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云姨娘有时候还会干出一点惹人非议的事情。 张府有个后花园,种满了月季花,盛开的时候,雅致娇美,香味清幽。 这是夫人最喜欢的花卉,是以,府内下人打理得很是用心。 云姨娘见到了也很喜欢,兴致勃勃地拿了一个小盆栽放在月季花旁边,小盆栽里的花卉平平无奇,不过就是路边随处可见的野花。 可是,这盆野花对云姨娘来说,却是意义非凡的,那是她从家乡带来的野花。 但是,这盆野花却被花农给扔掉了。 云姨娘突然找不到那盆野花,便闹了起来,询问花农,花农这才意识到那盆野花竟然是云姨娘放在那里的,只好赔罪连连,恳求云姨娘的原谅。 云姨娘虽然不高兴,但也没有惩治花农的意思,只是学着书册上学来的句子,文绉绉地来了一句:“不知者无罪。”便原谅了花农。 但是,野花都不知被花农扔到哪里去了,云姨娘找不回来,情绪便有点闷闷不乐的。 偏生她在府邸闲逛的时候,还听见了几个嘴碎的下人在讲她坏话。 下人甲不屑地撇嘴,嘲讽道:“云姨娘可真是不自量力,就凭她的姿色,居然也想跟夫人一较高低?一盆野花也好意思放在月季花的旁边,企图与花中皇后争辉?简直可笑。” 下人乙附和道:“可不是嘛,我倒想看看大人何时厌弃她。” 我见云姨娘脸色不好,刚想出声斥责那几个下人。 云姨娘忽然拉着我走开了,情绪越发低落。 我想,可能是下人们所说的话戳中她的心窝了。 我好言劝慰:“云姨娘,那些丫鬟估计就是嫉妒你得宠才这样子酸你的,你大人有大量,莫要往心里去,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值当了。” “可是,这不是我第一次听见别人这样子讲我了。”她面露不解之色:“浮雪jiejie,我自认为没有做什么坏事,为什么她们都要这样子看待我?” “这……” 我一时哽住,没话说了,以云姨娘的身份姿色,确实没理由会惹得大人这般痴迷。 一开始,我原以为大人对她至多不过一时的新奇,很快就会腻味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大人明显对云姨娘已经是情根深种了。 “算了,反正我们两个人也说不到一处去,你根本不明白我在想些什么。” 云姨娘摆摆手,潇洒地离开了。 * 云姨娘是个荒诞的性子,她竟然对大人说她要出去做生意,挣钱养活自己。 “胡闹,女子怎可抛头露面?”大人罕见动了怒,斥责道:“何况,你还是我张步庭大张旗鼓娶回来的妾室,若是叫外人知晓,你叫我在官场上如何立足?” “可是,我家乡的陈嫂很多时候都会陪着陈叔一起去卖货的,别人都说他们夫妻俩恩爱有加。”云姨娘半点也不惧怕大人的怒火,有理有据地跟大人辩驳。 大人勉强压住了怒火,劝道:“水珠儿,你的身份和陈嫂是不一样的,她是为了生计,无可奈何才会去做这等活计,你在张府养尊处优的,何必非要学她呢?” 水珠儿还是不肯妥协:“可是,陈嫂很开心的,她每天虽然都很累,但是她过得很顺心。” 大人反问道:“难道你在张府便不顺心了吗?水珠儿,我这般疼宠你,你为何总是不开窍?”说到这里,他语气有点失落。 水珠儿压根不理会大人的伤心,依旧固执己见:“我只是想要出去做生意,难道连这个都不行吗?既然你待我这么苛刻,那不如我们和离算了。” 她这句话简直就是拿刀子在捅大人的心窝。 大人脸色彻底冷了下来,“谁准你成天把和离二字挂在嘴边的?” “我为什么不可以?难道我不想跟你过下去了,我还不能走吗?” 水珠儿所说的话简直就是离经叛道:“再说了,如果不是你真的对我很好,我才不会和你打招呼呢,直接就自己跑出去找工作做了。省得成天待在张府里,闷都闷死了。” 大人气到脸色铁青,胸膛起伏,好似被水珠儿气到说不出话来了。 好半响,他用力闭了闭眼,叹道:“也怪我平日里对你太过纵容,才会将你惯成今天这个无法无天的样子,现在看来,不好好管教你是不行的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又吩咐我看紧云姨娘,莫要叫她溜出府邸。 云姨娘气得半死,连膳食也不肯吃了。 我派人将此事告知大人,大人这回看起来是真的气狠了,理也不理。 * * 没两天,大人就请了夫人来管教云姨娘。 夫人便教导云姨娘学习《女诫》。 我看得出来,夫人心胸宽广,是真心倾囊相授的,但是,云姨娘却不是个听话的好学生,她偏偏要跟夫人做对。 夫人跟她说,女子要以夫为天,云姨娘偏偏认定女子只要足够努力,也能够闯出自己的一番天地。 夫人告诉她,女子要柔顺谦恭,对丈夫敬爱有加,云姨娘却觉得大人出尔反尔,不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就连一向沉稳的夫人都被云姨娘气得够呛,但因为性子和善温柔,所以,她也不曾惩罚云姨娘,反而是把自个儿的身子给气病了。 大人得知此事后,亲自在病榻前照料了夫人好几天,又数落了云姨娘一番,但云姨娘却不当回事,她觉得夫人就是读《女诫》给读傻了,这才无缘无故地生病。 