,他们几个都还蛮大的,不知道这跟级别有没有关系。” jiejie爆发出一阵大笑,夏舒礼顿时也微笑起来,就好像她的面部神经也由jiejie直接控制——也不全是,她不会在jiejie哭的时候一起哭,但jiejie像这样发出笑声的时候,加入的诱惑简直无法抵御。 “那女哨兵怎么说,级别越高罩杯越大?我己级都这样了,那谁不是应该胸比头还大?”jiejie说着,拿起震动的手机,“哎,你这人也太轴了,我就在这儿还回我短信,不是……” 她嘴角抽搐了一下,话也戛然而止。原本她们就会不必要地大量回复对方短信,夏舒礼这次也并没有特地把它们像遗物一样,自己不在后也留给jiejie回顾的意思(至少不比平时更多,她们干的哪行彼此都有数),然而jiejie无疑会想到那层。 “就说你评级受了受伤影响的。”夏舒礼说着,回复了一条夸奖花束的。jiejie这两天又开始着手做一个向日葵为主花的新花篮,甚至为此问端木汐能否暗示母亲送某几种花方便自己处理,端木汐当时露出了连夏舒礼都有印象的无语表情。 “那也不见得真正的己级女哨兵会凹成盆地吧?”jiejie把手机丢到床头柜上,没精打采地往床尾滑着躺下,大字型躺平。夏舒礼摸摸她的手,习惯性地记下她的微细变化,清除精神场的些许滞涩。 jiejie叹了口气:“小黎,我一直觉得你特别能活来着。” 双胞胎之间总有些列不清的琐碎公平,她和jiejie分别随双亲的姓氏对父母而言很理想,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jiejie就没得到父亲的姓氏,夏舒礼则没得到母亲的。记不清是谁提出的这点了,父母无奈而宠溺地想出了夏舒礼小名叫“小黎”而jiejie叫“小夏”这样的新招,姑且算是解决了问题。不过除非在特别嘈杂的场合,她俩几乎不会这么叫彼此,倒不是对小名有什么意见,而是因为不需要特地喊名字,另一方肯定知道那句话是跟自己说的。 “你全都适应得那么好,说不弹琴就不弹了,初中多好几门课你也马上就学得过来,后来也是……”jiejie语气平直地念叨,夏舒礼不由分心猜测病号会不会又在几秒钟后暴起,随即jiejie伸出一只手:“喂。” 手来得太快,夏舒礼的脸距离更近,她就侧头贴了一下。状态基本平稳,或许jiejie已经过了第一关。 “你啊,真是,不该躲开吗?换我就会躲。”jiejie叹气,摩挲了她的脸几下,又捋过她的头发,夏舒礼闭上眼。该剪了,刘海挡眼睛。 “停,别给我说精神场没恶意这类的,该浪漫的时候你就闭嘴吧,别惦记你那死哨兵了。” 这种程度的皮肤接触,她和jiejie的精神场也能办到深度重合,但那需要刻意为之,没必要花费那些精神力,所以她只是待在jiejie花园里舒适的区域。花园某处墙边藏着jiejie的井,那是她们生活崩塌的起点,即使jiejie不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遭受的暴力还是储存在大脑的某处,如当日般完整鲜明,而周边区域就像围绕创口腐烂和结痂的组织。夏舒礼仅凭本能展开初次净化时,无法确切知晓自己会经历什么,从自我保护的角度来说如果她接受过训练应该能做得更好,但她所做的对jiejie而言已经最大限度管用,谈不上后悔之类的。 “跟队长又什么关系了?”她嘀咕。 “谁提你那队长了——别告诉我他也在我精神场里,我记得你是说你没有读心能力吧?是实话?”jiejie捏住她脸颊晃了晃,自顾自往下说,“唉……有时候真想知道你感觉到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不应该啊,照理说全世界也找不到比同卵双胞胎更相似的人,除非他们现在有克隆人了。” “借助哨兵或许能办到。”夏舒礼说,若非跟jiejie聊天,她基本不会发散性地考虑这些问题,“比如电脑那样的,对开发和cao纵实验设备肯定很有利,出问题也能马上调整,实验进度会快得多。虽然甲级哨兵不多,但有更专业对口的能力类型的话,级别低些也没关系。” “哈,随便吧,除非技术发展到能给我克隆个新脑瓜,否则关我屁事。”