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一团乱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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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晚双手双脚戴上镣铐,关在囚车里,被禁军押送入京。 萧珩在父亲的御帐外长跪不起,请求饶恕皇子妃的罪过,被萧桓禁足。 七日的秋猎也因为太子的变故,提早两天结束,众臣跟随皇帝回銮。 人人都知道出了天大的事,却不知到底是什么事。往往就是这样,越是皇家秘辛,越无法窥其全貌。越要紧的,越不能说。 仅仅一天半的时间,星晚的手腕脚腕被镣铐磨出血泡。她没法洗漱,整个人憔悴又蓬头垢面。只有小狐狸不离不弃,窝在她的怀里,露出一双乌溜溜的圆眼睛。 萧珩回京后,便被软禁在太子府,连姬清德都不能随意出府。 柳儿知晓星尘住处,回来第一时间跑去报信。她不知道郡主为何突然被拘,如今被关在哪里。 星尘突闻剧变,心下大骇,他的meimei会因什么事受此牢狱之灾?她毕竟是襄南王郡主,又是皇子妃,究竟犯下何等大错,才会身陷囹圄! 他不能去找萧衍,他知道十七皇子虽然受帝后宠爱,却没有实权。他先想到的是太子殿下,萧珩清楚他的过往,还遣人为他安排了居所。 但是,太子府外把守着层层禁军,别说拜谒,就是传信也递不进去。 星尘心下更加焦虑难安。太子向来勤政,怎会禁足在府中? 星尘连日奔波,拜访了上京以来所有有些交情的官员,却未探查出任何消息。大人们只是摆手叹息,有的人干脆避而不见。谁不知道十七皇子妃突然惹怒至尊,而星尘正是星晚的哥哥,又是质子,身份太过敏感。 星尘束手无策、进退无门,无奈只得拦了宰辅大人的官轿。 封相与襄南素无往来,星尘也没报太大希望。没成想,封相随从问明他的身份,竟让他跟随骄子一道回府详谈。 星尘受宠若惊又喜出望外,他来到宰相府邸,被请进封相书房,下人奉上香茗。 普通会客,一般安排在侧厅,重要人物会被请进正厅。而书房,则是面晤近臣、朋友,或者秘谈的地方。 星尘之前处处碰壁,别说是书房,连茶都没见到一杯。他这个尴尬的境地,不出事都无人愿意主动结交,更何况是突逢大难。 所以,封相的款待可谓是高规格,远不止是仁慈可以解释的了。 封南逐换下朝服,穿上轻便舒适的常服,来到书房。 星尘见到封相倒头便拜,口呼:恳请封大人救救他的meimei。 封南逐亲自扶起星尘,上下打量一番,直接将秋猎发生的事告诉了他。 星尘听到太子怀有星晚的骨rou后,整个人都呆住了。 怎么会这样?太子前不久还命人对他历陈大齐与襄南的局势。他被萧衍搞大肚子是祸事,太子怀上襄南的种,便不是祸事了吗?至尊会怎样处置星晚?会不会同父王一般,认为被对方羞辱,进而起兵讨伐襄南? 星尘着急地问:“大人,我meimei会被至尊降罪吗?” 封南逐面上不动声色,心下也是焦急,“现下郡主被收押在大理寺。至尊应当想得到郡主亲口承认‘秽乱宫廷’的画押证词,以便对襄南发难。”打是未必会打,但从中捞些好处,却是免不了。届时,襄南王吃了暗亏,必然厌弃郡主。萧桓对她是杀是剐,便不会有人在意。 星尘心中慌乱,“这该如何是好?”他也知道,这种滔天大祸,封相也无法斡旋,弄不好还会惹事上身。 封南逐看看他,“本官的学生刚刚升任大理寺卿,看看能否从中调停。世子,如今外面不安全,这几日你便暂居相府,静等消息吧!” 暂且不说星尘被封相礼待的震惊与惶恐,还有担心meimei,整日坐立难安。只说星晚被关在大理寺阴暗的地牢里,寒冷潮湿,吃尽苦头。 第一个前来探视的,竟然是她名义上的夫君——十七皇子萧衍。 小皇子哪里进过监牢,忍着强烈的不适,站在星晚狱门外。他本是抱着看戏的心理,想对妻子奚落一番:你也有今日?让你对本皇子非打即骂,真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可是想到太子哥哥的嘱托,他又不敢笑。他不明白,兄长为何要救这个悍妇。 