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寒酥夜遇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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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将世间一切都染成了白色,道人与剑客,两匹马一只猫,脚印延伸向北。 依然时走时停,播撒分发灵力,祛除妖法邪术。 有时也遇上其他的人。 前来归郡的医者不止蔡神医一人,修行人也不止宋游一个,漫天风雪中,总有逆行者。 只是风雪过重,走得便慢了。 宋游原计三天时间能走到寒酥,也就是归郡最北、最靠近雪原的一个县,奈何第三日的晚上也没有走到。 偏偏这边地势平坦,村落又不能借宿,竟是连个避风的地方也找不到。 眼见得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宋游无奈叹一口气,只好施法,聚土成堆,围成一个避风之处。 三花娘娘化作人形,熟练的去捡了一大堆木柴来,点起火堆。 剑客则打下驻马桩,拴好马匹,卸下被袋。 荒野的寒夜里多了一点火光。 宋游铺开了羊毛毡,自己盘坐在上边,隔开地寒,再将毛毯薄被也拿出来,放在一旁,三花娘娘也坐在道人身边,用毛毯裹着身子,只露出一颗脑袋来盯着面前的火堆,若是柴不够了,就从毛毯里伸出一只手来,拿起柴丢进去。 土堆阻挡了寒风,毡毯隔开了寒意,火堆又熊熊燃烧,火焰映在三人的眼中,噼啪作响,倒也为这寒夜添了几抹温暖。 一个铁锅,半锅冰雪,配上掰成小块的烤饼,白雪慢慢融化。 然而雪夜之中,竟有人来。 只见三花娘娘拿起一根木柴,戳进火堆,身体没有转动多少,脑袋却几乎转到了后边去,看向夜空。 “怎么了?” 宋游也跟着转头看去。 此时天早已黑了,头顶无星也无月,世间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小女童却依旧盯着那方,既不说话,也不将头转回来。 过了一会儿,才隐隐见到一道身影。 火光中身影逐渐显现。 是一名穿着黄色僧袍的僧侣,体态有些胖,头上裹着布,双手合十,沿着官道,步伐坚定,缓慢走来。 僧侣无疑也看见了他们,停下脚步,打量了他们几眼,似乎确实他们是人非妖,这才保持着双手合十的姿势,躬身行了一礼。 “阿弥陀佛。” 宋游也起身回了一礼,这才问道:“大师父为何深夜赶路?” 僧人从疲惫的脸上挤出笑意,恭敬的答道:“未达目的地,只好赶路。” “这么晚了,还能看得清路吗?” “rou眼不能,心眼却能。” “好一个心眼却能。”宋游道了一句,这才问道,“不知大师从何处来,要去何方?” “从身后村庄来,要去寒酥。” “夜深风雪重,寒酥还有三十里,大师即使走到城门下恐怕也进不了城了,不着急的话,便请来此处一同暂避风雪吧。” “几位不怕贫僧带了疫病?” “大师怕我等带了疫病吗?” “恭敬不如从命!” 僧侣隔着夜与宋游相视一笑,又合十行了一礼,这才迈步走近。 双方一名道人,一名僧人,口音都与禾州人不同,前方就是疫病最严重的寒酥,若怕疫病,怎会在此处夜行? “多谢几位。” 僧侣在火堆旁边找了个空位坐下,对他们说道:“贫僧法号一度,原是昂州人,在昂州胜德寺出家。” “在下姓宋名游,逸州灵泉县人,暂无道号。” “舒一凡,江湖武人。” “在下逸州灵泉县阴阳山伏龙观旁边猫儿庙的三花娘娘。”小女童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僧人,学着身边道士的语气,话却要长得多,一口气说完对她来说显得有些艰难。 “贫僧有礼了。” 僧人多看了一眼三花娘娘。 “三花娘娘原是逸州金阳道旁猫儿庙的神灵,与在下因缘相遇,结伴游历天下,已经快五年了。”宋游对僧人解释说道,补充一句,“我等此行亦是从昂州长京而来,年初进的禾州。” “原来如此。” 僧人长了一张微胖的圆脸,看起来颇为慈善,只是眉目间有一抹忧愁与疲惫:“倒是有缘,贫僧来禾州之前,便在长京天海寺挂单了几年。” “天海寺?” “道长也听过么?”僧人问道。 “去过一次。”宋游不由露出笑意,对他说道,“天海寺,惜字塔。” “那棵树真是神奇。” 僧人便也露出了笑意,眼中有些怀念回想之色,再看宋游时,便仿佛得遇故人一般,笑着说:“道长从逸州来,想必也是四处游历,不知是何时到的长京,又何时离去的呢?” 