jiejie掌心变得热乎乎的,很舒适,“我觉得要没有那事儿,你这个向导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么糟心,虽然工作内容有点那啥,但你要下定决心的话,估计过几天就觉得没什么了——这也不算好事吧,不过能有什么好事留给我们?” “队长……问过我喜不喜欢做向导,我说我做向导是因为不做向导就只能死。”一呼一吸间,夏舒礼再度消除运使能力对jiejie造成的影响,像肺部处理流入的空气般几乎不需要意识参与,“要真只是那样就好了。谁喜欢做每天被cao来cao去的工作,太贱了。” jiejie立刻没对她的评价表态,而是追问:“但其实你喜欢?” “除了被cao以外的部分,可能……”夏舒礼按住jiejie停留在自己脸上的手,抵御一阵又冷又黏的肮脏的感觉,“像只有我能做到的事,这样。特别是给高等级哨兵净化的时候……我说过,他们的精神场非常鲜明。” “这听起来超级自恋啊。”jiejie翻过身,用另一只手对她的头发乱揉一气,自从夏舒礼把头发剪短以示拒绝跟她弄混,她就经常这么干,“所以你在你那队长的精神场里是弹钢琴吧,你这辈子的梦想就是得意洋洋地弹全世界最牛的钢琴。” “没有真弹。”夏舒礼纠正,“只是组装,最多弹出来过一两个音。” “哇,太可惜了!”jiejie故意把语气加得非常浮夸,但讽刺意味没多浓厚,无奈更多些,“我简直想象不出等你用他的精神场弹完马克西姆,你们会变得多如胶似漆。” “那个对净化是没必要的,我不干那种事,而且他也不会让。”夏舒礼直起身,“就是想到他还存在,会觉得挺不错,不是像你喜欢黄总那样,我也不想亲队长,更不想睡——” “你再提那事!”jiejie抄起一个枕头砸她脸上,“我真掐死你,我没有想亲黄老师!十几岁暗恋男老师的女生哪有想到那地步的!” “怎么没有,写恋童癖老师的言情小说那么多,总不会都是男人在看。”夏舒礼抱着枕头说完,赶在抓住被子的jiejie发起下一轮攻击前将枕头压到jiejie头上,jiejie立刻开始挠她痒痒,但两人的痒痒rou其实完全一样。闹了几分钟,jiejie不是她对手,就嚷嚷身体不舒服。 “耍赖,你身体根本没出毛病!”夏舒礼气喘吁吁地笑道,不过还是停了手,退到安全距离。 jiejie朝她竖起两根中指:“滚蛋吧你。你这人啊,时不时就人感觉生不起气,但我还是觉得你不如死了算了。” “因为你神经病呗,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的。”夏舒礼反击。 “你最神经了,一天到晚干些疯批事,还一副无辜的样子好像什么都没干一样。”jiejie躺回床上,“你前两天也差点没命了,对吧?以为你不说就没人说?” 夏舒礼有估计到元世幸会想跟jiejie单独谈话的原因就是上次净化的事,倒是jiejie过两天才提比较让人意外。“我经常差点没命吧。你想听的话我跟你说就是了,当时队长——” “闭嘴!听到他我就闹心。”jiejie不耐烦地摆摆手,“总之,反正我决定还是相信你会回来。就是一次比较危险的外勤嘛,你又不是没出过。” 呃……“你要这么理解那也行。” “小黎,我就不叫你别管他们死活了,你又不听话。”jiejie拍拍床,夏舒礼坐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但你给我拼命回来,知道吗?” “那当然。”夏舒礼回答,“不过这样好像你快病死了在说临终遗言哦。” jiejie又一膝盖把她顶走,这件事就算完了,剩下的是她们谁都无法掌控的部分。夏舒礼也不知道这算轻松还是糟糕,不过至少她们没假装自己可以优雅从容地处理。她将去出外勤,而jiejie决定只要有机会就终止保守治疗,自己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如果她做到了一切,jiejie却死于好不容易获得的治疗,那真是无话可说。 白仁来接她的前夜,jiejie完成了花篮,向日葵虽然有点不新鲜了,但在小雏菊和满天星的衬托中仍十分美丽。然后jiejie领她去了那架公共钢琴,它已经被擦拭干净,jiejie的手则仍笨拙僵硬,柔板和慢板差强人意,快板简直没法儿听,交上这样的练习作业就等着被打板子吧。 “我走路比这快。”她评价。曲子的原型jiejie是从前嘻嘻哈哈给她脚步声配的旋律,说她走路像个大领导,当时把夏舒礼气得不得了。 “那你就快走吧,没眼色。”