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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木新花年年发、捌肆

    山下春深日暖,九狱山上也惠风和畅。不过近日山里却不怎么太平,因为教主把多年在外的少主捉了回来,由于两者间素有矛盾,教主这几日的脾气也越发暴躁,谁都不敢轻易在教主面前乱讲话,好在教主有事又下山去了。

    只不过岑芜离开前仍不忘恶整儿子,特意命人给少主换了一身女装。岑凛刚来那会儿穿的是深色的男子服饰,后来被岑芜打得吐血晕过去,再醒来已经穿了一身紫衫女装,又过一日阿迟替他准备了淡粉的衣裙,阿迟解释道:「少主不能穿教主那样的红衣,所以给您备了这样的衣裳。」

    岑凛嗤之以鼻,但没有男装可更换,最终还是换了那套粉嫩的衣裳。这天臧邕端药汤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表情厌世的岑凛「大姑娘」。

    臧邕,或者该说是假扮成臧大夫的江槐琭,他偽装的功夫了得,即使看到岑凛这模样也完全没有笑出来,还像个老头子一样在房门口和阿迟聊些琐碎事,把人聊烦了才关门进房。

    岑凛乖乖坐到桌边准备喝药,拿汤匙时他小声嘀咕:「干嘛跟阿迟聊那么多啊?怕穿帮?」

    江槐琭微笑道:「平常臧老头就是这种性情,话多又细碎,让听的人找不到要点,容易不耐烦。恰好能打发阿迟。」

    「原先的臧大夫呢?」岑凛对着眼前那匙药吹了两口,这药的味道实在古怪,他每喝一口都要皱眉。

    「放心,我把他藏得很好,一时半会儿没人发现。」

    「那就是还有被发现的风险囉?」

    「嗯。因为也没有对他下杀手的必要,而且此地不宜久留,本想等你伤势好点再走,可我担心岑芜会忽然赶回来。这几日那个叫阿迟的寄了不少信下山,虽然都是寄给护法他们,但应该已经惊动了岑芜。」

    岑凛有些后悔:「看来是我前两日闹得太过火了,这下适得其反。」

    「不,你这么做也对。原本是你舅舅要来接应你的,因为他曾潜入过这里,但他武功不足以应付教内这么多人,万一和岑芜对上的话更是没有胜算。我们商量后决定由我潜入这里,他把教内概况说给我听,我趁臧邕外出时趁机绑了他,假冒成他混进来。至于你舅舅和巖哥他们可以说是动用自己所有的人脉在帮忙,无论军中、朝廷和江湖都开始在找九狱教的麻烦,这也是为何岑芜扔下你急着下山处理。你在教内捣乱,恰好与他们里应外合。」

    岑凛失笑:「我跟舅舅真有默契啊。可是我能做的破坏不大,他们很快就会恢復了。守备也是……」

    「不错,所以我们得尽快离开,我想岑芜或许有所察觉,可能会提前赶回来。不过为了你的伤势,需要的药材我都已经准备好了。」江槐琭顶着臧邕的模样,瞄了眼岑凛一身女子装束说:「男装也备妥了。」

    岑凛拍了下江槐琭的胸口笑骂:「你讨厌。」

    江槐琭唇角微勾说:「说实话,你这扮相当真好看,怪不得这两日你四处在教内捣乱,也没什么人真的动了杀意。」

    岑凛挑眉扬笑问他说:「那你是喜欢我原来的男装,还是喜欢我这样?」

    江槐琭食指在少年的下頷轻刮了下,回答道:「都喜欢,不过还是更喜欢你原来那样,也习惯了。」

    「呵哼。」岑凛皱了下鼻子,噙笑说:「我可不像楚姑娘会为了爱人转世成女子,我就喜欢当男的,也绝对不替谁生孩子。」

    江槐琭恢復原本的嗓音低笑两声:「我也不需要你为任何人,包括我做任何事,只要你是你就已经足够。如果有天你连自己都遗忘,我也会替你找回来。」

    「槐琭……」岑凛深深看着江槐琭半晌,感动的眼神又很快恢復冷静:「你顶着臧老头讲情话,我还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有话留着往后讲,先开溜吧?」

