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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十几二十天指南针始终处于紊乱的状态，罗夏陪着我走遍蜃城的大街小巷慢慢从蜃城边沿向中间靠拢，罗夏说这次旅行的目的地是蜃城中心的灵树。

    罗夏带我来到一处悬崖边上，从这里放眼看去正好能望见穹顶之下用银色树冠托举起倒悬之湖的巨树，灵树粗壮的根系深深埋入地底，五色的光芒在半透明的树干与枝叶的脉络间流淌，长着紫色翎羽的娇小鸟类轻灵飞舞绕树而歌。

    这样的景象看起来梦幻而神圣，让人下意识心生敬畏。

    “整个蜃城都是依托灵树而生的，灵树的根系盘根错节遍布蜃城的地下，蜃城土地发出的光芒正是由灵树的根系带来的，蜃城居民会使用灵树的果实制造衣物和药品，用灵树的叶子酿造饮品……穹顶之上倒悬的湖泊还有结界依托灵树的树冠而生。”

    罗夏的声音不疾不徐的响起，他像一个真正的导游一样为我解说。

    “对蜃城的居民来说，灵树就是庇佑他们的守护神。”

    我听着罗夏导游的解说，伸出双手的食指与拇指交错对在一起拼成一个长方形的“画框”，将灵树放置在“画框”中央，我打量着眼前瑰丽的奇景，总觉得灵树盘恒的根系之下应该有一片不小的空间……

    突然我的“画框”一侧出现了一片金灿灿的呆毛，画框缓缓下移锁定了一双清澈通透的蓝绿色眼睛，这双眼睛注视着我微微弯起，眼睛的主人笑着向我走来。

    此情此景，不知为何我心中生出一股冲动，想要扑过去紧紧抱住他，去牵住他温暖宽大的手，想趴伏在他心口聆听他平静的呼吸和沉稳的心跳……

    在心中某种酸涩难言的情绪驱使下，我向前踏出一步跃进罗夏的怀里，罗夏像是早有准备稳稳接住了我。

    “罗夏，我……”我抓紧罗夏的衣袖，抬头想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我意识到有什么东西错位了，恍然间耳边仿佛有声音提醒我，我早已做出了选择，现在选择权移交给了谈判桌的另一端……

    罗夏俯首在我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我还没有听清只觉手中促然一空，周围的场景迅速倒退。

    “啪嗒——”

    画笔从手中掉落在地的脆响把我惊醒，我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还待在蜃城的住宅里，面前是摆好的画架，之前我正对着窗外写生。

    鼓点般迅疾的心跳敲击着太阳xue的神经，我抬手捂住心口弯腰捡起画笔试图平复急促的呼吸。

    刚才的那一幕……是梦吗？

    目之所及的色彩，指尖残余的衣料的触感，罗夏身上暖融融的好闻的气息，耳畔呼吸的声音……

    刚才的那是梦，那现在呢？

    一抹刺目的红闯入视线，我垂头看去是左手腕处缠绕的红色缎带，我下意识用右手死死攥住这一抹鲜妍的红色，左手腕下尖锐冰冷的痛感带给我一丝真实感。

    拆下红色缎带，手腕处纵横交错的伤痕数量和愈合状态都符合我此前记忆中的印象。

    通过这些细节辅助自己确认这里是现实而非梦境。

    同过去发生的每一次梦境一样，我要将其中的细节用画笔记录下来，梦中的主体应该是那个连接天幕的灵树，可我调转笔锋鬼使神差想画出罗夏的身影，在笔尖落下的那一瞬间我顿住了。

    凌乱的线条从笔尖蜿蜒而出，组成一团看不清面貌的黑影，本该存在于我记忆中的人，面目被隐藏在黑影之下……

    “不对……”我烦躁地将这张画纸揉成一团，又取了张新纸作画，笔尖与纸面摩擦的“沙沙”声响起又落下，呈现出来的依旧是看不清面目的模糊黑影。

    “不对……不对……”我又一把扯下画纸，一张两张三张……散乱的画纸铺了一地，原本雪白的画纸上无一例外被狂乱的笔触牵扯出面目模糊的黑影。

    视线仿佛被死死禁锢在面前苍白的画纸间，精神陷入了某种近乎魔怔的状态。

    这时身后的房门发出“砰——”一声巨响，被人猛地撞开又重重磕在门后的墙壁上弹回来，我着魔似的状态瞬间打破，手中的笔因为指尖太过用力直接被捏断成两半。

    罗夏快步走过来将我拽进怀里，一脚踢开画架，我这才注意到整个房间都快要爬满黑色的丝线，“它们”正蠕动着从地面散落的画纸中爬出来。

    我所画的那些面目模糊的黑影正在变成——“它们”。

    罗夏身后顺着地板和墙壁蔓延的黑线迅速合拢封住门口堵住了去路。

    “罗夏，窗户！”我和罗夏对视一眼，他心领神会让过满地还在往外爬的黑线，带着我破窗而出。

    侧身撞向窗户的那瞬间，罗夏抬手护住我的头，玻璃破碎的残片弹飞在空中，又随着我们的身形一同落下去。

    躁动的黑影也紧随其后冲出窗户，地面开始剧烈的震颤，原本平静的倒悬之湖再次翻滚沸腾起来，黑影化作一条漆黑的巨蟒盘身缠绕着整个蜃城，伺机蛰伏想要将其一口吞下。

    房间内的黑影太多了正在源源不断往外涌出，转眼间整栋房子已经彻底被黑影吞噬，黑影还在继续扩散蔓延。

    我和罗夏迅速撤离被黑影吞噬的范围。

    “为什么‘它们’会找过来，明明还没到一个月的时限……”我能明显感觉到‘它们’变得越来越强了，从最开始对我的阻拦到现在的围杀堵截，我的行为就是刺激‘它们’日渐狂暴的根源。

