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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愿望(4)

    第十章:愿望(4)

    Chapter10: Wish

    夜风透着钻心的凉意,从石门后丝丝缕缕地钻进来。风里有冷掉后的食物气息,狄维恩睁开眼,细密的鳞光在眼底一闪而过。他的眼睛在黑夜中能自如视物,所以他的视线追随在那头黑龙身上,看着它从门口踱到床前,然后在纵身跃起的一瞬间变小,悄无声息地落在床上。

    它没有像以往一样,立刻找地方卧下来,而是俯下头四处闻了闻,鼻子埋在金色的发丝里挪动着,龙类面部独有的骨突贴着女孩的脸颊蹭过。

    这一幕就像是黑暗触摸到了光明。

    再抬起头的时候,它回头看向狄维恩。

    “哭了?”

    狄维恩从台阶上站起来,悄无声息地走下来。他习惯靠着墙睡觉,在石洞里只有坐在台阶上。

    “晚上没吃。”他指了指桌子,声音压得很低,“哭了很久。”

    金色的龙目在黑暗中隐隐生辉,目光牢牢地钉死他。

    “怎么了?”

    狄维恩摇头,“问不出来。”

    那头龙没有讲话,狄维恩沉沉地盯着它,两相对视,一声含糊沙哑的呢喃切断了他们的对峙。

    “别吵……”

    它立刻回头看她,狄维恩心里松下一口气,又忍不住嘲笑自己。

    和龙目对视比杀人放血还要考验心性,他的胆量只够坚持这点时间,要是再久一点,他就稳不住撒了谎的立场了。

    伊冯睁开眼的时候什么都看不清,视野模糊摇晃,但是她知道身边的是谁。

    她翻身朝向它,迷糊地说:“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它重复着她的话,缓缓伏下身体,向她贴近,“接着睡吧。”

    没人应声,过了一会儿她摇了摇头,似乎这段时间都拿去清醒头脑了。

    “我不睡了。”她砸了咂嘴,“我不想睡了。”

    狄维恩无语,不知道刚刚哭完倒头就呼呼大睡的人是谁。

    它问:“你为什么哭?”

    伊冯没吭声。

    它回来之前,狄维恩跟她说了很多话,她当时听着觉得他说的都对,忍不住拍案叫绝,可一觉睡醒后她几乎忘得一干二净,甚至不想开口。

    她的思绪一飘歪,就忍不住发愣。

    靠在墙上的男人转过身,拾级而上,身影在转角处消失。

    伊冯看见转身离开的狄维恩,突然找到了自己的话头。

    “我刚刚做了个梦。”她细声细气地说着,不像原本的声音。她忽然不说话了,似乎在故意等它问她。

    它很配合,“梦到什么?”

    “梦到飞起来了。”她闭着眼,露出餍足的微笑,“自由自在地飞,毫无束缚地飞,好像我也变成了一头龙,从最高的山头垂直地掉下去,放任自己坠落,然后在触底前飞起来,贴着海面飞,没有任何阻挡,感受狂风和海浪扑打在身上,然后……尖叫,用所有的力气来尖叫。”

    它说:“下次想试试吗?”

    伊冯睁开眼,直白地回应,“想。”

    “等白精灵离开后带你去。我们从最高的那座山上飞下来,下面正好是海。你可以尽兴享受。”它似乎歪了下头,这样才能更好地打量她,“现在说说你为什么哭。”

    一声轻飘飘的叹息呼出,携带着沉重如铁的什么东西,无拘无束地散了。

    她突然转过头,双目直视它,“你很在意我为什么哭吗?”

    龙下意识往后仰了仰,仿佛那道目光像一排长枪,横贯在两个人之间,让它不适,不得不躲开点。

    它往后躲,伊冯跟着凑上来,两个人的距离越逼越近。它没法再躲了,再往后就要从床上掉下去了。

    低沉的声音横贯在两人之间,双方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我得管你。”

    “我砸东西你为什么不生气?”

    “没什么可生气的,你又是为什么气到要砸东西?”

    伊冯不想回答,难得她知道答案却不想明说,把事情压在心里蹂躏自己。

    她不回答,只能由它来开口。

    “你见到那个白精灵,不开心吗?”

    伊冯想了想,换了个表达方法:“事情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

    “大概就是,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但是他却不这么想。”伊冯对答如流,这个答案她先前就自己琢磨出来了,艾尔把她视作贵客,所以会花费很多心思陪她。但她只是艾尔作为持剑队一员的责任罢了,一旦这个任务结束后,他们就毫不相干了。

    它稍微靠近了一些,这个距离它只要弯下脖子,就能触碰到她的额头。

    “你在意他的看法吗?”

    “刚发现的时候特别难过,觉得我实在太高看自己,我原本以为我们是朋友,我一直把他当做我第一个朋友,但他说自己只是出于责任照顾我,所以是我自作多情了,非要拉着他来见面。但是想了想也没那么难受了。”她下意识想去勾它的翼爪,手伸到一半又落下了,服服帖帖地放在被子上,“一个我自认为的朋友罢了,没了就没了,除了艾尔,我还能结交别的朋友。”

    “你能想清楚就好。”它随口应答,“你是昨晚砸东西的,今天白天才见到白精灵。还有什么原因?”