    江槐琭苦笑了下:「你讲得对。」

    岑凛又伸手搭上江槐琭的肩膀补了句解释:「我不是嫌弃你老啊。毕竟这是臧老头的模样,不是你。」

    「我知道。」江槐琭顿了下,问他说:「那要是我老了……」

    岑凛好笑的轻哼一声,念他说:「你傻啊?我们也有几世是一块儿老的啊,何况人嘛,活到一个岁数不都是差不多的老态么?我知道是你就够啦。」他拍了下自己的嘴巴小声反省:「怪我,没事多说一句,害你也多想了。」

    江槐琭捉少年的手说:「别这么打自己,我心疼。」

    「你就不要再顶着别人的模样说情话吧,我拜託你了。」岑凛哭笑不得,他垂眼看对方佈满皱纹的老人手说:「你这手背也偽装得极好啊?」

    江槐琭继续用老者的嗓音回话:「过奖,此乃师父教的独门手法,这职业的话,手也容易露出破绽,所以不能不仔细。」

    之后江槐琭以看诊为由把岑凛带回臧邕平常待的地方,几名臧邕的弟子正忙着晒药跟整理药材,江槐琭顶着臧邕的外表嘱咐道:「为师要替少主仔细的问诊,不要让间杂人进来打扰。」

    弟子们齐声称是,其中一名弟子凑上来说:「师父,方才有两名护卫来求诊,我让他们半个时辰后再过来。」

    江槐琭摆手说:「知道了。没事的话就继续忙你们的。少主请随我入内。」

    江槐琭带岑凛进臧邕的屋里不是为了治疗,而是一起确认开溜时要带走的药材。江槐琭拿了个深紫色药瓶交给他说:「这是比你舅舅给的养心丹还有效的药丸,药性比较重,但不宜多食,你若感觉心口疼痛难忍就吃一颗,一日不得吃超过三颗,每次也只能吃一颗。还有这是神仙叶,九狱山有些地方瘴气重,若感到吐吶不畅就含着这盒里的叶子,叶子发黑就吐掉。」

    「我知道啦。」

    江槐琭看他要收拾东西,按住他的手说:「都忘了,你先换回男装再收药。」

    「喔。」

    岑凛从江槐琭那儿收到一套赭衣,他一脸疑问:「这是囚服啊?」

    九狱教的低等教眾们清一色服赭衣,也就是罪人的服色,他们对此并无忌讳,随着在教内地位往上升才会穿越来越红艳的服色,而教主则是穿一身絳红。

    江槐琭神情温和看着他说:「对。我要帮你易容。」

    岑凛立即会意过来,准备换上衣服,馀光描到江槐琭有些慌忙的转身背对他,他失笑:「同为男子,有什么好回避的?」

    江槐琭仰首望着上面横樑说:「我现在需要冷静。人一起色心就是最没防备的时候。」他说完就听到岑凛噗哧笑了声。

    少顷,岑凛把一身换下来的女装也收到包袱里,出声轻喊:「槐琭,我换好啦。」

    江槐琭转身看去,岑凛已经换上这里最低等教徒的衣服,并且端坐在桌边。江槐琭从袖里拿出一个小布包,打开来都是易容的道具,他拿了张事先做的人皮面具说:「脸上黏这个会不舒服,你暂时忍忍,逃出这片山域就帮你弄下来。」

    「嗯。」岑凛乖顺应了声,微仰起小脸望着江槐琭,虽然那脸是臧老头的模样,但眼睛和眼神不是,他想起这人在前几世有紫瞳就觉得有意思,不管变成什么样,当这双眼映着他时就好像会变得格外深邃和温柔。

    江槐琭替少年黏上假脸,在那张皮上面补妆,把少年的眉毛弄得淡一些,眼尾稍微下垂,反覆修整了几次才勉强满意。他虽然专注,但也留意到少年正痴痴的注视自己,看得他有些飘飘然,但这可不是放松的时刻。他尽快做完这些,让岑凛照了下镜子问说:「觉得怎样?」

    岑凛摸着自己脸上那张假皮:「不可思议啊。好陌生。不必画丑一点么?」

    「我只是尽量让这张脸变得不起眼。」江槐琭不甚满意的皱眉道:「虽然不管我怎么弄,都觉得你很醒目。」

    「呵,哪里醒目啊?我本来就不起眼啦,又不如你、舅舅,还有雷将军都那么好看呢。」

    江槐琭说:「你不知道自己其实比我们都还好,虽然不是最抢眼的皮相,但只要多看你一眼,就会忍不住想一直看着,慢慢就挪不开眼了。不光是皮相……」他看岑凛听得有些茫然,想来岑凛对自身的魅力丝毫不瞭解,不过他认为自己讲得再多也解释不了,岑凛本人不自知也无妨,他知道岑凛的好就够了。

