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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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百年前?千年前? 还是从踏入那个雪原就开始了? 长枪气势凛冽破空而出,荻花被余劲扫起散向前方,枪尖划破布料刺入血rou。 悲叹、哀嚎、怒吼……如惊雷般炸响在耳边,带来阵阵头晕目眩。 恶象幻化出张张陌生面庞,被梦魇幻境缠绕的魈听不清它在张嘴说什么,只从口型勉强分辨。 是诅咒,咒他不得好死,咒他终会落得同它们一样的下场。 人难以直视自己的恐惧,仙人也是如此,隐在面具下的眼一瞬怔愣。 破空声便是此时响起。 被他用长枪贯穿的恶象在月光下消散,透过鸦青色的雾光,魈低头看到了在胸腹露出一点的枪尖。 曾经翠绿的枪尖无数次这样染上鲜血,他曾经也想等到临了,希望是这把斩杀诸多邪魔的枪来将他斩杀。 捅穿胸口的枪很快拔了出去,身体被这股力道带着后坠,他想用和璞鸢撑住自己,手中的长枪却已经不见了。 如年久失修的宝塔,轰然倒塌砸在地上,纷纷扬扬的柔软荻花间,他看到自己离开的背影,长枪枪尖向下,划过湖水,洗去污秽。 魈收回目光,转而望向星空。 他受过很多伤,即便这次足以死亡他也没觉得多疼。 终于可以结束了。 魈在想。 星空一如既往的干净明亮,皎洁的月光公平的撒在每一寸土地上。 曾经被拘做奴仆、当做工具的时候,他唯有躺在雪地上、像现在一般望着月亮的时候,他才能感到安静。 那时他在想,如果即刻就能死去便好了。 后来堆积的尸体将纯白的雪原染成赤红一片,看着指甲上的鲜血rou沫,他想他真的该死了。 但他不敢死。 也不想死。 他只能顶着愧疚与恐惧,被逼迫着将拘来人的美好愿景吞下,看着人陷入痛苦发疯死去。 后来发生了什么? 魈的瞳孔颤了下。 是魔神战争。 是帝君救了大家;是帝君赐予他名;是帝君赠他兵器,教他用枪,并立下了名为守护的契约。 他还有了家人。 那些吞下的美梦,他似乎明白了甜在哪里。 他的家人呢? 魈睁大了眼,碎裂的面具落在身旁,他的手按在碎片上,挣扎着起身,嘴里呕出大量鲜血。 他还想再见他们一面。 说来山上寻仙的人太多他不喜欢;说新做的衣服大了些;说想去山下玩就去,别总把他当小孩盯着。 可……他的家人呢? 嘴里又是大口鲜血吐出,双腿忽然发软跪在地上,他用手急忙撑住地面,闷哼一声又一口鲜血。 他有……家人吗? 瞳孔剧烈收缩,美好的回忆像是幻影破灭,像是幻想中的不清晰。刺耳的鸣叫又在脑海中响起,记忆里温馨的面庞逐渐扭曲,变成似是而非的迷雾,他们的嘴张张合合,吐出句句讥讽和诅咒。 不对…… 不应该是这样的! 黄金般的眼仁弥漫上血红的雾气,魈痛苦呜咽一声,陡生的利爪朝前方的幻影抓去,凄厉又恶毒的话语在身后响起,他便爬起来,转身朝后方捅去。 “骗子!骗子!!” 星空一如既往的干净明亮,月光撒在荻花洲中孤独疯魔的人身上,无情的见证着夜叉从古至今。 鸦青色的雾光从伤口散出,柔软荻花随风轻轻摆动。 直到脱力倒下,这应当就是那些被夺走美梦的人的下场。 这片土地流过很多人的血,他想,他真的早就该死了。 眼前的幻象与耳边的低语似是察觉到这股死意,准备给他最后的安宁一般安静下来。 魈木然的闭上眼,鼻间的血腥味被风吹散,耳边是流水潺潺、树叶沙沙。 忽的远处响起笛声,不待魈细听,清亮的音色便随着风愈来愈近,随之而来的还有熟苹果的香。 迟钝的思维开始转动,多年的警惕还是另魈下意识睁开眼睛。 盘腿坐在身边的少年吹着竹笛,等到一曲终了他才像注意到人醒了,将竹笛别回腰后,从口袋里掏出颗苹果,丝毫不惧面前人满身的鲜血,扬起笑脸,道:“刚摘的,尝尝?” 魈怔愣着没有伸手,苹果就被塞进他手里。 他分不清这是幻象还是现实,迷茫的将苹果送到嘴边咬了一口,清甜的果味便盈满了口腔。 抬起手,魈看着眼前缺了块的苹果,坐起身,冲少年道了声多谢。 “那就给我摘几个苹果当做谢礼吧。”少年笑笑,竹笛又回到手中,再次吹响。 星空一如既往的干净明亮,沉醉演奏的人发丝被风轻轻吹动,魈侧脸看着他,荻花洲终于平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