jiejie话音刚落,挥起胳膊在钢琴上砸出命运交响曲,而且反反复复只有“命运之神来敲门”的那前四个音,噔噔噔噔地在停业后空荡荡的大厅回响,于是她们很快就被不知哪儿跑上来的两个护士骂骂咧咧地赶走了。 应该说,白仁接她的过程还算顺利,主要是他那套“花这么漂亮人也这么漂亮我眼都看花了”的新剧本被jiejie讥讽是从50年前电视剧里学的——就这人而言夏舒礼觉得没准确实如此。然后白仁继续端着那副热情友善的绅士派头跟jiejie握手,那只被jiejie无视的手接下来的几分钟都随jiejie晃来晃去,jiejie不耐烦地想打掉它的时候,夏舒礼按住了jiejie的手。 “你有什么理由非得碰我jiejie吗?” “友好地打个招呼而已嘛。”白仁笑嘻嘻地说,但那双血红的眼睛再怎么眨巴也制造不出无害的假象,“跟我们向导最重要的人处好关系,可是职责的一部分呀。” “她有名字叫夏舒礼,我叫黎盈夏,不是什么向导和她最重要的人。”jiejie冷声道,“还有对人类而言,强行要求握手跟友好没半点关系。” “这跟我jiejie的治疗有关系吗?”夏舒礼问,她猜测过白仁的能力能否对jiejie的伤起作用,但白仁没理由帮她们,他愿意的话夏舒礼反而更倾向于让jiejie躲远些,“队长给你任务了?” “呀,我们向导很聪明呢。”白仁的手拐了个弯,指关节轻佻地滑下她面颊,没到需要立即净化的程度,但他这三天显然也不是躺床上度过的。jiejie朝他手投掷了一个热量球,他夸张地跳开,将手捂在胸口。 “怎么能这样对我……” “我靠,你到底几岁啊?”jiejie对他委屈巴巴的语气报以白眼,“一个大男人这样好恶心。” “我不想你碰我jiejie。”夏舒礼说,“有替代方案吗?” “真伤心啊,不过既然是我们向导的请求……” 他不紧不慢地靠近夏舒礼,泛红的手掌横过来贴住她额头,又向上滑动,手指收拢抓住她头发,使得她仰头直视自己的眼睛。白仁此刻仍噘着嘴,这副要哭不哭的可怜相与夏舒礼对他本质感知的冲突不像笑声那么强烈,而且她基本上习惯在白仁身边的这种不适了。如果白仁要她在病房当场做净化,恐怕无法指望jiejie袖手旁观。 “可惜,没有呢。”白仁说。 夏舒礼纹丝不动——她的所有感官依旧清晰,甚至仍能保持站立,但除此之外动弹不得。白仁阻断了她大脑向身体发送的部分信号,她结合精神场的讯息判断,同时本能的恐慌立即自脚底上升,心脏战栗似的疯狂搏动,害她无法确定自己是否听见了那个像是亲吻的小声音。不过下一个动静十分清楚,应该是想扇白仁一巴掌,被攥住了手腕。 “小盈夏打人的样子跟小舒礼一模一样,真可爱~” “滚开,死变态!” 白仁的时间卡得很准,夏舒礼行动力恢复了,她原地踉跄了一下,扭头果然见白仁抓着jiejie的手腕迫使她坐回床上。jiejie反手也把住了他手腕,那处皮rou立刻皱缩变色。 “不过打得这么轻,难道是喜欢我吗?”白仁继续挑衅,也没有阻止jiejie的意思,仿佛根本没发现那点对甲级哨兵而言微不足道的能力作用。 “你们谁受伤我都得加班。”夏舒礼陈述,手伸向jiejie抓住白仁的地方,jiejie松开手指,露出甲级哨兵手腕上爪状的红肿烫伤,一丝烧灼的气味弥漫到空气中。 “混到连我meimei都扇你的地步,你干脆别活了吧。”她仍怒视白仁,残存热度的手指勾住夏舒礼的,白仁于是抽回受伤的胳膊。 “有道理,可我不想死呢~” 他仅是借助男性的力量制住jiejie,没使用任何能力,否则jiejie的手腕不会只有一点挫伤,夏舒礼在白仁放手那刻就处理完了。jiejie的生理指标显示出紧张,她继续将夏舒礼往自己身边拽,阻止夏舒礼给白仁净化。 “你扇他了?” “他不配合净化,时间紧迫。”夏舒礼回答,jiejie顿时嗤笑。 “我就说嘛,果然是为这个——打得重吗?” “鼓膜穿孔,下巴应该也裂了一点。” “那不错。” 白仁发出抗议,没人理他。当然jiejie的愉快也是短暂的,毕竟白仁来此不是为了做客。夏舒礼将手机揣进兜里,拎起那几套衣服,白仁扮演绅士拿走购物袋,她也随他去。 jiejie将花篮塞进她怀中时,她摇摇头:“给我可惜了,而且哪有探病不带花来还带花走的。” “就算它马上被哪个傻逼弄坏,也是你的。”jiejie抓住她的手,按在花篮上。 夏舒礼服从了。 “那再见吧,小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