他脸上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星晚说:“郡主,你怎样了?” 星晚略略抬头,“如你所见。” 接下来,萧衍便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星晚见他良久无语,问道:“你来做什么?” 萧衍咧咧嘴,“我也不想来,是太子哥哥和清德嫂子让我来探望你。我只问你,你把星尘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星晚听到他提及哥哥就来气,两步窜到狱门前,一把揪住萧衍的衣领,恨声道:“你还敢提我兄长?你害他还不够吗?” 萧衍吓得脸色发白,“你这疯妇,到了这般田地还敢作威作福!星尘本就是我的人,你把他还给我!” 星尘发狠道:“你再敢见他,我杀了你!” 远处的女狱卒紧忙过来,用棍子敲打星晚的手指,大喝道:“你都在死牢了,还想逞威风?!” 听到“死牢”二字,星晚和萧衍同时愣了愣。 萧衍指着妻子问狱卒,“她是我的皇子妃,怎会犯下死罪?” 狱卒是个中年妇人,面对皇子,态度恭谨许多,“此事奴婢不知!只知道,人犯明日就要过堂。凡是上了大理寺公堂的人,没有全须全尾出去的,不死也得脱层皮。” 萧衍慌了神儿,他的皇子妃身犯重罪,会不会牵连到他?还是赶快离开此地为妙! 太子萧珩得了机会进宫,在御书房外跪地不起。而萧桓气愤难平,一心要对星晚公开处刑。 南荀君上惊闻此事,险些没有昏倒。他趁着夜色,来到大理寺地牢。 星晚冷得睡不着,揣着小狐狸取暖。只见,狱门被人打开,一个人身穿宽大披风、头戴围帽的人步入大牢。虽然瞧不见脸,也能感受到来者一身的雍容气度。 南荀君上摘下围帽,目光冷肃地看着星晚。 星晚张张嘴,“君上……” 南荀眯了眯眼,轻启朱唇,“郡主,你夜夜与本君缠绵,却搞大了我儿的肚子!你……真是杀人诛心,让我们父子委实难堪啊!” 星晚被君上说得哑口不言,她只能抬头望着对方,手指拽住他的袍角,切切地说:“阿荀,我对不住你!” “阿荀”是他们床笫之间的爱称,此刻听来,君上像被针扎了一般,低吼道:“不要这样唤我!”他艰难俯下身,抓住星晚的前襟,“你知道玷污本朝太子,是什么罪吗?” 星晚委屈地说:“知道。” 君上:“知道你还敢做?” 星晚:“玷污本朝皇后也是死罪……” 君上:“你……”南荀气得肚子抽筋,撑着滚圆胎腹站直身体。 星晚一把抱住他的双腿,将脸贴在他的孕体上,“这个时候,你能来看我,我很是欢喜……星晚自知死罪难逃,你也不必为我费心。咱们便就此别过,你权当没认识过我。好好生下龙种,安心做你的皇后罢!” 南荀君上仰起头,不让眼中潮涌滑落,“真是冤孽!太子为你在御书房外跪了一天一夜,直至脱水晕厥。” 星晚大惊,“太子殿下怎样了?” 君上退后两步,不让星晚碰到他的身子,“你还敢问太子?” 星晚双手落下,头也垂了下去,“是我对不起你们父子……” 君上攥紧衣摆,指节泛白,“这个时候,说这些又有何用!”他见天色不早,自己也不是专程兴师问罪来的,强压下胸中怒火,低声道:“明日你便要受审。切记,大理寺卿问你什么,都不要认!本君与太子……设法救你!” 星晚:“至尊要揪着这件事向襄南发难,你们不要因我受到牵连。” 君上气急,再次弯腰捏住星晚下巴,“其他你不用想,只管保全自己!听到了吗?” 星晚抚上南荀手指,“君上……” 南荀君上深深看了一眼小情人,摆袖离开。昏暗的牢房内,只余一缕馨香。 第二日上午,大理寺公堂。 说是公堂,其实是秘审。此等有辱皇室尊严的大案,哪能公开审理? 两名女衙役将星晚押到堂上,便退下了。上面坐着大理寺卿、刑名师爷与一位案牍——负责记录口供。 大理寺卿一拍惊堂木,“下跪何人?抬起头来!” 星晚抬头,“罪妇襄南郡主、十七皇子妃,星晚。” 四目相接,上坐的大人与下跪的人犯皆是一愣。这大理寺卿不是别人,正是新科状元夏君承。他前几个月拜在封相门下,顶替太子党官员外放治理水患。因其身先士卒、公正廉明,仅仅两月有余,便带领当地民众修筑堤坝,挖通渠道引流泄洪,且查处了一批贪官。回朝复命之际,得封相举荐,受到至尊赏识,越级升任大理寺卿,并得至尊赐婚:尚知柏公主,为当朝驸马。 夏大人盯着堂下的星晚郡主,心道:原以为那夜与我一夕欢好的人是宫中女官,没想到竟是皇子妃!