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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出门前,我再次拿出那部能用的手机,翻看原来的照片,最终又拆下来的电池收好。 我直觉地认为应该把已知的东西交出去,这样就不会把未知的谜底留给别人。 “要和我一起看看吗?” 我拒绝了。 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路去学校的栅栏外的巷子里走了一圈散散心。 一摸空空的口袋,我猛地想起和陆晓婷见面时无意中把小区门禁卡落在了座位上,马不停蹄地折回去找。 我向捡到它的店员道谢,还没出门,从玻璃的倒影里看见了熟悉的人影。 “可意——好久不见。”徐岚岚扑过来抱住我,我直接跌坐在旁边的竹椅上。 高睿手里端着一杯奶茶,她把头发剪得更短了,刚好盖住耳垂。 “考得不错啊,比一开始我看见你的时候厉害了很多。”她自来熟地走上前拉我起来,“真可惜三十号出成绩那天你请假不在,你不知道他们几个老师把你夸成什么样。” “就是的!你不知道那几个平时很拽的男生被你在数学上甩了一大截,都气成什么样了,在那儿说‘最后一题’少给了过程分呢~” 徐岚岚点头如捣蒜,不忘掐着手指夸张地模仿吃不着倒说葡萄酸的嘴脸。 “我妈都让我跟你买学霸笔记,你卖不卖?我高价收!”她捧着我的脸,一本正经地开始吹牛。 “是啊,岚岚,你不知道,可意平时真是有在好好学习呢,”高睿淡淡地瞥了我一眼,“什么都是jiejie教的,学习效率很高呢。” 我听出她是在故意踩我尾巴,明明是一句外人听来特别正常的话,落到我耳朵里多少有几分嘲讽和调侃。 不过此时我没兴趣搭理,尴尬地抽了抽嘴角,敷衍地说了句“还行”,转身要离开。 “等一下,喻可意,今天你看见陆晓婷了吗?”高睿忽然拦住我。 我困惑地转头,两个小时前我才见过她。 “嗯。” “那没事了,”她摆了摆手,“陆晓婷跟你说什么了吗?” “没有啊,”从高睿的语气,我直觉地判断她俩之间好像不太愉快,“就是问我要了些东西。” 徐岚岚睁着大眼睛在我俩之间来回扫视,小声念了句“这是在说谁”,没人回答,她自个儿在一边踢石子儿玩去了。 “陆晓婷最近都没和我联系,打电话和发信息,都联系不上,”高睿重重地叹气,“她或许跟你说过了,她想给她mama翻案,对吧。” “嗯。” 话题就此打住,和徐岚岚一起逛了会儿街,买了些小玩意儿,陪她回到小区门口,目送人走远了,我才把憋了许久的疑问抛给对方:“为什么她不和你联系?你们吵架了吗?” “没有吵架。”高睿低下头。 我习惯了她对任何事情高高在上冷静旁观的样子,倒是第一次看到她表现得如此受挫,忍不住感到惊讶。 “她需要请一个好的律师,然后我就帮忙联系了,是之前和我姥姥交情很好的一个律师阿姨,很靠谱,之前当过公司的法律顾问,后来辞职了自己开事务所的。” “所以呢?律师她不愿意吗?”我追问。 “答应了,但是……” “但是因为有一点点可能会牵扯到我哥,所以她答应我之后立马去征求了一下我姥姥的意见,结果我姥姥很生气,让我不要再惹事,不要提任何跟他有关的事。” “其实根本就不会有风险的……我都听他们说过很多次了,我哥只是蠢,被人当挡箭牌了,再说,他都死了这么久了,能把他怎么样呢?” 树底下有只蝉开始没命地拉长嗓子尖叫,惹得路过的卷毛宠物狗开始狂吠,然后它的主人开口抱怨,寂静是颗软烂的桃子,突然爆开的刺耳吵闹声像张大嘴巴之后重重地咬在坚硬的桃核上,无法发泄的烦躁从心底烧起来。 “她或许……是担心你……” 担心什么呢?我无法具体形容,或许站在姥姥的角度,不放任自家的孩子继续胡闹是对她的一种保护。 毕竟在东拼西凑的形容里,姥姥始终无条件偏爱她,甚至超过亲生女儿。 “怕你分心不好好学习吧。”我挤出一个笑容宽慰她,“没准陆姐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她把我其他的卡都停了,现在我花任何一笔钱都得经过她同意。不管,反正离我成年还有三个月,等着吧。” 高睿蹲在路沿上,赌咒似的发誓。 她对“成年”二字格外执着敏感,像个平时沉稳懂事的孩子因为吃不到想要的糖就开始暴露本性撒泼打闹: “等我成年生日那天,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成年?是有什么到那天才能履行的约定吗?”我忍住嘴角看热闹的笑意,好奇地问。 “律师阿姨说我出生的时候我妈和姥姥签了一份财产赠予合同,等我十八岁了,我就可以有自己的小金库,到时候就没有人可以限制我支配自己的行动了。” 话一出口,她自己便意识到希望渺茫,心虚地把头埋进膝盖里。 “喻可意,你觉得呢?” “所以高睿,你为什么一定要帮陆晓婷呢?”我问出了藏在心里许久的问题,“除了向他们证明哥哥是个无能的败类,而你比他聪明,比周围的人更加成熟,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理由吗?” 一抬头忽然发现天暗了下去,飞舞躁动的蚊虫逐渐平息。 原来已经快八点了,难怪。 “包括……对我,也是想证明自己有足够的洞察力,比我看人识人更加清楚,是这样吗?” 我其实并不想质问什么,然而一连串的问句总会有步步紧逼的嫌疑,尽管我已经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平和。 “不是这样的,喻可意。” 她摘下眼镜,透过镜片看头顶上的路灯。 “我只是觉得,或许我们的处境有相似的地方,一开始我主动和你联系的时候就这样说过,或许你已经忘了。但自始至终,在我心里,我们都是相似的人——我面对自己家里的‘爸爸mama’,就像三块毫不相关的拼图。” “每到这个时候我就会想起你,我会觉得你面对他们三个人也是如此。” “你有这么想过吗?” “还是你一直在努力让他们接纳你?” “我不需要,”我说,“和你一样,我也在等着成年然后能独立离开的那天,而不是讨好他们换来一点怜悯和包容,又不是需要收容的宠物狗。” “那喻舟晚呢?” 面对我的沉默,高睿追问: “喻可意,你是不是觉得,她是这个家里唯一对你好的人?” “不是因为这个。” 我给出否定的回答。 这样的结论,我这个人又和谁给rou吃就视谁为主的宠物有什么区别呢? “我不了解你,喻可意,我猜不中你的想法。” 分明是带着嫉恨与羞辱才对喻舟晚下手的,我更希望她恨我恨得彻底些,把牙关咬出血来,在我亲吻她的时候拼命地干呕想吐,然后尖叫着让我滚远点。 但自始至终不变的,我都贪婪地希望我们之间的纽带能吸收营养缠绕得更深——恨意与爱恋作养料,最终都是殊途同归。 “但是我希望你不会对自己有所亏欠,不管什么时候,不管面对任何人,”她认真的像要作出一份郑重其事的保证,“如果你需要我,我一直愿意站在你这边,以朋友的身份。” “你不回去吗?”她看了眼手表。 “我已经到了啊,”我指了指黑暗中的居民楼,“我搬出来住了。” “主动还是被迫?”高睿望着我笑,“这里还行吧,至少离学校近,不过可以看出了他们确实不喜欢你,喻可意,你得清醒点,别被他们唬住了。” “我知道的。” “那你打算怎么整治他们呢?就这么轻飘飘地让他们欺负你吗?”她歪了歪头,眼珠一转,在心里简单估摸了一下我目前的境况,似乎并不觉得乐观。 “可以等我独立了再说,”我决定把思考和斟酌的时间拉长,“至少现在我走不出这个地方,还是有点困难。” “都可以,看你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