    岑凛易容换装后就把随身能带上的药物都收好,江槐琭把外面的人暂时支开一会儿,等那伙人又回来后,江槐琭故意带着岑凛走出去吩咐道:「少主的病况有变,我让他在屋里先躺着休息,谁也不准进屋去打扰。少主可能要在我们这里待几日,我找人一起去他原来的住处收拾几件衣物和用品,有人来你们就应付一下,别让人进屋打扰。」

    那些弟子们都被江槐琭编的说词蒙骗,纷纷答应,冒牌臧邕就带着冒牌的赭衣教眾往外走。路上不管遇见了谁问起他们的去处,他们给的都是同一套说词,就这样顺利到了九狱教外围的关卡。到了一般教眾出入的地方,守卫要求看通行令牌,江槐琭拿了臧邕的牌子说:「少主嫌药太苦喝不完,逼着老夫去外头给他买什么什么蒸酥的?」

    岑凛假冒的教眾压着嗓音帮腔:「桂花蒸酥。」

    「对、对,就是那个。」臧邕摸着下頷短鬚和守卫聊:「你最近膝盖还痠疼不?」

    那守卫一被大夫关心便客气笑了下:「好了不少,多亏臧老您的药。」

    「还有那个啊。」江槐琭神秘兮兮的压低嗓音说:「之前你下山找相好时用的那药,若是没有了再来找我拿,算你便宜点。」

    守卫嘿嘿笑了笑:「多谢臧老。」

    江槐琭跟那守卫几句寒暄后就被放行了,他和岑凛假装间聊走了一小段路就安静下来,两人脚步渐渐加快,岑凛有点喘,江槐琭关心道:「你还撑得住么?」

    「还好。不过你怎么知道那守卫这么多事?」

    江槐琭说:「我在臧邕屋里发现他一本册子,上头除了纪录患者的病况,还附註不少患者的緋闻八卦。我特意挑了守卫和一些可能会接触的人来记。」

    「哇……」

    江槐琭催促道:「赶紧走吧。」他说完绕到岑凛前方蹲下单膝,作势要背着岑凛,岑凛抿笑,也不和他客气的趴到他背上。

    他们俩商量后决定走水路,避开较复杂的陆路和风险,江槐琭也能较快和雷巖的人马联络上,获得援助。九狱教下山的主要干道上皆设有岗哨,江槐琭应付自如,很快就到了港口,这里也有九狱教的人守着,寻常百姓不会接近九狱山的山域,所以来此登船的只有教眾。

    江槐琭出示臧邕的那块牌子说了要去採买,江湖人多数礼遇大夫,所以也很快就放行了。船上不只有江槐琭和岑凛,还有其他教内的人,岑凛一看有些紧张,江槐琭不着痕跡捏了下岑凛的手要他别怕,找了临窗的位置坐下。

    江槐琭靠在窗边观察水势和情况,听到岑凛掩嘴轻咳,低声提醒说:「先服一颗药再含片叶子吧。」

    岑凛默默服药,含了片神仙叶,约一柱香以后,江槐琭看那叶尖都发黑就伸手到他嘴边让他吐出来,随意扔出窗外。

    乘船期间偶有教眾来找「臧邕」搭话,因为都不是什么厉害的教内人士,江槐琭随意应付几句就打发了。不过来搭话的教眾看到臧大夫一直在捏身旁少年的小手,纷纷露出了了然的眼神,江槐琭告诉他们:「他会晕船,我帮他捏一捏手上的xue道。」儘管这说法还算合理,却一点都无法消除那些人曖昧的眼光和猜测。

