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病（23）
《林徽因传》里有一段话：人的一生要经历太多的生离死别，那些突如其来的离别往往表现的措手不及。有些转身，就是一生，从此后会无期，永不相见。也确实如此，那些看似悲壮的离别场面好像在普通人的生活里并不常见，而常见生死离别大多似乎都是平淡的，没有西出阳关，没有长亭外，古道边。也许是某个清晨，毫无预兆的，有的人，就留在了过去。 孟老师就这么去了，轻飘飘的一句“尽力了。就彻底宣告了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的消亡。自发让路的学生们顿住了，悄无声息的望向了孟老师唯一的亲人。出乎意料的，这位女士比所有人想象的更加坚强，她只轻轻朝医生点了点头，道了声辛苦了，随后又转身向前来探望的人深深的鞠了一躬。 简隋英实在看不下去这种场面，推开一群人走上前去把孟茜扶了起来轻声安慰道。“别忍着，该哭就哭，坚持不下去的话我的肩膀给你靠。” 孟茜起身用力的摇了摇头，又拍了拍简隋英的手臂柔声说。“真……没关系，从他进医院的第一天起，这个准备，我就做好了。谢谢你了。” 孟茜都这么说了，简隋英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扭头把目光投向了晏明绪，晏明绪缓缓的走了过来，却没有说什么，只点了点头，低低的道了一声。“节哀。”逝者已逝，多说也改变不了任何结果，晏明绪深知这个道理，只拉着简隋英把时间和空间留给了孟茜和那些还没有从巨大的悲哀中缓过来的人。 “你真不过去吗？”简隋英被晏明绪拉到远离人群的位置，看着那一群人纷纷向逝者唯一的亲属诉说着什么又忍不住担心起晏明绪来，他总觉得晏明绪有时候温柔的过分了些，连表露巨大悲伤的时刻都要留给别人。 “不用了。”晏明绪摇了摇头，余光瞟向了那些人又迅速转了回来轻声说。“该说的上次都说完了。也……没什么遗憾了。” “那好吧。”简隋英打量着晏明绪的神色，看他的神色不似做伪也不再强求，就只静静的陪着晏明绪站在角落，看着孟老师的遗体被缓缓推出来，又推到楼下。其他人始终跟随着，而他们两个，就静静的呆在离他们不远处静静的观望。 他们就这样不知道观望了多久，直到郑主任缓缓的从人群中皱着眉撤了出来，不妨看到了晏明绪和简隋英，他眼里似乎还带了些诧异随后又转为犹豫，踟蹰了一会儿，郑主任还是咬了牙走了过来，声音艰涩道。“你们……还没走啊。” “嗯。”晏明绪也不知道该和郑主任说些什么，前几次他们的对话并不算愉快，晏明绪知道郑主任对他是有怨的。不过也因着他，晏明绪才知道了孟老师患病的事儿。晏明绪神色复杂的看了眼郑主任，默默的等着他后面的话。 “出去说？”郑主任扫了眼四周不算静的地方提议道。“这儿不让抽烟，憋着怪难受的。” 晏明绪点了点头，拉着简隋英的手和郑主任慢悠悠的下了楼，三个人在室外找了条长椅坐定，郑主任才从口袋里掏出盒烟，抽出一支递到晏明绪手边儿，晏明绪摆了摆手拒绝后，郑主任又递到简隋英手边儿，简隋英也没接。郑主任苦笑了一声把烟放到自己嘴边儿，点燃后又深吸了一口才缓缓道。“这阵子我天天过来，总想着能多看一眼，能多听他说一句。以前上学时候没觉得，还总溜号儿，现在像听不够似的。” 晏明绪和简隋英都没插话，郑主任就低声继续说着。“以前听他讲的都是些大道理，课本上那些东西，说实话，听进去的少。最近啊，他开始跟我讲那些柴米油盐，没想到，这些还真听进去了。他说，世人慌慌张张，不过图那几辆碎银。这玩意看着俗，但是还真能解世间万种愁，最起码能保老人晚年安康，幼儿无忧入学。我知道，他是在变相告诉我们，你做的没错，你虽然没保他，但是保的是民生。他从来都不怪你，也不想……让我们怪你……“ “每个人立场不同。”晏明绪淡淡道，这他说的是实话。他做这事儿的时候，本来也没期望有多少人能理解，而且他足够幸运，能够理解他的人始终就陪伴在他身边儿。 “得了吧。”郑主任自嘲般的笑了一声。“我们格局不如你，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就算有你这个格局，也受不了那些压力。就看来这些人，哪个白眼不是冲你的，换成我，我受不了。我也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所以才调走了。清闲点好。”郑局长压灭了烟的最好一点火慢慢的站了起来，像在校园时候一样，熟稔的拍了拍晏明绪的肩，嘴上却说着。“晏厅长，要干就干到最好，孟老师也说了，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以后经济发展就靠你了。虽然我不还是没打算回来帮你，但是最起码，也能理解的了你了，相信他们不久也会的。”说完郑主任又轻笑了一声，扫了眼双手始终交握的晏明绪和简隋英低低的说道。“不过，看起来你也不在乎了。有人懂你，而且人家比其他人更重要。”说完，郑主任朝晏明绪和简隋英摆摆手头也不回的往回走了。 简隋英望着郑主任远走的背影，半晌，到底没憋住扭头朝晏明绪道。“不是，他有毛病吧，说一大堆，结果既不打算回去帮你，也不打算帮你解释几句。” “谁知道了。”晏明绪本来还对郑主任的话若有所思，随即就被简隋英给逗笑了。“我也以为他想通了，想回来帮我搞经济建设来着。” “切。”简隋英翻了个白眼儿，又叹息了一声道。“算了，像你说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立场，他估计也没打算把自己架的多高，就想安安分分过一辈子。人之常情。不过他这样，追茜姐有点儿难吧。” “你看出来了？”晏明绪略显惊异的对着简隋英说道。 “这……不难看出来吧……”简隋英皱了皱眉。“你说他有戏吗？” “不知道。”晏明绪如实说道。“上学时候好像就开始了，谁知道能坚持到现在。你对这个有兴趣？抽空帮你问问？” “得了得了。也没那么大兴趣，就随口一问，懒得管别人家的事儿。还是顾好咱俩吧。”简隋英笑眯眯的说。“现在感觉好点儿了吗？” “没多大事儿了，也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刚才就是太突然了，没反应过来。”晏明绪低声说道。“我们先回去？时间还早，你不是要去看健身器材。” “哦。那个啊。”简隋英想了想说道。“那个不用看，我找人订就行。” “那好吧。”晏明绪点了点头也没多想，和简隋英缓缓离开了医院。 孟老师已经去了，可其他人的日子该过还得过。尤其是经济变革计划，已经到了一个关键时期，所有招投标的商人的投标书已经递交上来了，项目组也在进行着严格审核。简隋英也投标了一个项目，打算承接政府建造的一个科技园的项目，这个项目是个长期工程，总投资数十亿，规划面积大约有150万平方米，共分七期开发建设，一期建成后，简隋英也打算申报入驻进去，着手经营数字经济。目前房地产越来越不景气是铁打的事实，简隋英也准备赶这波东风准备企业转型。 不过这些计划他都没和晏明绪提起，不外乎其他，事业上的事儿，他还是打算自己使劲儿，说白了，就是他那股逆反心里又上来了，生怕跟晏明绪说了他也投标，晏明绪悄悄给他开个后门儿什么的，对于事业方面，他还是有自己的执着的，虽然其他关系他该走也走，可到晏明绪这儿，他就是不想让晏明绪插手。 晏明绪也能明白简隋英心里想的是什么，所以在看到提交上来找投标的企业的时候也没选择了默不作声。有知道他们关系的人小心翼翼的试探过晏明绪的意思，晏明绪也是一笑置之，用了句“资质优先“给应付了过去。 剩下的就是生活上了，简隋英订的那套器材已经到了，刚让人装好，简隋英就兴致勃勃的上去做了几下卧推，可他最近身体素质着实不怎么好，刚运动了一小会儿就觉得有点力不从心，于是又兴致缺缺的下了来，可那套器材都订好了，简隋英眼珠一转，把目光盯上了晏明绪笑嘻嘻道。