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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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民宿又停留两天后,两人回到水原。从灰色的城市暂时出逃,尽管这时间并不长,但足以改变某些东西。金秘书在开车的间隙偶然扫过后视镜,发觉代表周身的死寂已经消失不见,尽管他们两人姿势与以前近似,但是——金秘书连忙挪开视线,因为代表与夫人先是耳语,然后夫人又低低说了句什么,他听不大清,但他看见代表抬头瞥他一眼。 金秘书觉得机场到别墅的路从来没像今天这么遥远。 汽车从公路下来,循岔路上山,刹车的时候带起一阵烟尘。金秘书在安置好林昭的行李后躬身离去,偌大的别墅里现在只剩下顾仁成和林昭二人。 林昭眉间蹙起,“我明天要教课,再过一会儿我就走了。“ 顾仁成脱下大衣,转身向林昭走去。“在这里住一夜。我明天上班,顺带送你一趟。“他俯身握住林昭的手,神色间带上恳求。 林昭思忖一会儿,缓缓点头。 “还要分房睡吗?“林昭闻言,转身看向站在客房门口的顾仁成,他神色倒是自然,没有半点难为情。 “我明天要上课的,“她拧开门锁,”和你待在一起,我觉得不安全。”说罢关门,只留顾仁成在外面磨牙霍霍。 早上一切都算正常,林昭走入电梯,脑子里想着临下车时他说的话。车子停好后,他侧过身子,像是有什么话对她说。“今天下班还过来吗?“她偏头瞄他一眼,做出沉思状。”我不过去了,“他头便半低下去。 ”你能过来吗?“他抬起头,林昭面上微微带着笑,“我是想说,等夏天的时候,我们再去那里避暑。“她与他商量着,”可以吗?“然后那位年轻的会长像是不相信似的,半天才点头应答,“好。“ 自己居然答应他同居的要求,林昭不由得轻轻吐气,想自己一定不清醒。即使走在深冬街道的路上,她也觉得不真实。循着相熟的路径,她最终站到家门外面。门一开,正与他的背影相对。她晃了下神,这才想起白天对他说的话。倒是行动得比谁都快,她默默添一句。“我下班早——过来吃饭吧。“他半侧身子对着她。 “你的东西我基本上没动,“他低头向小碗里分饭。“那你的东西怎么办?”林昭问他。“都放在那个空房间里。”他手下的动作没停,把碗放到她面前。“你的。” 林昭抚上额头,那间房子是他的卧室。也就是说,今天晚上他们两个就要住一起。她看向他,他低着头,像是什么也不知道,于是她嘴唇动了动,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出声。他的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随意揩去汗水,忽然视线在房子里绕行一周,再缓慢地收束到林昭身上。”你知道吗?在这待的时间不长,我就习惯了,好像这里才是我的家。“ “有的时候,我都不敢回别墅住,加班就住公司。林昭,它是空的,它太空了。”他的手指叩击胸腔,发出沉闷的回声。“见到你,我才觉得自己活着。” “饭要凉了。”她扯过纸巾,出声提醒。 “我说的都是真的。”他一直盯她。“我提前出狱后,就一直想见你。可我又没有理由,尤其是你还说“我是你前夫”,还要跟我划清界线,那天我坐在画室的地板上,对着你的画坐了一夜。“ “我自找的,因为我把你弄丢了。“他偏过头去,声音低哑得不成样子。 “可我现在坐在你对面。”她把碗筷收拢在一起,“活在过去是很累的。我们学画的时候会仿画,但是出师的都有自己的风格。我的老师告诉我,‘重复是扼杀现在’。你绝对不是来重复你的父亲的吧?” “再不吃它可要凉透了。”她托腮笑眯眯地看着他,“我们两个之间,到底谁大谁八岁啊?” “八岁?”他的勺子停在半空,然后他看见林昭嘴角上扬,认真地做了个点头的动作。 他上扬的嘴角又瞬间耷拉下来。 得益于之前来过几次,他倒是在林昭的家里待得如鱼得水。林昭走向卧室,一推开门,他坐在床上,还抬头冲她笑。“你还真自觉,“林昭觑他一眼,坐在窗前翻阅文件。”我有话对你说。“顾仁成”嗯“一声。”画廊现在是……“”它是你的,而且我也卸任馆长,你来当馆长吧。 “”不是,“她摇头,”我对经营的事情不熟,而且副馆长又是我信的过的人,所以我还当一个签约画家,术业有专攻。“ “好,”他颔首,“这是你的事情。” “再过一个月,这一年就过去了。“她放下文件,掀开被子,”总觉得很多事情还没做完呢。“ 顾仁成不知又想到什么,望着前方出神。视线转移到上衣口袋里,他忽然有了目标,视线又渐渐聚焦。