    江槐琭和岑凛用的都是别人的身份,因此也不在意被误解什么,况且他俩本就是一对。

    走水路虽然快,却也无法一下子就联络上雷巖他们,江槐琭告诉岑凛说:「下个渡口要上岸歇一会儿么?」

    岑凛摇头:「我还可以,不必上岸。」

    「那就继续从这条路去邻城。」

    「好。」岑凛心想既然都被误会是「臧邕」的相好了,那他也不必勉强维持坐姿,于是他缓缓把头靠到江槐琭的肩膀上假寐,压着嗓音轻语:「到了再喊我,我睡一会儿。」

    江槐琭摸了下岑凛的额头,探了探额温后应道:「好,你睡吧。」

    船上其他九狱教的乘客看到这一幕都更加确认臧邕看上了教内的少年,瞧那股黏腻的劲儿,还说什么少年给了不少诊金,这才带人外出採买办事,分明是刚宠上了少年捨不得分开吧!他们擅自想像了不少緋闻内容,认为臧大夫也是临老入花丛了,迫不及待想找人分享,谁都没怀疑过臧大夫和那少年的身份。

    原本江槐琭和岑凛都打算下个渡口不上岸,可是等船靠岸后,江槐琭就把岑凛给摇醒了。

    「快醒来。」江槐琭说:「是岑芜。」

    岑凛当即惊醒,岑芜正在派人上船搜查乘客们的身份,从窗外能看到岑芜在岸上。江槐琭再次出示自己那块名牌,而底层教眾没有名牌,只有一块印了九狱教龙蛇纹的小木牌。好在岑凛离开九狱教前就从其他人身上偷了这样的木牌,他装作怯生生的模样拿出木牌,检查的人没有起疑。

    等到船隻被放行后,岑凛松了口气,他靠在江槐琭身上轻喘,江槐琭摸了摸他的头脸,给予无声的安慰。

    而还在渡口的岑芜在听下属回报的情况,听完以后他问:「你们说,臧大夫也在船上,还带了个赭衣少年?」

    「是,据说是少主嫌药苦口,逼着臧大夫去买邻城某间糕饼铺的点心,那少年攒了不少诊金求臧大夫带他出来採买,他们俩举止间也有些曖昧,可能是臧大夫的新宠吧。」

    另一位护法说:「姓臧的老头儿先前刚把几个药童给玩死了,这回换了口味啊?」

    岑芜对他人的緋闻漠不关心,只是对臧邕还带着一位少年有些在意,他吩咐其中一位护法说:「你一个人去追方才那艘船,盯着臧邕他们。有异状就立刻回报,不要让他们发现。」

    「是。属下遵命。」

    ***

    江槐琭和岑凛终于在邻城上岸,由于江槐琭担心岑凛身子过于疲惫虚弱,就在城中找了间客栈下榻,两人外表看起来一老一少,只要了一间房,客栈的人也是识相,只以为他们爷孙俩要省钱,加上他们穿着疑似九狱教的服饰,为免惹麻烦便没有多问。

    江槐琭转身看岑凛气色不太好,本就白净充满生气的脸变得有些苍白,他不觉放轻语气说:「你快去床上躺着休息,我去找人送信,很快回来。」

    岑凛轻咬了下唇里rou,捞住江槐琭的手小声说:「那你快点回来,我一个人睡不安稳。」

    「会的。等我回来再商议之后的事,然后帮你把易容卸了。要是遇上什么突发意外就尽量躲起来。」江槐琭看岑凛用这么温顺可怜的样子撒娇,哪怕少年已经换了张脸皮也让他心里捨不得。他拿了一支短小翠绿的竹哨项鍊掛到岑凛颈子上说:「这竹哨给你,哨身有机关,把这竹节延长就能吹出数发毒针,必要时可以防身。」

    岑凛摸着竹哨问:「为我做的么?」

    江槐琭点头,替岑凛盖好被子就到桌边把药箱打开,写好书信就出门去了。

    岑凛握着胸前的竹哨躺平,想到江槐琭特地做了这个给自己防身,慌乱的心也逐渐安定下来,任由nongnong的睡意将自己带入梦中。

    江槐琭不仅送信给雷巖,也传了消息给云熠忻,一方面告知他们自己和岑凛的情况,一方面约定会合的地点。他们此时所在的澴城离九狱教不算远,虽然这里没有官方的军营,却一直暗中设有水军的人马盯着九狱教动向。此次为了营救岑凛,江槐琭也才知道琳霄天闕在这里安插不少人,平常偽装成做寻常生意的商家,而他就是分别找这两方的人去送信。

    途中因为察觉有人跟踪,江槐琭决定尽快离开澴城,也改了会合的地点。託人送信后,他担心岑凛也被盯上,尽快返回了客栈。他不动声色回客栈一楼掏钱请人烧些热水,接着上楼察看岑凛的情形。