莫怪难觅佳人踪影。 二人一时无言。夏大人身后的刑名师爷用力咳嗽一声,才堪堪拉回大理寺卿的思绪。 夏君承:“皇子妃,你……玷污太子……咳……清誉,秽乱……皇室血脉……可是属实?”说到这里,他心下恻然,这等女子,果然被许多人爱慕,英明如太子,亦不能幸免。若她出身不在襄南,此事也不过是一桩逸闻。 星晚咬着嘴唇,低头不语。 师爷看不下去了,喝道:“大人问话,为何不答?” 夏君承抬抬手,阻止师爷,声音又柔和几分,问道:“郡主,此案是否另有隐情?若有隐情,你尽管道来,本官定会为你洗清冤屈!” 师爷撑大了眼睛,剧本不是这么写,他家大人怎么话术突变,不按常理出招?让他这个辅助都无话可接! 星晚心说:没有冤情。事是这么个事,但也不能让萧桓拿住把柄,发难襄南。她倒不是悲天悯人,担心引发战乱。她深知自己的处境,消息一旦传回去,她便彻底沦为弃子。她和星尘皆会成为大齐与襄南权力之争的牺牲品。 星晚望着目光灼灼的夏大人,昧着良心说:“大人指控我玷污太子,秽乱宫廷,可有证据?”她猜测,太子有孕的秘闻,不能传到宫外。 师爷哪里见过如此刁钻的犯人,上一刻还自称“罪妇”,下一刻又反问主审官有没有证据。是看他家大人好欺负么?师爷出声道:“大人刁妇,竟然以下犯上,扰乱公堂……” 夏大人回头嗔怪地看了一眼,迫使师爷立刻禁声。 夏君承:“不要吓坏皇子妃!” 师爷:“……是、是……”真是见了鬼了! 大理寺卿倾身向前,声音更加柔和,几乎带着笑意,“本官确实没有证据。” 师爷和案牍互相对视,眼珠子快要掉下来。 夏大人继续说:“那么,郡主你也不是被襄南王授意,蓄谋动摇我大齐根基,是也不是?” 师爷很是着急,他家大人这是怎么了?为何将底牌亮给人犯?你这么问,她会招供就怪了! 星晚点点头,“自然不是。” 夏大人安心地靠进椅子里,“此案疑点甚多,暂且停止审问。将郡主移至天字号牢房看管,不可怠慢。” 等衙役将星晚带走,师爷对夏君承说:“哎呦,我的大人哪,您怎么就此休庭了?犯人有几个会自己认罪的?不认便要动刑!” 大理寺卿将脸沉下来,“皇子妃是什么身份,皇子之妻,至尊儿媳,金尊玉贵的身份,怎能动刑?” 师爷:“她再金尊玉贵,已然进了大理寺的门,便是至尊要审出个结果。” 夏大人一拍公案,“你是主审,还是本官是主审?事关皇族,岂可草率。今日至尊要严惩郡主,明日若回心转意,我等对她用刑,至尊可不会怪自己出尔反尔!” 师爷细一寻思,确实如此,天家最是反复,还是他家大人想得周到! 宰相府,书房中。 大理寺卿夏君承跪在封相面前,重重磕了一个头。 封南逐皱眉,“夏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夏君承:“学生求老师救救十七皇子妃!” 封相神色一凛,“你如何识得星晚郡主?” 夏君承:“琼林宴当日,学生被人下了催情药,赤身扔在一间房内,幸得郡主解救,方能全身而退。事毕后,郡主还将学生送回客栈,不然学生便要身名狼藉、仕途尽毁了。” 封南逐心道:相似的剧情,雷同的手法,又是催情药! 封相:“你救她,是想报答郡主的救命之恩?” 夏君承咬了咬嘴唇,手指抚上肚腹,红着脸说:“一夜春宵后,学生发现……自己已然怀上郡主的骨rou,至今三月有余。” 封南逐惊得倒退数步,“可是你一月后便要迎娶知柏公主……” 夏君承闭上眼睛,复又睁开,“治水之时,学生曾经晕倒过两次。当时以为劳累过度,下腹胀痛也并未多想。回京后,又得至尊封赏,紧接着便是赐婚。直到近日,学生看了大夫,才知竟是有孕了。学生残破之躯,不能再尚公主,混淆皇家血统!” 封相:“不行,你与知柏公主是赐婚,悔婚便是抗旨!这个亲,你必须要结;这个驸马,你也定然要做!” 夏君承膝行两步,“学生腹中骨rou如何能藏?” 封相咬咬牙,“抗旨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你先成亲,其他的事,日后再慢慢运筹。” 封南逐胸中气血乱窜,他的学生竟然也怀上心仪女子的骨血,他不仅落于太子身后,连这微末小官还不如。他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