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104
手撑到地板上,右腕骨连着处虎口迸发出尖锐的刺痛。 可能是扭伤了。 我扶着墙艰难站起来。 窝囊,我心想。 “就因为她不愿意离婚,你就杀了她?”我捡起地上的茶杯片,“你害死了我mama,石云雅,你杀人了啊,你真的一点都不怕吗?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在你面前死掉,你不会做噩梦吗?” “呀,好笑了,我好心解答你的问题而已,说这种话干什么?我没有杀她,我又不是杀人犯,”石云雅掸了掸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她的死因是心脏病,医院死亡证明上都写着,如果你想追责的话,你觉得警察会信?我不过就是随口一说。” “喻可意你别瞪着我,”面对我的愤怒,她一手扶额作无可奈何状,“你那双眼睛瞪那么大,跟你mama死前一模一样的,吓人。” “要怪就怪她杨纯自己命贱,拿了钱又反悔。离个婚而已,我这个人就在意名声,好端端的我可不想被扣上小三的帽子,反正她什么都没有,也没人稀罕这种拖后腿的女人,成全大家,对彼此都好。” 明明是亲手促成的死亡,石云雅自始至终表现出的都是一副无所谓态度。 她有足够自信可以把自己从事件里摘出来,彻底脱身。 不管是我还是陆晓婷,都无法伤她半分。 除非让自己一同坠入地狱。 对于我采取的反抗,包括插足其中试图“破坏”她家庭关系的事实,石云雅全当是在看一场幼稚的独角戏。她可以动动手指让我留下,像投喂流浪猫狗那样地接纳我,自然可以在任何时候把我赶出去。 如果我早点知道杨纯的死由她亲手促成,我是不会主动和她扯上任何关系的。 我没有能力保护自己,最后会被赤裸的事实撕得粉碎,就像陆晓婷那样。 如果不是外婆还替我撑着最后那块尚未倒塌的多米诺骨牌,我不敢保证自己不会成为下一个她。 “你做这些都是为了喻瀚洋,现在被你当成宝贝的男人死了,你最后不也什么都没得到?”我动了动完全僵住的手腕关节,疼痛让我清醒过来。 提起喻瀚洋,石云雅的眼睛动了动,显然是戳到了她的心事,不过并不足以撼动她高高在上的地位。 “那又怎么样?人都死了烧了,你指望我去跟他殉情不成?” 她发觉我的右手动弹不了,啧了一声,继续以嘲讽的语气说道:“我跟他结婚不过是念在旧情,男人么……听话就行不出轨不闝倡,就已经胜过了大多数人了,虽然你爸没什么大出息,对我倒不坏,当然对你mama,另说。” “不过他死了对我来说倒也不算坏事,不然我还不知道找谁替我背锅呢,现在人死债清 省的陆晓婷那个疯女人阴魂不散,”她摸了摸手上的刀伤,“一命换一命,本来就是他没把事情办好,我本来就不欠陆晓婷什么,你看,老天有眼都不收我,证明他觉得我不该死,我石云雅活了快四十年,没做错过事,没有对不起过谁……” 捏着的那枚杯子残片,我朝她扑过去,就此打断了她放出的猖獗话语。 石云雅对我的发疯早有准备,掐着我的肩膀将我掀翻在地,唯一能用的手使力不便,仅在她的下颌连着脖子的位置浅浅划出一道血痕,自己的手心则被扎的鲜血淋漓。 “喻可意你疯了!”石云雅难以置信地摸了一把,如果不是她后退一步及时躲开,恐怕我的冲动已经酿成不可挽回的悲剧。 她没想到我会真的动手,而且并非胡闹扯头花,而是直接朝她的命门下刀。 “你想杀我?来啊,看看到底谁才是那个该死的。” 她看到我摔倒的时候伤了右手,在打斗时石云雅趁机抓住我的手腕朝反方向掰,我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被直接踹倒在地。 “想跟陆晓婷一样蹲监狱就直说,我成全你。”屡次和和死神擦肩而过,石云雅现在是豁出去什么都不怕了。 这样对峙的情景,就和当年她面对杨纯时几乎一样。 不行…… 不能让她第二次杀死mama。 还有最后一颗砝码。 最后一颗砝码…… 不能让她小人得势之后甩手离开。 我被她掐住脖子,在她的手上挠出数到血痕之后才挣脱,在濒临窒息的境况下,我近乎癫狂到失去理智,躯体的行为都不受控制,头脑却足够清醒到能组织语言文字,营造出一种清醒的假象。 “阿姨最在乎的人,应该是jiejie吧……”我缓缓地站起来,“对吧?” “jiejie?哼……你有什么资格喊jiejie!喻舟晚是我女儿,跟你没关系。”石云雅嫌弃地白了我一眼,正打算抽身潇洒离去,却被我拽住。 “不能算完全没有关系吧……”我眯了眯眼。 “是,你俩是同一个爸爸,但是那又能怎么样呢?你亲爸已经被你害死了!” “石云雅,喻舟晚知道你做的这些事吗?” “你想跟晚晚吹耳边风,让她来威胁我认罪?笑话,”她冷声呵止,“我警告你,喻可意,你别想再碰到晚晚一根汗毛。” “我不知道你跟她说了什么,把我女儿教成了这种样子,但我作为喻舟晚的亲妈,我有必要替她整治一下你这种人,绝不能出现在她的圈子里。” “阿姨真的很爱jiejie啊。”