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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复仇

    说是百兵堂输给青山剑派,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是青山长老莫虚独自一人胜了闻樊,就如同莫盈单凭一己之力胜过剑神沈柔一样。稍微聪明些的此时都已明白青山长老意欲何为,不过心如明镜归心如明镜,谁都不会提出来,毕竟以剑神为垫脚石宣告天下登上修为巅峰,恐怕世上最狂妄的人想都不敢想。

    相比以百兵堂为尊的普通修道者对于闻樊输后伤心难过不能释怀,闻樊自己倒显得云淡风轻,似乎早就预料到结局,比试一结束,便领着百兵堂一干人回到自己营地。

    若是以往,闻樊居然输给莫虚,明翰恐怕郁闷得茶饭不思,但现在,明家下一场比试近在咫尺,他已经自顾不暇,正研究作战方案,实在没心思再琢磨闻樊了。

    “哥,我觉得我们也算是撞大运,一路过关斩将,愣是没遇到真正强大的对手。”明翰捧着最新情报,下一场对手不弱,但也没强悍到哪里去,若苏昊法力及时恢复,他们最起码有八成把握能胜出。

    明阳担忧地望了眼苏昊,苏昊为了博苏龙开心,一身法力耗损地干干净净,此时正亡羊补牢,全神修炼。明阳说,“我之前也觉得咱们走运,可现在不这么想了。”

    明翰茫然。

    “事情没那么简单,青山五人老jian巨猾,我觉得我们都被算计了。”明阳双目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对于自己压根没看出所以然的事情,表哥这么胸有成竹,明翰一脸仰慕,“怎么个算计法?”

    “这个……”明阳搔头,“没想出来。”

    明翰哑然无语,正要再说,旁边一直默默无声的苏龙突然站起身,向外走去。

    “苏龙,你去哪?”明阳急忙问,这些日子苏龙行为反常,今天尤其,苏昊忙着修炼,明阳自觉将照看苏龙的任务扛到了肩上。

    苏龙停住脚步,却没有转过身。明阳看见他轻轻抬手,放到腰间,用力握住珍珠剑柄。

    半晌,苏龙沉声说,“我去看看闻樊。”

    闻樊与他们关系甚笃,刚输了比试,苏龙去看望他情有可原,明阳理解地点头,“我找个人与你一同去。”

    “我!”明翰自告奋勇。

    “不!”苏龙连忙拒绝,“不用了,我自己过去,只说几句话……”

    明阳盯着苏龙,有意想让明翰跟着,又怕他与闻樊所说内容私密,他们明家属于外人,不好碍于当前。明阳犹豫片刻,终于点头应下,又嘱托道,“那你自己千万当心些,早去早回。”

    百兵堂营地内,闻樊锦衣华服,将自己陷进铺着华贵兽皮的太师椅上,他懒散模样与一旁愁眉苦脸的束高形成鲜明对比。

    “怎么跟堂主交代?”束高絮絮叨叨,一想到裴钰那张万年冰封的棺材脸黑下来,他就直打哆嗦,“青山仅一人就胜了比试,我们可谓惨败,怎么同堂主交代?”

    “哎呀,没事,别担心。”闻樊玩着手指,顺便安慰他。

    “闻长老,”束高像是逮住一根救命稻草,虽然这根稻草极不靠谱,但聊胜于无,毕竟百兵堂里跟堂主最亲的人就是他了,束高期待地问,“闻长老,要是有事怎么办?”

    “有事你担着呀。”闻樊眨巴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

    束高险些背过气去。正当这时,有百兵堂弟子通报苏龙求见。

    一听见苏龙这个名字,闻樊矫捷地像猛兽一样从椅子里跳起来,如蒙大赦般逃离束高,匆忙向外跑,“小可爱!快带我去见他!”