    剩下的就是她说不出来、只能压在心里的缘由了。

    她翻过身,背对着那头龙,不肯和它对视。

    “我不要。”她闷声道,“我说不出来。”

    “伊冯。”它突然念她的名字,“你之前没有这么发过脾气,我了解你,你得说。”

    它这么说出来,伊冯又觉得鼻子酸酸麻麻的,感觉眼泪要涌出来。

    它说的没错,她从来不会这么跋扈地使性子,把贵重的东西乱砸乱扔,最多对着玩偶发泄一下。她早已发觉自己在被娇惯,她得意洋洋地享受着这一切,却不敢放纵,在她心里深处总是在害怕什么东西。

    她更无所适从的是,它竟然说它了解她。

    糟糕透顶了,没爹没娘、无人在意的野孩子突然被剖开了,她的心气脾性被牢牢掌握住了,这比她被拉到众人面前出丑还要痛苦。

    她颤抖着缩成一团,圆润的肩头在薄被下缩动着,从龙的角度看,她和受惊的小兔子没什么区别。

    “伊冯。”

    “我要先问一个问题。”她把脸埋进枕头里,“恩多尔的龙鳞是你给她的吗?”

    说完她把头埋得更深,她害怕会得到一个自己不想听到的答案,而她没有勇气去面对这个答案带来的后果。

    “不是。”

    更加软弱的声音颤抖地响起,“真的吗?”

    “不是。”

    坚硬的翼骨抵着她的后背,像侵蚀的寒冰,像灼烧的火焰,透过层层布料传递到她的脊背。伊冯转过身来,她的脸颊被泪水浸湿了,泪水晶莹朦胧。

    她哽咽着坐起来,双臂缠着它的脖子,把脸埋在它怀里。

    “不要哭。”

    不管她哭成什么样,回答她的声音都不会颤抖。它的沉静就像盈满的杯子,不论如何晃动,都不会洒出任何一滴液体。

    “不要哭。”它又重复了一遍,“发生了什么?恩多尔和你说了什么?”

    guntang的眼泪和呼吸渗入龙鳞,它渐渐对这种侵入式的接触也能容忍下来。

    伊冯哭的时候,它突然想起在远东,男人总喜欢用水来形容女人,戏称女人是水做的,认定女人的灵魂就是水的容器,她们动情的时候,就会流泪。因此,远东的魔法师坚定的认为,女性天生更容易接纳水元素,在水魔法的领悟上,男人总是不如女人。

    严格来说,这是男人们发春后的胡思乱想,不管他们是抱着怎样狎昵的心思,从事实出发,这个结论完全是错的。

    但伊冯哭起来总是没完没了,眼泪流个不停,她还是个爱哭的孩子。由此看来,女人是水做的,这句话也有一点道理,它在心里发出短促的哼笑。

    “水做”的伊冯终于哭够了,她抬起头,顶着一双泪汪汪的红肿眼泡,可怜兮兮地说:“那她的龙鳞是怎么来的?”

    她的声音听着很奇怪,格外的娇弱,像是捏着嗓子讲话。

    “是一个标记,我赐给她光魔法,她身上的龙鳞标记象征着我的身份,见龙鳞如见我。”它解释道,慢慢琢磨出一丝不对来,“你觉得她的龙鳞是我给的?”

    伊冯没摇头也没点头,只把脸贴在它身上。

    “我记得你问过我给过谁龙鳞。”它沉声说,“我当时是怎么回答你的,你不记得了吗?”

    “记得。”她声如蚊蚋。

    “我不会记错事,也不会记漏事。”它没有追究她的不信任,“你就因为这事砸东西?”

    说了一件事,另一件事也就好讲许多了。她稍稍挺起腰板,“狄维恩说他见过小时候的恩多尔,她也在岛上生活过?”

    “生活算不上,那时候矮人还没建造这个石洞,这里没有她住的地方。”

    伊冯终于破涕为笑,从它怀里抬起头,“哼,我就知道。”

    龙淡淡道:“这就笑了?”

    “怎么了?”她变脸的速度叹为观止,刚刚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现在已经得意起来,“我哭完了。”

    “你就是为了这种事情发脾气?”它的语气有点变了。

    它看上去有发怒的迹象,伊冯吓得赶紧躲回被子下。

    “没有没有!”

    “原来你这么不喜欢恩多尔。”

    “我也没有不喜欢她。”伊冯小声嘀咕。

    “撒谎。”它一针见血地拆穿她。

    “我对她没什么不满的地方,但我就是不太想看见她。”她孩子气地撅起嘴,看上去一点都不乖巧,“……我不知道。”

    她小心翼翼地蹭过去,卧在它身下,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她的眼睛很大,这样看人的时候就像在讨巧,故意扮乖又藏着一点小心思,这幅样子它已经见过太多次了。但这一次,它没让她糊弄过去。

    “怎么会不知道?她对你做什么了?”

    她收起那套用惯了的把戏,小声说:“她没对我做什么。”

    “难道你对她的不满已经到了看到她就会发脾气的程度了吗?”

    这句话听着像指责。

    “如果我说是呢?”她鼓起勇气,又撒了个谎。

    “那么白精灵很快就会离开。明天还有别的事要议,他们后天就会从你眼里消失。”它的声音冷淡一如既往。

    伊冯没有点头也没有应声,只是缩得更紧了,一动不动。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并没有高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