“我也有没有完成的事情。“他低着头,望着林昭清丽的容颜,手从她的发丝间穿行,”而且……想迫不及待地去做。“ “那就祝我们都能心想事成吧。“她转过身子,”晚安。“ “晚安。“ 熄了灯之后的黑夜没有安静,反而很热闹。 天从黑变为铅灰,顾仁成缓缓睁眼,头略微一低,他呼出的气就撩动林昭凌乱的头发。她紧闭着眼,胸脯一起一伏。再在床上腻了会儿,他才拿起衬衫下了床。 等到天色完全放亮时,林昭才醒过来。她睁开眼睛,身旁骤然空出一片地方,还有些不习惯。他上班去了,她朝那片空地轻轻舒口气。等眼睛适应屋子渐渐盈满的光后,她从床上下来,盘算着给他分出一间单独的卧室。 顾仁成的车子很快就到了公司,他又变回那个冷血的,静静蛰伏的眼镜蛇。“代表,您要约见的人已经到了。”金秘书站在桌前请示。“先让他在那儿待一会,”顾仁成签字的手没停,笔尖在纸上流畅地签下名字。他合上笔盖,把文件放到一旁。“先替我去问候一声。“ “是。”金秘书跟随顾仁成多年,闻言躬身应下,然后走出办公室。刚才还有声音的办公室,现在静得吓人。顾仁成抬头望向窗外,眼睛盯着某个地方,半晌坐在桌前不动。窗户朝市中心的方向,而他视线收敛成一点的地方,是原先的建和本部。他的手指轻敲桌面,桌面笃笃地泛着回声,一声,又一声。 金秘书将人客气地请到办公室里,来人坐在沙发上局促不安,汗滴顺着脖子流进衣领,不时用手巾在脸上比划一遭。腕表上的指针哒哒作响,一开始来时的从容也慢慢被磋磨殆尽,坐在原地四处张望,但又不敢放肆。 门似乎在动,他塌下去的身子立马绷直,紧接着从沙发上站起来,双手合拢于身前向前鞠躬。 “您不用这么拘束,”顾仁成推门走进办公室,坐在来人对面。“现在是我有求于你,何况之前还承蒙过您的指点。“来人听着顾仁成说出口的话,脸色越来越差,嘴唇哆嗦,不敢接话。”说起来,三年没见,我看您倒是熟悉的很,不知道您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高叔,或者像我父亲一样,叫您‘高理事‘?“ 高成哲的头发已经灰了一大片,当年随着建和集团的内幕曝光,他也跟着坐牢,出来后做些小营生,直到前些时候有人找上门来。 “您……突然找我,事先没能做好准备,实在是……愧疚……“ “愧疚?“顾仁成笑容扩大,”躲起来忏悔吗?还是怕以前的人再找上您?“他翘起的小腿放下,西裤便笔直地垂下去。见对方躲闪的目光和发抖的手指,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请您来不是算旧账的,”他慢悠悠地开口,“人总要向前看的,就是不知道您愿意——“视线在高成哲的脸上逡巡,”还是让它溜走呢?“ “……”高理事沉默不语,顾仁成挥手示意,一旁侍立的金秘书便把未封口的纸袋放在两人间的茶几上。高理事的手哆哆嗦嗦地掀开个口子,把里面的文书掏出来。 “您什么也不用做,等到他们问您的时候就承认下来,其余都会安排妥当。” “好,我按您的要求去做。”高理事浏览一遍放下文书,神色间震惊与恐惧交织。 “您应该感谢我,“顾仁成双手合拢,”为什么您刑期不长,就是仗着它们没被人发现。现在有个合适的人选,那些旧账也算有了着落。“ “事情是他开头的,”顾仁成唇间的笑收敛,“就应该在他身上结束。” “这样我们才能活得更舒心些,对吧?” 高理事的心事被人戳中,再加上对方只是要借助他的身份,当下也就答应下来。他推门走出办公室,金秘书的脚步声在后面,他双眼无神地望着前方。为什么这些罪证要在三年之后才揭出去,时间足以改变太多的东西。 也许那个前总裁就在等它改变,变成他想要的样子。高理事想通关窍,但还是默不作声,自保才是明智的选择。 顾仁成坐在原地,手掌摩挲扶手,背着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旧账自然要在过年之前解决。手指习惯性的覆上无名指,指间空空荡荡的。他张开十指,将它们放进眼底。昨天晚上的想法,现在又清晰地重现。复婚的事情也一样,他在心里补充。 下班后他像往常一样坐在车里,汽车从车库驶出,和之前的路线不同,它向市中心的方向开去。门开后,他站在玄关处,她转过身子,“回来了?” 他却盯着她手里的插花,视线黏在那上面不放。 “我觉得那块地方有点空,想着用瓶插花去装点装点。“ “对了,你的东西我白天收拾了一下。”他走向主卧,低应一声算是回答。 “时间过得太快了,”顾仁成向杯子里斟酒,“从年初到现在,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 “但是它还是留了些东西——我的作品进了半决赛。