宋游亦不拘束,一边烤着火一边说:“大约明德四年二月到的长京,今年正月份离去的。” “那真是不巧。”僧侣合十颔首说,“贫道刚好明德四年初离开长京,此前在天海寺挂单修行五年。” “该说巧还是不巧呢?” “哈哈,道长说得是。” 这倒是和蔡神医差不多了。 在长京没有遇上,反倒在两三千里之外的禾州归郡遇上了,很难说是有缘还是无缘。只能说是当时缘分未到,如今则到了。 “大师又怎么来了此地呢?” “我等佛门中人,终有普济天下之心,如今北方混乱,贫僧虽本事低微,却也愿以微薄之力,救济乱世。”大师双手合十说道,“因此在天海寺修行过后便来了禾州,恰好没多久,便听闻归郡大疫,于是便来了归郡,听说寒酥最为严重,便一路前往寒酥。” “原来如此。” 宋游点了点头。 这段时间遇见的修行中人大抵如此,佛道皆有,不过这妖疫中的妖法邪术乃是出自雪原大妖王,一般的修行中人也没有那么好祛除,而对于病症他们就更加无力了,哪怕懂医术的道人,也很无力。这段时间以来,宋游也只见过一个懂得巧妙法术的人,能将病症移走,但他忙活两三天下来也最多只能治得好一个人。 宋游想了想,才说道:“不过如今县城多已封闭,严管进出,大师就算到了寒酥城下,怕也不容易进得去。” “也得到了再说,若能进得去,贫僧便直去病迁坊,若进不去,便去城外村落就是。” “大师有治病的办法?” “贫僧学识甚浅,法力微薄,治不了病,只能为病患消除痛苦,延缓疾病罢了。”僧人颇为惭愧的说,“让道长见笑。” “在下亦无治病之法,何来见笑?” “莫道荧光小,犹怀照夜心。” “便是如此了。” 宋游附和了一句,想了想又说:“不过大师可听说过蔡神医?” “如雷贯耳,听说蔡神医也在归郡。” “正是。”宋游对他说道,“蔡神医前两日已在灵泽研究出了对症之法,能治好九日疫。” “此言当真?” “自然。” “道长如何知晓?” “我等正是从灵泽而来。” “那便太好了!” 僧人顿时极其高兴。 随即反应过来,自己喜形于色,这才收敛了笑容,双手合十,闭目默念一声,等到睁开眼睛时,已经一片平静: “若是如此,贫僧便更得去寒酥了。” “这样啊。” 宋游点了点头,能猜出他的意思,又与剑客、女童皆对视一眼,这才说道:“我等本也是打算去往寒酥,奈何风雪难行,只好就地过夜了,既然如此,或许明日我们可以同路。” “那便多有打扰。” 本身都是修行玄门中人,又都是为了治病救人来此,即使称不上初见便似故交,也实在无需多的客套。 相遇相交都该如水,简简单单、干干净净。 于是一行人围着火堆坐着取暖,等到雪水将烤饼煮成了糊糊,剑客盛出,一人一碗,加上此前灵泽县官员百姓赠送的柿饼,也一人一个。肚子里有了东西,便暖和了许多,才好继续畅谈。 等到夜深时,宋游又聚了一堆土堆,堵掉了最后一个缺口,询问僧人是否要薄被,僧人只说不冷,便也作罢。 其实只要是活人,哪有感受不到冷的? 道行再高,也是会冷的。 若是感受不到寒冷,便不会知晓温暖为何物,不知温暖的可贵了。 只是冻不坏罢了。 只是僧人如此说了,以宋游的性子,也懒得再纠缠,倒是三花娘娘最知晓寒冷的难受,硬是拿着薄被丢到了他身上,又翻过土堆缺口,在寒夜里去捡了许多干柴来堆到旁边,顺便捉了只耗子,留着明天早上吃,这才钻进羊毛毡里,与道人一同盖着毛毯,一半发呆一半睡觉。 晚间僧人拨珠默诵经,诵到半夜,中间怕火熄灭,又添柴几度。 次日清早,已落了满身的雪。 道人与剑客又煮了糊糊,加上柿饼,分与僧人同吃,三花猫礼貌问过僧人吃不吃耗子以后,便也出去遛弯,顺便吃了耗子。 随即继续上路。 同行者又多一人。 寒酥的雪不知下了有几日,怕有一尺多厚,脚踩下去是深深的脚印,三十里路居然走了一上午。 这一上午,可不是睡到日上梢头,再走到中午时分。因为北地寒冷,即使俞知州赠送的羊毛毡与羊毛毯的保温隔热能力都十分出众,然而睡到清晨最冷时分仍然会被冻醒,索性上路,几乎与日出同行。 中午时才抵达寒酥城门之下。 不出所料,寒酥早已封城。 然而守城的兵卒只看了一眼城下之人,便远远喊道:“来者可是从灵泽县前来的宋游宋先生?” “咦?” 僧人颇为惊异。 迎着他的目光,宋游先是与城墙上的兵卒问答,随即才转头对僧人答道:“在下此前曾与蔡神医同行,后辞别神医继续向北,想来应是灵泽县的官吏邮差送来了神医破除疫病的消息,顺便给在下行了个方便。” “原来如此。” 僧人双手合十,笑着说道。 城门亦在两人面前缓缓打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