    夜里月光皎洁,水银般倾泻在幽冥峡谷内,闻樊随着弟子没走出多远,一眼就从众多百兵堂弟子里挑出长身玉立的苏龙。

    “嘿!”闻樊高高挥了下手,比试刚过,法力耗尽,只能以最原始的方法同苏龙打招呼。

    苏龙情不自禁地颤栗了下,闻樊的声音像把利刃,穿透了他的心脏。他想像寻常一样,笑容满面地迎接闻樊,可父母惨死的画面一幕幕在脑海中闪现,令他心中充满仇恨,于是怎么也笑不下去,笑容僵在嘴角。

    “你怎么了?苏昊没和你一起来?”闻樊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苏龙身边,一眼便察觉到苏龙的非同寻常。

    苏龙直直地盯着他,眼睛明亮得骇人,握住剑柄的手不自觉又加大了几分力气。

    “小龙?”闻樊喊了声。

    苏龙如梦初醒般回过神,往左右看了眼,到处都是百兵堂弟子,三三两两分布在周围,不时以好奇的目光向这边探寻。苏龙深吸一口气,低声说,“这里说话……不方便。”

    闻樊古怪地注视着他,这里是百兵堂地盘,怎么会不方便?若是别人,闻樊心里早就怀疑百万次了,可是对于苏龙,不知为何,即便可疑,他也不想怀疑他。

    “那我们就找个说话方便的地方。”闻樊爽朗地主动提出。

    两人刚准备离开营地,心生疑窦的百兵堂弟子立即赶去通报束高,而后束高急忙派人阻拦闻樊,说什么有要事要同他商量。

    闻樊充耳不闻,故意绕了好几条路,幽冥峡谷地势古怪多变,成功将悄悄跟在后面的弟子给甩了,等到两人站定时,月亮已近中天,可也由于峡谷过于离奇,两人也不知自己究竟身处何方了。

    “这里可以了吗?你有什么话要说?”闻樊拍了拍身边一块巨石,正要坐上去,忽然发现巨石后面隐藏了一个洞xue,他诡谲一笑,拉住苏龙的手臂,“我发现一个更妙的地方,你想说多少话都不会被人听去。”

    苏龙呆呆地由他拽着走,心里愈发难受,几次想甩开闻樊的手落荒而逃,不去想什么恩怨,可父母音容笑貌一旦闪过,他又为有这种念头的自己而深深自责。

    两人一前一后踏进洞xue,洞xue很深,在洞口看漆黑一片,当真的走进后,却发现洞内充斥着一种幽深的蓝黑色,洞里弥漫着一股霉湿气味,岩石墙壁上布满叫不出名字的绿色藤蔓,从未有人进过这里,这些藤蔓像活物遇到新奇事物,在两人走动带起的风流中,草叶刷刷作响起来。

    “好了,这里怎么样?”闻樊笑眯眯地问。

    苏龙四下打量,点了点头,然后两指一捻,搓出一只小火球,点在岩缝中,洞内顿时亮如白昼。

    “那就不要害羞,畅所欲言……”闻樊话音未落,便突然听见铮得一声,一道杀气在洞里蔓延,他被尊为兵圣,再明白不过发生了什么,几乎下意识地就伸手将苏龙推向自己身后,以身体护住他,可当发现架在自己脖子上那柄剑出自苏龙之手时,他满脸的紧张不安霎时变作大惑不解。

    他的双手还未收回,苏龙心酸无比,拿剑的手僵硬,狠狠吸了口气才没将剑扔出去。他哑着嗓子问,“闻樊,你最悔恨的事是什么?”

    “悔恨?”闻樊怔愣,一时震惊于苏龙对他拔剑相向,但很快反应过来,他轻狂一笑,“我闻樊为人做事,向来无愧于天地良心!”

    所有的心酸难受在这句话后化为悲愤,苏龙怒道,“三百年前,你滥杀无辜,害死一对有情人你不记得了吗?”

    “我?”闻樊诧异,“滥杀无辜?”