“她眉头一扬,”也算是心想事成。“ 他怔忪片刻,眼神有些游移。 “你有没有完成的念想吗?“林昭的眼睛在他身上游弋,她举起杯子,”那就现在去做吧。“ “我不是给你匀了间卧室吗?”林昭与他错开几步的距离。“你不是说‘你管不住你自己‘吗?”她算是看透眼前的男人,话语与行动严重不统一。他不管这些,仍跟着林昭进了主卧。她像防贼似地与他总保持距离,他站在床边,在她抗议的眼神里褪去身上的衣物,掀开被子的一角,又将身子埋进去。 “你……”林昭虽也气恼,却也拿他毫无办法。她的困意阵阵袭来,他倒是还目光灼灼。僵持一会儿,她的手伸向被子。还没等她抬起来,就被他的大手按住。 “别走,”他的声音又低了些,“……我不动你。” 如果他要是把手松开,就更可信了。林昭尝试着把手抽出,竟然顺利地收回来。他合拢指节,半倚在床头看她,不甚分明的灯光在他眼下投出一片黑影。她盯了他半晌,妥协地往床边坐去。刚一躺下,她又陷进他的怀抱里。“你干什么!”林昭质问他。 “我说了不动你,”他的声音淡淡,“就抱一会儿。”说罢果然没有其他的动作。林昭也跟着合上眼睛。静得能听见窗外风声的夜里,在她以为他已经睡去的时候,枕在她耳侧的他突然低语,“林昭啊,” “……“林昭转过身子,在确认他还在睡梦中的时候松了口气。 “……我爱你。“ 她闭上眼睛,只当是他的呓语。察觉到她的呼吸逐渐趋于平稳后,他睁开眼睛,乌色的眼眸盯着天花板。 第二天,顾仁成便着手推进计划。原先的建和集团早已消失,现在那栋大楼,也已经改作他用,但是沉积下来的隐患仍然存在。顾一国仍在保外就医,顾仁成微微冷笑,这些新的证据足以使顾一国背负罪责,直到死去的一刻。重新调查的结果为他的母亲赢得迟来的正义,但他决意在法律之外为自己的母亲报仇。 处理完公务后,他思量着如何求婚。像第一次一样直接将戒指戴到她手上,显然不行。求婚是个私密的事情,他从私心里也不想让林昭暴露在其他人面前。 林昭下班的时间比以往晚了些。她借着工作室的环境创作作品。在将大致轮廓确定后,她熄了灯,从工作室里出来。 走廊里有个人坐在椅子上,那人见她后缓缓起立。铁灰西装下隐着藏青色的衬衣,连同笔直的西裤,把他修长有力的躯干层层包裹。“在楼下等不到你,所以就上来了。“ “应该先跟你说一声的,“她的头略微向下低了点,”抱歉。“ “没事,我过来接你也是因为有空。“他伸出手来,”走吧。“ 两人向电梯走去,当然林昭并不知到第二天迎接她的是什么。 “你要结婚了?“工作室的其他人向她投去八卦的眼神。“乱讲,这种事情还早着呢。“ “那昨天的那个人是什么情况?天刚擦黑的时候直接进工作室,直接喊你的名字问你什么时间下班,我们昨天上班的老师全部都知道了,然后他就上走廊等了会儿。“ “你昨天是特意过去的吗?” 顾仁成放下勺子,神色诚恳,“没有,我只是有空。“ 也许是她多想了,林昭重新拿起汤勺,不再言语。 看起来昨天的效果不错,意识到这一点,他捉着高脚杯底,将红酒小口啜饮而尽,觉得今天的红酒比昨天更加醇厚。 无论林昭本人是否在意,那个男人以一种称不上巧妙,但很行之有效的方法再次在她的生活中留痕,而且把范围扩大到她的社交圈里。一些相熟的老师们对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产生浓重的好奇,在工作的间隙见缝插针,旁敲侧击地打探。林昭没有否认,于是她们的重点就转向猜测他的身份。林昭放下几盒颜料,正好那些话的枝叶飘进她耳朵里。 她顿了顿,向盒子里又拾了几支画笔,放轻动作,出了门又向画室走去。 冬天还没有过去,太阳的轨迹短而又短,它落下的时候把白天本就稀薄的热气带走大半,走在街上的每个人,肩头都会落点冷湿。顾仁成站在落地窗前,城市里的灯照例地亮得及时,接管黑夜。他钉在那儿,明明没动,但却像个游魂。站的时间长了,影子就黏附在地上,浓得化不开。街上的冷气也坠着他的眼角,熏得他眼睛酸涩。 “回来了?“林昭站在水池边上,手里的动作没停。他低低应一声,一步步走到她身后,手臂伸出,环在她的腰间。 骤然间被他抱住,耳边是带着热的呼吸声,她轻拍他的手,“别闹了。“ 他仍然不放,甚至还收紧了些,觉得白天和回家一路落的寒气,到现在才算是完全散去。“你知道我白天上班的时候,只要一放空就想你,想你在家里……等着我。“他低语着,过了会儿才又放开林昭。 “我都知道,“她双手放在他肩上,”你可以把你想对我说的话,一点点地讲给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