我一副皮笑rou不笑的神情,“她的交际圈,她每天做的任何事情,你都能逐一排查吗?” “只要我愿意,她有什么不肯告诉我的?也就是遇到了你这种小杂种才学会撒谎,亲妈都不认了。” 从内到外都很痛,我一点点缓过来才能说话。 面对石云雅的振振有词,我隐约看到她毫无波澜的防御有了一道微不可见的裂痕。 果然唯一的弱点只有喻舟晚啊。 可是我下不去手,利用她的弱点来伤害石云雅,这正是我一开始接近她的目的,可我想到她说“想见我”的语气,纵使现在气急想掐死石云雅,可我依旧无法让自己残忍地对喻舟晚下刀,在她交付最信任的柔软时剥掉她用以自我保护的尖刺。 “喻舟晚……真的什么都告诉你吗……” 石云雅沉浸在亲自塑造的被高墙环绕的城堡里,喻舟晚是她亲手捧出来的唯一的公主。 喻舟晚想要自由,自由高过一切,这是她唯一渴望的东西。 为此她可以舍抛弃其他的累赘,在这种情况下,我竟意外地获得和石云雅划上等号的资格。 “晚晚跟你这种有妈生没妈养的野丫头永远不可能是一路人……” 话音未落,我发现她的视线停滞在门的方向。 “喻舟晚?”石云雅大步冲过去,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她,“你回来干什么?” 面对眼前的一片狼藉,和原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石云雅,喻舟晚茫然而呆滞地往前迈了一步,确信眼前的一切不是幻觉。 “妈……”喻舟晚看到石云雅手臂上渗血的纱布,还有我那张狰狞可怖的脸,“你们……这……” 才两个月不见,喻舟晚站在那像是换了个人。 不同于以往穿外套时的严谨刻板——总离不开严丝合缝对上的扣子以及打理得没有褶皱的腰带,她的风衣松散地敞开搭在身上,露出内搭的薄绒衣。 喻舟晚以往是极少把头发放下来的,大部分时候是一丝不苟地梳好,连洗完澡吹干后都必须发带松松地挽着。 现在她却顶着一头被风吹乱来不及打理的披肩发见人,周身萦绕着随性而散漫的气息。 “回来干什么?”石云雅横在我和喻舟晚之间,“你不是之前和我说开学了要好好上课没空吗?” “妈,你这手是怎么了?还有你的脸……” 石云雅猝不及防地出现在此处,导致喻舟晚在短时间内没反应过来到底要和她说什么。 “这种事你不需要管,”她把胳膊从喻舟晚手里抽出,“你回答我的问题,你回来干什么?” “我回来……拿东西……”喻舟晚近乎嗫嚅了,“妈你在这儿……算了,我们回去说吧。” 她不知道面对眼前的残局该做什么才好,于是下意识地又选择逃避。 “喻舟晚你别命令我做事,我想在哪就在哪,我来找这个小丫头算账,”她哼了声,“你想回去?好,回去,正好今天替你爸过头七,不是不行啊。” 喻舟晚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她转头看向我,张了张嘴没酝酿好要说什么,却被石云雅猛地一把拽走。 “你们这是到底要干什么?”喻舟晚发疯似的挣脱,“他怎么死了?出什么事了?” “你问喻可意啊,”石云雅叉着手,努嘴示意她看向我,“喻舟晚,你那好meimei不知道哪里找来的疯女人,把你mama告上法庭了不说,还差点连我和你爸一块捅死了,我是命大了没伤到要害,你爸被那疯女人硬生生地砍死的时候,她还在旁边全程看着呢。” 喻舟晚没来得及消化石云雅所说的信息,就被她推到我面前,自始至终都像石雕像般面如死灰。 “你看我的脸和脖子,刚才就是她划的。”石云雅自从见到了喻舟晚后愈发地狂躁,“你还拿她当你meimei?这是要杀了你亲妈的魔鬼啊。” “喻可意……” 喻舟晚叫我的名字,以一种我从没听过的口吻。 猜不出面前的人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心理才艰难地吐出这三个字。 哦,因为距离足够近,我又发现了一个变化的小细节,原先喻舟晚是更倾向于穿平底的运动鞋的,现在她换了增高的马丁靴,我需要稍稍抬头才能和她的眼睛对视。 时隔两个月不见,重新出现在我面前的她,好陌生啊。 喻舟晚没有问我石云雅口中的描述到底是不是真的,而我也没有立即矢口否认。 我苦笑,接过她的话,说:“如果我知道你对我mama做的那些事,当时我就应该替她下手的,趁早做个了断。” “喻可意,你来这边,目的不就是不想让你爸和我好过吗?”断定我不会当着喻舟晚的面发疯,石云雅干脆把话挑明了说,“现在你如愿了,你爸死了,临州就那么点大的地方,谁都知道我上过法庭被人告了,小小年纪,这一手整人的花招倒是玩的厉害,喻舟晚,你被她骗的团团转吧。” 我猛地撞开当在面前的喻舟晚,抬手就要打到石云雅的脸。 她离我那么近,这次一定可以。 我讨厌她那张说个不停的嘴。 喻舟晚反应迅速,抬手一把箍住我,力度之大,几乎把我拽了个踉跄。 我不真的她阻拦的动作出于本能还是深思熟虑。 