    “在魔界,你杀害金龙,因此害死白蛟!那块象龙甲是不是就是从金龙身上取得的!”苏龙大怒,双目赤红,如同一只被激怒的小兽。

    “金龙……”闻樊陷入回忆,无数个午夜梦回时,他都在回想这件事,苏龙一提,这些往事如同昨日刚发生,历历在目,根本用不着费力回想。就是在除去金龙时他才身受重伤,从此无缘于仙途。若不执意除魔,他说不得早已荣登剑神,更甚至化神飞升。可他也未曾后悔过,修道之人本就以除魔卫道为己任,他没有错。若真要说愧疚,大约就是对那只白蛟,他怎么也没料到白蛟用情至深,居然愿意陪着金龙一起去死。

    闻樊看向苏龙,忽然间意识到什么,他睁大眼睛,“难道你……”

    苏龙愤恨地瞪着他。

    “作孽啊,”闻樊苦笑,“我斩妖除魔,为什么要悔恨?”

    “真的是你做的?”苏龙不想相信。

    闻樊没有回答,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为什么?”苏龙情绪已近崩溃,手不住颤抖,“为什么?他们没做过坏事,为什么不肯放过他们?”

    闻樊沉默,这是他一直想不明白的疑问,是魔就一定要除掉?有些人比魔还丧尽天良呢,为什么他们有资格存在,魔却没有?自除掉金龙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几乎被这疑问折磨地要发疯,后来,他不再思考了。现在,苏龙一提,闻樊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要炸裂,多年折磨他的问题,鞭笞拷打着他心灵的问题,如密密麻麻的蚂蚁般噬咬撕扯着他每一根经脉。

    闻樊忽然低声轻笑,“所以你要为他们报仇?”

    许久,苏龙用力点了点头。

    “那来吧,”闻樊张开手臂,英勇就义般笑着说,“利索点,我其实有点怕痛。”

    苏龙凝神看向他,“有两个人,你小师叔是谁?”

    闻樊的笑一瞬间凝固了,表情不安起来,“小龙,杀害他们的是我,与另一人无关。”

    苏龙倔强地摇头。

    闻樊瞬间急了,“小龙,不管你从哪里得知真相,你听我说,我愿意以命抵命,我下令告知天下,是我闻樊对不起你,禁止任何人为我向你复仇。”

    苏龙残忍地看着他,无动于衷。

    “小龙,”闻樊以哀求的语气低声道,“这事是我自作主张,真的与另一人无关。”

    说着,他突然抓起苏龙的玄冰剑深深刺进自己胸膛,噗嗤一声,血花飞溅。

    苏龙大吃一惊,想往回夺剑,却发现闻樊力气大的惊人。剑被他拽住沿胸口一路斜着向上,玄冰剑原本就削铁如泥,刹那间在他胸前剜出一道血流如注的伤口,他口中也在不停吐血,却以祈求的眼神望向苏龙,咬牙道,“若是你觉得我一死还不够,那我让你大卸八块……”

    随着说话,玄冰剑从左肩斜飞而出,一只断臂应声落地。

    苏龙目瞪口呆。

    “若还不够,凌迟处死……”闻樊费劲地咽了口唾沫,又夺过苏龙的剑。

    “不!……”苏龙大吼,但闻樊速度何其之快,眨眼将剑没入心口,血液飞溅到苏龙脸上。

    闻樊再没力气站立,双膝一曲,跪倒地上,苏龙扑上前扶住他。

    闻樊紧紧攥住他的手,力气大的几乎掐断他的骨头,喘着粗气说,“你想怎样就怎样,只要能消你心头之恨……求你……原……谅他……”

    苏龙崩溃大哭,抱紧闻樊,“我答应你,对不起!闻樊!对不起!”

    “是我对不起你,我……”闻樊气息奄奄,“我心甘情愿。”

    说完,头便垂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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