    回房后江槐琭走到床边撩起床帐看了眼,岑凛的睡相和他离开前一模一样,躺得笔直,若非还有气息,那睡相好到能把他吓一跳。

    江槐琭暗自松了口气,探过岑凛的气息心脉稳定后就放下床帐,走到客栈附近的驴马铺付钱买马。那跟踪者一如预想跟了上来,毕竟岑凛还在昏睡,光守在客栈没意义。他将跟踪者引到闹市里,又一路穿街走巷,对方跟得很紧,正合他的意,他在人群中倏地转身面对那人,是个相貌不错的男人,此刻身形比他这个臧大夫高大,他客气一笑:「原来是右护法?」

    右护法皱了下眉:「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啊?我方才忘了买一样东西,正想回头去买,转身就看到你啦。」江槐琭装傻敷衍,又迅即掐住对方腕上命门注入霸道的真气,同时在其手上扎针。

    「你!」右护法瞠目,眼中很快就佈满血丝,然后白眼一翻倒下。江槐琭随即跟着周围人潮一同散开来,并在一阵惊呼声中悄然遁走。

    ***

    岑凛睡着后做了些杂梦,这些杂梦有很多人的面孔,却没什么内容,梦境纷乱又不连贯。他醒来后发觉房里非常暗,有点不安,有个人恰好点亮了灯火,他在被照亮的室里看见一张俊美出尘的面孔。

    江槐琭已经卸下易容,点灯后就过来床边坐下,岑凛看清是他,顿时安心下来。

    「你回来啦,事情办得如何?顺利么?」岑凛缓缓坐起来,被江槐琭扶稳,拿了枕头叠好让他靠着。

    「你睡得不安稳,就是在思虑这些?」江槐琭端来一盆水,拿了拧乾后的软布说:「已经送出信息给巖哥和你舅舅,约了在常露城会合,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

    「知道了。」岑凛顿了下,半垂眼羞赧道:「还有谢谢你犯险来救我。」

    江槐琭摸他脸颊心疼道:「谢什么?救你也是在救我,我不能没有你。」

    岑凛低头赧笑:「你讲这话就不怕我太激动,心口难受?虽然我看惯九狱教那帮人的作为,也不是这么容易被他们吓着,可你不一样啊。你的一言一行,总是让我心绪澎湃。」

    「是我疏忽了,我只是、只是讲出真心话……」

    岑凛笑了几声:「好啦,不逗你了。我没事。你要帮我卸下易容对吧?」

    「嗯。你脸上的皮肤闷久也不好,何况他们早晚会发现你逃出来的事,有我应付着,也没必要再继续易容。方才我发现九狱教的右护法在跟踪我,就把他引到街市上,扣住他命门给他一击。」

    岑凛讶异看他问:「你杀死他啦?」

    「没有,只是废了他大半的修为而已,顺便再扎几根针,佯装是臧大夫所为。」

    岑凛笑了下说:「你不是大侠?怎么还做这种嫁祸他人的事啊?」

    「我从来没有自称是什么大侠。再说恶人们内斗也很常有,臧邕干了不少恶事,我做的这些也没什么。」江槐琭被岑凛一双笑弯的眼眸盯着看,有些赧顏低语:「本来也能立刻杀死他,但我觉得你不会喜欢我手染血腥,所以没那么做。你这么爱乾净,我也想乾乾净净、清清白白的和你在一起。」

    岑凛听得笑出声,一手搭到男人的前臂上说:「槐琭,你怎么这样可爱啊?江湖中人,为了心爱的人杀生虽然困难,但不杀生反而更难得。不过就算你两手沾了血腥,我也不会嫌弃你,都是因为我你才遇上麻烦,我怎么可能嫌弃你什么?若以今生来说,我们相识不久你就这样为我赴汤蹈火,这样也已经是我这辈子的恩人啦。」

    「我不要当你的恩人,我……」

    岑凛握住他的手,望着人眨了眨眼:「你想当我夫君?」

    江槐琭的耳尖微红,拿出一瓶药水说:「我先帮你卸除易容吧。」

    岑凛笑叹:「唉,怎么怕羞就不聊了啊。」他不再继续逗江槐琭,乖乖闭眼等着易容被卸除。须臾后他又问:「可是右护法醒来不会再来找麻烦?」

    「他知道我能瞬息间取他性命,断然不敢再跟来,只能逃回九狱教报信。不过他往返需要时间,何况他修为被我废得差不多了,我们明早再走也来得及。你的身子最要紧,不必过于忧心,一切有我。」

