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卌六章:胸膛的跳动震得他浑身发麻

    “瞧小杜,又搁那发呆。”

    杜兰璋看向波西。

    波西椅子凑着水怪椅子,脑袋靠着水怪脑袋。发现杜兰璋看他,反而挤眉弄眼,更加起劲。

    “你说他有啥好琢磨的,一天要发八百次呆?”

    水怪手在数位板上动作,眼睛直盯电脑屏幕:“我周末要去动物园。”

    “发呆就算了,还整天魂不守舍的。”

    “安州动物园这周有熊猫展,我要看熊猫。”

    “你还记得他上周五来上班的表情吗?那魂跟挂嘴边似的。”

    “我两天都去。你去吗?”

    “这星期好像好点了。”

    “什么好点?”

    “去哪?”

    红毛波西和绿毛水怪面面相觑。

    袁云没好气地敲两下桌子:“今天周三,不是周五,你俩少聊几句死不了人。小杜——”

    杜兰璋连椅子带人转向袁云。

    袁云道:“你别听波西瞎扯,他这个人就是嘴上不得闲。”

    “没有,我这周……确实有点不在状态。”

    他已经连着四晚没睡好觉了。

    一闭眼,酒醉那晚的记忆不请自来在眼前飞舞。他翻来覆去,好不容易找到一点睡意,然后心脏猛然一惊。

    「你到底喜欢什么呀?」

    「我喜欢你。」

    胸膛的跳动震得他浑身发麻。

    “我会尽快调整的。”

    “没事,”袁云说,“反正这周也没什么事。”

    “就是,”波西一脚把自己蹬回他座位,“秋祺她们还去越阳放风筝了呢,我们不比她仨勤恳多了?”

    越阳。

    杜兰璋神思动一下。

    文瑛也在越阳。

    说是这周出差,但上周周天的晚上,她就已经收拾东西,去了机场。

    周天白天她照例不在家。

    周六……

    周六他几乎没出房门。

    他这几天都没怎么见到文瑛。

    “看看,又在发呆了。”波西啧啧出声。

    -

    临近五点,杜兰璋打开手机。

    聊天界面的红点很多:推送、订阅、群聊……但置顶的两个消息框安安静静。

    他收回视线。

    文瑛今天还是不回来。

    那他也不用费心去做晚饭了。

    晚上的时间空出来,他可以看书,刷电影,或者……或者什么?

    他不知道。

    都没有太强烈的欲望。

    这时袁云走过来,对他说:“小杜,你可以写几个字给我吗?”

    “写字?可以啊。写什么?”

    袁云拿出手机,杜兰璋跟着摊开本子。他边写,袁云边解释说:“其他组在准备下个月购物节的事,想要几个写字好看的写点宣传物料,我看看你能不能行。”

    “这样。”

    他把写好的纸递给袁云,袁云给纸拍了个照,又对着手机打字。过去一会,他见袁云突然怪笑起来,疑惑是不是自己写的有什么问题,便问:

    “怎么了吗?”

    袁云没说话,反而点了一下手机屏幕;一道陌生的女声随之大叫道:

    “我淦!这是什么神仙字!太太现在在办公室吗?最近有跳组的想法吗?”

    太太?

    他疑惑更甚。

    波西玩着手机,看他一眼,淡淡解释说:“二组组长,老二次元了。二次元懂吗?男的能变女的,女的能长勾八。”他一拍旁边水怪,嗓子夹得又尖又细:“怪桑,故郷のの桜が咲いた。”

    水怪:“滚。”

    波西:“八嘎!”

    杜兰璋:“……”

    他默默看向旁边座位。

    波西眉毛一挑,反应很快地说:“看你旁边干嘛?想小秋祺了?嘻嘻,小秋祺走了,没人护着你,受不了了吧?”

    他把手机举得高高的,边打字边读:“小秋祺,你不在,你的小——”

    手机叮咚一声。

    “哦?你的保护伞来语音了,让我们听一听,秋祺大人有何——”

    “臭波西!狗波西!他妈的!他妈的!”

    波西:“……?”

    办公室所有人全部看向他。

    他表情真是见了鬼了:“妈的不是吧,她遥感超人吗?这也能感应到?”他又点开下一条语音。

    “我真是脑残到家了给他放那个脑残牛子风筝,你们知道谁来了吗?”

    杜兰璋想也不想,抓起面前手机。

    「杜:谁?」

    「大力:文总来了。」

    「淼:文总来的时候秋祺在放风筝。」

    「大力:她一直问我们风筝高不高」

    「淼:文总说:‘高。’」

    众人还没来得及开麦嘲讽,杜兰璋先笑了出来。

    “好可爱。”

    波西:“……?”

    水怪:“……?”

    袁云:“……?”

    波西:“你这话真该叫秋祺听听。”

    -

    一直到回家,杜兰璋的心情都很晴朗。

    吃饭时珍好奇问他:“今天工作很开心嘛?”

    “没啊,和平常一样。”

    “可是你今天回来很开心啊,你前几天一直不高兴的样子。”

    不高兴?

    他停下筷子:“有吗?”

    “有啊,”珍指指她的右前方,“你前几天就像那样。”

    杜兰璋看过去,就见汪汪叫脑袋朝电梯地,趴在电梯前的地毯上。

    珍说:“汪汪叫尾巴都不摇了。”

    杜兰璋心触动一下。

    他放下筷子,走进厨房。冰箱边汪汪叫的食盆盛得并不满,但狗粮规规整整,没有食用过的迹象。

    文瑛离去前,捧着汪汪叫的脑袋说:“我出差几天,很快回来,你在家里乖乖的,好好吃饭,不许捣乱。”

    不捣乱的小狗等了三天,没等来它的主人。

    于是不吃饭了。

    杜兰璋打开冰箱,从保鲜层里拿出一颗青苹果。

    洗了洗,来到汪汪叫面前蹲下。

    “汪汪叫,你想吃这个吗?”