    “我寻找遗失之物这件事与‘它们’的使命相背。如果‘它们’打碎结界倒悬之湖将会坠落，整个蜃城都会被‘它们’撕碎……”

    为什么‘它们’会从我的画里爬出来，‘它们’到底是什么？

    脑海像是被重锤疯狂敲打传来阵阵剧痛，蜃城深处发出一声凄惨的悲鸣地面的震动更加剧烈，蜃城外围的建筑已经开始坍塌地面出现断裂，倒悬之湖摇摇欲坠。

    我脚下踩空差点一头栽下去，罗夏眼疾手快一把将我扶住，指腹轻轻抚了抚我的侧脸：“别怕，灵树是蜃城最后的庇护所，我们去那里。”

    我望向罗夏温柔而又平静的蓝绿色眼眸，眼前的画面刹那间如年久失修的旧电视那样出现了扭曲，像是曾经发生过的一幕和眼前重叠。

    我用力摇了摇头让眼前虚幻的画面消失，抓紧罗夏的手：“罗夏，你知道对吗？”

    从一开始就知道，知道‘它们’是什么，知道遗失之物是什么，知道我是谁……

    我心中的不安感愈发浓重，倒悬之湖外漆黑的巨蟒开始不要命的用身躯冲撞光幕结界，蜃城内黑影扩散的速度更快了，‘它们’奔腾着形成黑色的海浪，大口吞噬周边的一切。

    罗夏执起我们彼此交握的手，垂首轻吻了我的指尖：“我的小姑娘再坚持一会，相信我，很快就会结束了。”

    说完他冲我扬起一个好看的笑容，带我继续往灵树的方向跑去，身后黑色巨浪在追逐，蜃城在悲鸣，建筑在崩塌，人群六神无主四散奔逃。

    末日一般的景象里一个金发的男人始终紧紧牵着我的手，带我奔向未卜的前路，眼前的画面有一瞬变成黑白出现重叠的虚影。

    我呼吸一窒，心脏像被锐利的刀锋划破，随着每一次搏动涌出赤色的岩浆，掌心交握的温度太过熟悉，贯穿时空将现在与遥远的曾经相连。

    光华璀璨通天彻地的灵树垂眸凝视这一切，依旧无动于衷的舒展枝叶播撒光辉，在它光辉的庇佑下风暴仿佛从不曾侵袭过这片土地。

    眼见自己的猎物即将踏入光辉笼罩的领地，奔腾的黑色巨浪化身狼群低声咆哮着从两侧分散开来包抄夹击。

    我强忍脑海中的剧痛召唤灵力击退近身的黑狼，余光突然扫到身后不知何时已经凝聚出来一根锋利的黑刺，直直瞄准我的后背，左右躲闪的退路都被影状的黑狼堵住。

    心知已经来不及躲避正准备硬吃下这一击时，我眼前忽的一花——罗夏将我拉入怀中闪身挡在了我面前。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脑海中一阵轰鸣，耳边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我自己紊乱的心跳，灵魂像是被高高抛向空中，视野中黑白与彩色的画面故障了一般不断跳换，周遭的场景变成断壁残垣遍地的赤色焦土，我怀中正紧紧拥着谁的身躯……

    腥甜guntang的液体从这具身躯中不断涌出，浸湿了我的手臂和大半身衣物，我低头只能看见他被血迹侵染的侧脸和散乱暗淡的金发，胸腔传来窒息的闷痛心脏像要被利刃搅碎，我近乎失声地念出他的名字：“…………罗夏……罗夏……”

    “……小姑娘冷静下来！”有熟悉的声音在反复呼唤我的名字：“……冷静下来，看着我！”

    我寻声抬头，眼前画面再次变幻，赤色焦土消失了，怀中染血的身躯消失了，视线中是罗夏的脸，那对总是云淡风轻的眼睛此时露出悲伤痛苦的神情，他捧着我脸颊的双手传递过来的温度，是真实的。

    我颤抖着抬手摸向罗夏的心口，想要确认那里是否完整：“没有血……？”

    罗夏紧紧抱住我，柔软的发丝蹭过我耳畔，他低声哄着：“对，没有血，没事了……没事了……”

    方才黑影的那一击确实落在了罗夏身上，但他并没有受伤，我们反而一同被那波攻击的力道掀进了灵树的荫蔽之下。

    后背撞上灵树粗壮的主干，我口袋里的金色指南针发出赤红的光芒打开了某个缺口，我和罗夏一起掉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