原本就扭伤的右手又被撞了一下。 真的好疼啊。 怀疑是不是错位了。 我回头看向喻舟晚,因为疼痛,眼泪不要钱似的顺着脸颊流下来。 “喻舟晚……” 我知道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松开手让我继续伤害石云雅的,便完全放弃了抵抗。 本来也就没什么力气了,她松开箍着我的手臂,我便跌坐在地上。 她没做错啊,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伤害自己的亲生母亲,更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亲手送进地狱,可是藏在那张面具之后的人到底现在正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呢? 我想,应该是怨恨我毁了她的家庭吧。 “喻舟晚,”我抬手抹眼泪,顾不得疼痛胡乱揉搓,越揉越疼,越疼眼泪流得越多,“是她亲手杀了我的mama啊。” 面对杀死自己mama的凶手,我无能为力。 我往前退了一步,喻舟晚依旧站在原地没有让步,她没有做错,她的选择是对的,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继续犯错。 可我已经没办法就此打住了。 我不甘心啊。 在起身的瞬间,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猛地沉了下去,粉身碎骨。 “jiejie,你还是要护着这个杀人凶手吗?” “喻可意,你冷静一下。” 我从来没有听她用这种训斥的语气对我说话。 真伤人啊。 我还没有立场去指责她。 我努力稳住呼吸,尽量清晰地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你想不想听我跟你说说,你mama她到底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然后又踩着别人的尸体逃脱惩罚呢?” “原本不是这样的,我mama她不应该死的,”我松开了手里的碎瓷片,过了许久它才从手心里滑落,叮当一声掉在地砖上,低头看,才发现原来上面布满了粘稠的血,“我本来也不是这样的……我应该过正常的人生的,有mama和家人,从来……我也没有觉得自己的家因为穷就见不得人,相反,我应该是过得幸福的。” “至少……不该认识你,不然我不会在这一年过得那么痛苦。” 我站在她们的对立面。 我卑劣地希望喻舟晚说出哪怕一句否定的话,至少证明他心里的天平曾有稍稍我倾斜的趋势,可是她依旧木然地凝视着我。 也对,毕竟我现在是杀她母亲未遂的凶手,她没有报警追责,这已经算我仗着之前的感情。赊了一笔莫大的宽容。 那个信誓旦旦说想见我的人,为什么在分离和重逢的时候都让我觉得好难过。 “jiejie这一年……也过得很痛苦吧,”我叹气,“以后也不会再见到了,没关系,你应该开心才是。你放心,我不会成为陆晓婷,不会为了别人毁了我自己的人生。” “不过……你啊,在mama面前装乖乖女装的很累吧,”我步步紧逼,直到离她鼻尖的距离不足一指。 喻舟晚下意识地向后挪了一步,微小的动作,彻底击碎了我对她最后的依赖。 “阿姨刚才和我说你们之间没有秘密,我好奇,你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和她的事情呢。” “如果她知道了,你还能继续当你的乖乖女吗?她还会不会让你拦着我呢?” 我看到喻舟晚的嘴唇因为恐惧变得失去血色,以及石云雅的脸在猜忌中不断扭曲。 真好笑,刚才沆瀣一气要对抗我的母女联盟轻易举就被一句话挑拨得分崩离析。 “喻可意!”石云雅揪住我的衣领,“你对晚晚做了什么?” 喻舟晚想拽开她,却再次扯到我受伤的右手。 这次是不怎么疼了,有些麻木。 “没什么啊,我能对她做什么?”我甩开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我们之间能有什么?不过就是那种上过几次床的关系……而已。” “实际上你的宝贝女儿早就被别人弄脏了啊,还是她自己的亲meimei干的呢。” 我笑了笑,转头望向喻舟晚,她没有挪动半分,然而藏在袖口下发抖的手却出卖了她。 “你不信的话我可以给你看证据,照片还是视频,都可以。” “和自己同父异母的亲meimei上床,正常人都不愿意接受这种事情吧……不过,你女儿好像很喜欢呢。” “她回来,也是为了见我,对吧?”我慢慢地走到喻舟晚身边,“对不对,我的好jiejie?是谁一边自慰一边说想干自己的meimei呢。” “这样的女儿,你还想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