大人一看云姨娘丝毫没有悔改之心,更加生气,索性就把云姨娘禁足在了云水阁。 云姨娘愤愤不平的,对着大人更加没有好脸色了,偷闲的时候,大人来看她,她对大人也是冷漠的紧。 大人买了冰糖葫芦来哄她,她也不肯气消。 “心儿,你还在跟我怄气?” “哟,妾身哪敢啊?”云姨娘居然也学会了阴阳怪气:“大人日理万机,偶尔还肯来看我,我不是应该感恩戴德吗?” 大人摇头失笑:“水珠儿,这说的是哪里话?我先前不过就是被你气狠了,才会罚你学习《女诫》,你若是不想学的话,不若就不学了,省得又把浸月给气病了,她身子骨不好,我也不好叫她为你cao心太过。” “你现在知道不叫我学了?早些时候去哪了?”云姨娘还是不依不饶的,大人只好又对她赔罪连连。 要说恃宠生娇,恐怕云姨娘就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其实,大人表面上是在禁云姨娘的足,实际上,我清楚,他是在保护云姨娘。 老夫人眼里是揉不得沙子的,她生平最讨厌不守规矩的女子,当初,夫人就是她为大人亲自挑选的妻子,她眼光毒辣,夫人果真贤淑又仁善,外人都羡慕大人娶得了夫人这等好女子。 现在,大人却娶了个反面例子回来,还公然对她独宠有加。 云姨娘若是性子不知道收敛一点,以后恐怕日子不会好过。 不过,这件事到底还是瞒不住的。 云姨娘的禁足时间一过,老夫人就趁着大人上早朝的时候,将夫人和云姨娘都请到了正厅。 云姨娘第一次见大人的长辈,心有惴惴,问我老夫人喜欢什么东西,她好讨她欢心。 我便实话相告,云姨娘听完后,满脸生无可恋:“完蛋了,无论我怎么样,她都不会喜欢我的了。” 虽然云姨娘很丧气,但她还是收拾齐整后,赶去了正厅。 正厅的气氛很严肃,老夫人是个严厉的老太太,平日里便是不苟言笑的,瞧着就很是吓人。 云姨娘恭敬地给老夫人请安后,便自觉站立在一边,也不落座,夫人前阵子有教导过她,何为妾室的规矩。 老夫人淡淡睨了云姨娘一眼,也不说话。 我想,她可能是在嫌弃云姨娘没有规矩,她刚才都没叫云姨娘起身,云姨娘就自顾自起来了,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夫人起身给老夫人奉茶,道:“请婆婆喝茶。” 老夫人接过茶水,浅浅啜了一口,夫人又殷勤地将茶杯接过,搁置在桌子上,老夫人亲昵地拍了拍夫人的手背,态度温和:“上好的雨前龙井,浸月有心了。” 老夫人唯独对着夫人和大人的时候,她脸上才会带着几分亲切的笑意。 夫人笑道:“婆婆今日难得有雅致召见儿媳,儿媳自然是要好生准备一番的。” “浸月不愧是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 老夫人余光瞥向云姨娘,意有所指地说:“不像某些人,出身乡野,一朝得了运,绸缎加身,也不知道好好改掉身上的恶习,成天就知道惹人笑话,真是丢我们张家的脸。” 云姨娘满脸不服气,“婆婆既然看我不顺眼的话,那就干脆将我扫地出门好了。” 老夫人一听,眼眸瞬间变厉,怒瞪云姨娘,手掌用力一拍桌子,怒斥道:“好没规矩的丫头!你居然敢这样子跟我讲话!?” “还有,谁准你叫我婆婆的?你不过就是一介妾室,按身份,你只能跟浮雪一样,唤我老夫人。” “什么?我不能同浸月jiejie一样叫你婆婆?”云姨娘神情错愕,“可是,我不是嫁给了步庭哥哥,和他是一家人吗?步庭哥哥说过,我和浮雪的身份是不一样的。” “当然不一样,浮雪自幼伺候步庭,是步庭的通房丫头,步庭多宠爱她?就连去西安任职都带上了她。” “若不是你蛊惑了步庭,想必步庭回京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浮雪抬为妾室,哪里会一拖再拖,一直没给浮雪一个交代?” 说着,老夫人看向我,嗓音柔和了许多,温声安抚道:“浮雪,这些年来,真是委屈你了。等过阵子,老身便让步庭将你纳进房里。” 云姨娘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像是遭受到了莫大的欺骗,“浮雪jiejie,你之前不是这样子和我说的。” 我一时有点心虚,不敢再跟她对视,只是恭顺地跟老夫人谢恩:“浮雪惶恐,大人日夜忙于公务,岂会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还请老夫人莫要误会大人。” 老夫人满意地冲我点点头,嘴角挂上一丝浅浅的笑。 然而,等她看向云姨娘的时候,脸瞬间又拉得老长,一看就是要训云姨娘话了。 夫人见状,出声缓和气氛:“婆婆,听闻您近日头疾又发作了?儿媳最近跟御医请教过,刻意为婆婆学习了一套舒缓头疼症状的按摩手法,还请婆婆回屋躺着,儿媳为您按摩可好?” “浸月都这么用心了,老身当然不会不卖你这个面子。”老夫人面色果然有所缓和,注意力从云姨娘身上移开了。 没过一会,老夫人便在夫人的搀扶下离开了,云姨娘和我一起回云水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