    汪汪叫鼻子嗅动,将青苹果从杜兰璋手里咬过来,然后吐到两只爪子中间。

    它要了,但没吃。

    杜兰璋瞧着,嘴里轻叹出口气。

    珍过来看了看,也是愁眉苦脸:“怎么办,要给文瑛打电话吗?”

    杜兰璋连眨三四下眼。

    “可以吗?”

    “啊?不可以嘛?”

    -

    电话响了有一会才接通。

    杜兰璋屏息凝神,听珍小小的手机里一声轻微的:“喂,珍吗?”

    心跳砰咚一下。

    地毯上的汪汪叫抬起脑袋。

    “是我。汪汪叫不吃饭,怎么办呀文瑛?”

    “不吃饭?我挂一下。”

    电话挂断了。

    汪汪叫却一下来了精神似的,麻溜从地毯上坐起,尾巴一下一下兴奋地来回扫动。

    扫到五六下,电话铃声响起,这下不止尾巴了,半个屁股都在拼命摇动。它一下跳到珍的身上,珍才把电话点通,它已经把鼻子凑了过去。

    文瑛“啧”一声。

    “臭狗,下去。”

    小狗非但不下,反而更用力往珍身上蹦。它一只大型犬,站起来要到珍的脖子;珍架不住它,脚步连连后退。

    “汪汪叫,坐。”

    文瑛下了指令。

    它这才不情不愿,屁股落到地板上,嘴里哼唧不停。

    珍拍拍胸口,在汪汪叫身边蹲下,抱着它的脖子和文瑛视频。

    杜兰璋在旁边看着,想过去,脚下却生根似的,只有一颗心砰咚砰咚。他听着文瑛说话,听她数落小狗,说不吃饭的坏处,说很快她就回来,说……

    没说别的了。

    心又沉下去。

    文瑛最后道:“珍你的课本下周才能到。你老师把试卷和题目整理成了电子版,每周给你发一次,我先把这周的给你。书房里有打印机,你记得去打印。不会用的话,杜兰璋在家吗?”

    杜兰璋终于过去,可一句“我在”还没说出口,文瑛便道:“他在的时候你问问他。你一个人和汪汪叫在家注意安全。汪汪叫——”

    汪汪叫摇着尾巴又想凑上去。

    “——你好好吃饭,回来我给你称重。我还有事,先挂掉了。”

    杜兰璋只来得及看见一个消失的影子。

    那点喜悦和期待跟着“咚”的声音,结束了。

    珍划着手机,又抬头,神情如常地问:“杜,我不会打印,可以帮我嘛?”

    -

    两人坐在打印机面前,看着纸一张张被吐出来。

    珍满脸新奇,纸吐一张,她就收一张,好像在玩什么有趣的游戏。

    杜兰璋看着她手里A4纸上全然陌生的文字。他一直知道珍很小,但此时此刻,那些堆堆叠叠的卷子,那雪白纸张与黑色字符……

    珍真的很小。

    十六岁,高一的年纪。

    黑白试卷上枯燥难解的题目才应该是她的生活。

    他又想起那天饭桌上,珍说的她的来历。

    婚姻、生育、逃婚、远渡重洋的异国他乡,构成了她真实的生活。

    试卷打完了,打印机不再吐出新东西。

    珍小心地把纸抱在怀里:“谢谢杜,我们走吧。”

    两人出去文瑛的书房,门关上。

    珍进她房间之前,杜兰璋问道:“珍,我们白天不在的时候,你一个人在家都干什么呢?”

    “嗯……做家务,等人过来送菜,做饭,吃饭,睡觉,和汪汪叫玩,看电视,”珍掰着手指,抬头冲杜兰璋一笑,“看到你们回来,就可以准备晚饭吃饭啦!”

    杜兰璋跟着一笑,那笑淡淡的,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轻轻说:“这个周末动物园有熊猫展,星期天文总不在家,我带你去看熊猫好不好?”

    珍眼睛唰一亮。

    “那我周六就把卷子全部写完!熊猫!panda!大panda!”

    “不过,”她歪歪脑袋,开心里夹着不解,“杜你知道文瑛星期天都出去干嘛吗?她每周那天都不在诶。”

    杜兰璋愣了愣。

    他也不知道。

    不仅不在,回来的时间也不固定,有时早些,有时晚些。但无论早晚,回来的第一件事,一定是洗澡。

    “可能文总就是有事吧。”

    杜兰璋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没急着进来,站在门后,想到白天秋祺的事,嘴角下意识起来一下,又想到不久前的电话,那点笑就很淡了。

    「我喜欢你——」

    「可以了吗?」

    笑彻底消失于无。

    他缓缓走到床边,倒进被子里。

    醉酒的那夜,他后来其实酒醒了。

    不知道因为什么,闪电在脑中打过似的,酒醒了。

    接着满脑子都是那句:我喜欢你。

    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但「可以了吗?」

    ——到底不是真的喜欢。

    第二天醒来时,枕边那个意外的身影、揽他腰的手、挨近时的温热与香……

    他一度恍然。

    也许酒醒是假的,也许他缠着文瑛一起睡才是真的。

    可「就是你真的缠着我陪你睡觉,我还会陪你睡觉吗?」

    ——到底还是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