“要不你先来呗，你不是总锻炼吗？” “合着这东西是给我买的呗。”晏明绪正坐一边儿看书，不妨就被简隋英盯上了，无奈的叹息了一声说道。“好歹你先新鲜一阵儿再丢给我。” “你先来，我后来。一样的。”简隋英说着就把晏明绪从椅子上拉了起来，边推他边说。“快快快，动一动，天天坐办公室还做不够啊，好不容易有机会，赶紧运动一下。” “行行行，别推。”晏明绪把书丢到一边缓缓道。“我换件衣服就来行了吧。” “行啊。那你快点儿啊。”简隋英放开了推着晏明绪的手一拍脑门道。“哎呀，差点忘了，我订的这套能连手机记录体脂率，每次运动完可以打个卡，手机给我，我给你下下来啊。” 晏明绪已经准备走回房间换衣服了，听简隋英这么说，头也没回道。“手机在桌上，自己拿。” “知道了，我下完了软件你记得别删啊。以后能一直记录。”简隋英说着，从桌上拿过晏明绪的手机慢悠悠的扫码下了个软件，随后又拿出自己的手机，有些心虚的朝屋里探了探头，见晏明绪还在卧室里，没注意外面的动静，于是大着胆子从自己手机上又导了个软件到晏明绪的手机上，随后又装模作样的给那个软件改了个 body fat mass的名字，才把晏明绪的手机放了回去。 当然晏明绪对此是毫无察觉的，他在简隋英的催促下，把那一整套器材体验了遍，又按照简隋英的要求在简隋英所说的那个软件上了打了个卡，随后又有些疑惑的问道。“怎么两个软件？一个记录体脂，另一个怎么也是？” “哦，那个和我的是连着的。”简隋英头也没抬的说道。“互相备份用，平时没什么用，反正他都给两个了，就留着呗。万一第一套不小心删了还能看这个。” “还挺严谨。”晏明绪笑了笑，也没怀疑。放下手机后直接去了卫生间洗澡，刚运动完一身汗，他还是有点儿洁癖的。所以也没注意到简隋英心虚的抹了抹额角，以及那声轻叹。“怎么这么好忽悠啊，都有点不好意思了。”简隋英如是说道。 晏明绪好不好忽悠这事儿另说，不过他确实是没在意简隋英在他手机上到底安了什么。最近他安排过去查看简隋林的人又有进展了，晏明绪还在看最新的报告，就接到了那人的电话。 据那人报告，他最近闯出来的祸大大小小也有四五起，比如说醉酒和人发生口角，街上大嚷大叫，顺便还小小的剐蹭了一下，那人说的时候未免觉得有些羞耻，抹了把额角的汗声音艰涩道。“厅长，真的，再这么干下去我估计我都要成警察局重点监控对象了。” “说进展。”晏明绪没理会他这些抱怨沉声道。 “哦，进展就是已经成功的让几个便衣出来制止过了，还不止一次。我现在可以黑进各个房产中介的系统里去看了吗？重点看他们最近成交的记录？” “可以。”晏明绪点点头说道。“不过系统只是辅助，他就算真换房子，也极有可能不走正规途径，而且用的不会是真实姓名，你还是得自己跑，多注意一下周边有什么待售和待出租的房子。包括已登记的和未登记的。” “知道了。” “还有别的事儿吗？”晏明绪耐着性子问道。 “还有就是……”那人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要是我真发现他的话……” “什么都不用做，盯紧，然后联系我，你的工作就结束了。”晏明绪吩咐道。 “那好，没别的问题了。” 这次是真的快了啊，挂了电话后，晏明绪敲了敲桌面想道。还好最近隐藏的好，简隋英再也没有问过他有关这些的话题。晏明绪也略微放下了些心，可他不知道的是，他的这个电话全程都被简隋英用自己的手机听了个清清楚楚。 简隋英听着这两个人商量完以后又挂断了电话，看着他手机软件里显示晏明绪所在位置的那个红点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道。“还真以为自己瞒的好呐。”说完又有些不忿的点了点手机道。“说清楚啊，是你先瞒着我才干的。到时候发现了也怪不到我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