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雪两座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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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 阳光明媚耀眼,院墙上攀爬的花枝怒放,屠菱在花香中拎刀练功,只是一把普通的长刀,她心境不复从前,再拎从前的刀,只觉得太重、太冷。 一群侍者在长廊那看她,不理解,但跟屠菱相处这些天,也知道她虽然长相看起来不好惹,实际上从来不打骂人,只是不爱说话。 不爱说话。 屠菱从来没想过这四个字有一天会安在她头上,从前的日子仿佛只是眨眨眼,就成了抓不住的一场梦。 “闵仙师来了!” 几个侍女大呼小叫,朝屠菱挤眉弄眼,示意屠菱要对夫君热情一点。 她们都是从凡俗界选上来的,对于能伺候大小姐感到无上的荣耀,但在她们心里,还是觉得男人比女人重要一点。 屠菱有时候喜欢逗她们玩,说自己要休了闵毅,看她们瞠目结舌,想劝又不敢劝的样子,觉得新鲜好玩。 新鲜劲过了。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堕落,所以沉默着拿了一把刀,掂了掂,换成更轻更小的。 如果师傅还在的话,见她偷懒,二话不说就上手揍她,现在师傅不在,她偷懒,也就偷懒了,好像也没有什么关系呀。 闵毅穿着白衣,站在鲜花前阳光下,称得上一句立如芝兰玉树。 他微笑着,看屠菱舞刀,脑海里全是少年时左映农教他为人处世,还有在抚远门云水间里,南师妹蒙眼画符,速度很快。 这两人都没了。 无论是左师兄还是南师妹,全都没了,还有许许多多满芳台上没扛过酷刑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 干净而纯粹的人都走了。 只剩下恶心虚伪薄情的人,继续生活在这恶心虚伪薄情的人世间。 “陪我去上坟吧。” 他对屠菱说道。 屠菱一愣,又仔细看了看闵毅身上的白衣,发现原来是件孝衣,男要俏,一身孝,还真是没有说错。 她跟着闵毅走。 一条羊肠小道直通往树林幽静处,不仅了无人烟,而且路也像刚开辟出来的。 闵毅要去给谁上坟? 屠菱正想问。 “南师妹可能死了。”闵毅冷不丁开口,仿佛是在说别人的故事,走在前面,抚草开路,继续道:“我师兄本来在九幽窟闭关,现在九幽窟开放成了景点,我师兄估计是死了。” 他说的师兄自然是陆灵狐。 陆灵狐死了,本来就岌岌可危的修仙界,又没了一个希望。 而南司雪已经落在岚仙尊手里很长时间了,说她还活着,谁都知道是自欺欺人。 屠菱只让这些念头从脑海里飞快掠过,并不深想。 她从前是小错不断,大错没有,但是南司雪是她背负的一条人命,她没法想,一想就头痛,只好不去接话。 闵毅却不肯放过她,停下了脚步,指着眼前的连墓碑都没竖的两座坟,说道:“我给南师妹做了衣冠冢,你拜一拜吧。” 屠菱盯着那两座坟,只觉得脑海中一阵眩晕,她连忙背过身去,调整了呼吸,不知对谁咬牙切齿:“我不!” 她是真心想护南师妹的,可她就是没有护住,愧疚锥在她心上,成了一道无法愈合的伤,伤口溃烂,看一眼都觉得又疼又恶心,她没法面对。 她没法面对南司雪的一切,包括南司雪的衣冠冢。 “事情已经这样了,你让我怎么办?”屠菱捂住头,脸上是副想哭的表情,又哭不出来,泪早就流干了:“你让我给她偿命吗?” 闵毅跪在两座坟中间,往坟上填了点土,听见这话,动作顿了顿,语气不复刚才温柔,但是真实:“我只是想让你拜拜他。” “我为什么要拜她?” “我拜了,她就能活过来吗?” “我拜了,一切就能回到从前吗?” 屠菱转过身去,看着闵毅的背影,还有那两座可怕的坟,步步后退,句句痛恨:“别傻了,我回不去,你回不去,所有人都回不去了!” 她步伐跌跌撞撞地沿着原路跑回去。 闵毅头也没回,继续给两座坟添土,拍了拍,问道:“左师兄,你让我照顾她,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坟墓给不出回答。 他索性躺在两座坟墓中间,假装身边是南师妹和左师兄,假装他们一起在等屠菱回来,然而直到夜幕笼罩,晚风拂来,他都没等来屠菱。 闵毅拍了拍另一座坟,语气平静:“她有什么可怕的呢?她还能看见阳光,你却看不见了。南师妹。” 他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什么都没有,世界朝他涌来的,全都是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