    「喔。」岑凛不知该回什么话,只觉得听完这番话心里安心不少。他对江槐琭所说的话也并非一无所知,右护法被废了武功,想来是伤得比他重很多了。只不过江槐琭话说得太轻浅,让听的人一时体会不了那是怎么一回事。

    江槐琭仔细清洗岑凛的脸,动作轻柔小心,一面和他说道:「我想岑芜短期间是不会放过你的,往后你有何打算?」

    「嗯……」岑凛沉吟后忖道:「从前我都是在舅舅的庇护下长大的,虽然舅舅的武功和事业都很厉害,不仅能应付九狱教的麻烦,甚至能反过来给他们找碴,可我已经麻烦他太多了。我长这么大却无以为报,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这次被捉去九狱教,再次见识了他们的作风,就更不希望舅舅被我爹他们找麻烦。」

    「云东家对你好,是不求回报的。你能好好活着,他一定就很高兴了。」

    岑凛微微抿笑:「我知道。就是知道,所以捨不得舅舅再为我付出。要是他能和雷将军有好结果就好了,若他是顾虑我而错过好的缘份,我也会遗憾的。可是岑芜就是个疯子,不知道该怎么阻止他才好,他武功很高,能徒手释出剑气,不知天底下有谁能杀他。」

    「嗯……」

    岑凛瞄了眼江槐琭沉思的样子,尷尬道:「我这样说很糟吧?身为人子,竟在思考如何弒父。可是对我来说,舅舅更像我的父亲,岑芜他什么都不是。要不是为了母亲,我早就改姓了。因为母亲生下我那会儿就已经给我取好名字,不过改姓也不是不行,之后我去祭扫时,上柱香告诉她也行。」

    「他的作为确实枉为人父。过往不停栽赃你,毁你名声,让人以为你是个小魔头,他也不曾担心你是不是会被所谓的江湖正道杀害,便是存了抹煞你的心思。将你捉去九狱教也并未好好善待,还把你打得吐血,在我看来他死不足惜。」江槐琭越讲越恼恨,察觉到岑凛的目光才收歛怒气,訕訕然问:「我是不是讲得太过火了?」

    岑凛莞尔回应:「不会啊。你说得很对。」他说完就往江槐琭唇角轻啄一口,看到对方愣怔的表情又笑了下。

    江槐琭握岑凛的双手说:「往后你和我在一起吧?我一辈子都对你最好,心里都只有你。」

    岑凛看他如此紧张又慎重的讲些话,心口微微泛疼,吐息也有些乱了,他轻喘道:「好。我也想和你一直在一起。等见了舅舅,我就和他说。」

    江槐琭脸上难掩欣喜,又担心岑凛过于激动,匆匆换了话题让人转移注意:「我让人烧热水,应该差不多烧好了,一会儿你先沐浴,然后吃点东西。我去煎药。」

    江槐琭让岑凛先在房里沐浴,又端了些饭菜去给岑凛吃,自己则向客栈借了地方煎药,等岑凛喝完药汤后再输真气为其疗伤。忙完这些事,天色也晚了,他们就这么和衣睡下,彼此的手在棉被下交握着。岑凛习惯躺平就寝,江槐琭一整晚也极为克制,彼此都没有互相撩拨。

    岑凛有江槐琭的陪伴,一下子就睡熟了。江槐琭躺了片刻也睡着,但仍留有三分警觉,毕竟澴城离九狱山不远,也许岑芜他们已经准备追来,不过澴城一带的水势多变,夜里不好走水路,要是走陆路的话,入夜后澴城的关卡也都过不了。除非岑芜是一个人不分昼夜赶来抓人才有可能追上他们,但这种可能性太低,而且江槐琭也不是好对付的,总能护岑凛逃脱。

    翌朝江槐琭牵了两匹马,看岑凛面有难色盯着马就问:「你不会骑马?」

    岑凛摇头:「我会骑马,只是好一阵子没骑了,上回也是你带着的,那次也没骑多久,我担心自己跟不上你。」

    「别怕,我会一路陪你。之所以买了两匹马只是以防万一,若有追兵来,你只管骑马先走就是,我会护着你,也能安然脱身。」

    「嗯,我信你。」岑凛重新振作后就上了马背,策马前往常露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