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神的考验

    1.

    亚历克斯在多伦多的第一餐，是欧阳辉和李玉梅早早让保姆准备好的丰盛接风宴。

    面对一桌美味，亚历克斯习惯性地双手合拢，闭上双眼，念道：“感谢主赐予我们食物，愿它滋养我们的身体和灵魂，阿门。“

    这一句话的简短祷告，是他从记事开始，家里就一直有的习惯，就像饭前洗手睡前洗漱一样平常。他睁开双眼，刚准备动筷子，便注意到mama，meimei和继父三人都尴尬地看着他，然后面面相觑。

    这一幕出现在这么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中国家庭里，显得有些滑稽。李玉梅尽力让自己听上去不冒犯地说：“这个一定要做吗？“

    “没事没事，亚历克斯，你想干什么干什么！“欧阳辉赶紧解围，“把这儿当自己家——孩子有孩子的习惯又没碍着你，你管他呢。”

    “好吧，我不管你跟你爸的那些习惯，别在家里太神神叨叨就行。“

    尽管mama这样说了，但从那以后，亚历克斯再也没有在餐桌上祈祷过，他只在心里默念自己的祷告。

    欧阳辉喜欢用物质的方法宠爱孩子。为了表达自己对亚历克斯的“父爱”，第二天一大早他就领着亚历克斯去了车库，给他看了一辆黑色的奔驰小轿车。

    “怎么样，还不错吧？“欧阳辉拍了拍车前盖，“我和你妈平时都开SUV，这辆车基本没人碰。以后你就开这辆车上学吧。”

    2.

    一眨眼就到了九月。早上八点的街道被各种送孩子的车辆挤满。

    大学生开学比中学生要晚一些。但自律的亚历克斯还是早早起来健身，冲澡，然后去厨房吃早餐。厨房里，三个女生穿着制服并排坐在岛台前边刷手机边吃饭。

    “秋秋，一大早就听到你在后院哼哧哼哧了，饿了吧？来来来吃早饭。“李玉梅一边忙碌一边招呼着，“这是莱斯利的朋友赛迪和玛雅。”

    亚历克斯出现在厨房时，两个朋友就已经把头从手机上抬了起来。赛迪咧开嘴露出迷之微笑说了声“嗨“，牛奶从她咧开的嘴里直接漏了出来掉在碗里。

    亚历克斯对她们点点头，然后拿了两片面包。

    “呕赛迪你恶心死了！“莱斯利叫道。

    “这就是你哥吗？“赛迪毫不在意在别人面前说这些，“你哥好可爱噢，怎么不早让我们见～”

    “人家听得见你说话。“玛雅在旁边插嘴道，三个人笑成一片。

    像莱斯利一样，她的朋友们也都是上着同样私校，住在附近，拥有相似家境的孩子，都是些有恃无恐的孩子。

    李玉梅在边上打了一会儿电话后对亚历克斯说：“秋秋啊，你等下开车送下她们去学校，mama现在要去带人看房子——念念啊，高中第一天好好表现噢，mama走了。”

    车上，三个女孩挤成一团坐在后座有说有笑。即将到来的高中生活显然让她们都很兴奋。

    赛迪是个话痨，几次莱斯利让她坐好都被无视。她扒着亚历克斯的车座滔滔不绝：“我是赛迪·汤普森，她是玛雅·赫南迪斯，我们基本上每天都会来找莱斯利一起上学的，你每天都会在吗？——莱斯利跟我们讲了一些关于你的事，你以后打算留在多伦多吗？——你有女朋友吗？”

    莱斯利对她做了个锁喉的手势，仿佛是在不满小伙伴对哥哥的sao扰。亚历克斯很有耐心地回答她的连番轰炸：“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每天都会在——我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不我没有女朋友。”

    “噢噢噢？你之前的女朋友呢？你是因为要来异地上学，和女朋友分手了吗？“赛迪不依不饶。亚历克斯注意不到的是，莱斯利此刻也竖起了耳朵，她不再阻止赛迪，用刷手机来掩盖自己对于他们谈话的兴趣。

    “我之前也没有女朋友，从来没有过。“亚历克斯很真诚地回答她。他把她们当小孩，他不介意小孩的好奇心，顺口给一些答复，注意力则都在开车上。

    “什么？！不可能吧？！肯定是骗人！“赛迪和玛雅都对自己听到的信息表示不可置信，莱斯利却表现冷静，尽管此刻她心里有股莫名的窃喜和讶异。

    女孩们的注意力很快就从亚历克斯身上转移到了别的事情上，比如贾斯汀·比伯要来多伦多开演唱会了；比如听说奥斯汀和珍娜暑假期间在一起了；比如皮特赞了玛雅每一条ig动态，真是个怪人；比如赛迪又对天发誓新学年自己一定要谈一场甜甜的恋爱——

    “莱斯利你教教我吧，你不是很会吗？“赛迪甩着莱斯利的手央求她。

    莱斯利看着她无奈地说：“可你不觉得我们学校的男生都很傻逼吗？”

    “你不知道吗？莱斯利喜欢成熟的男生，我们学校那些二百五她才看不上。“玛雅咯咯笑着说。赛迪一听，又想起了几个话题前就被她们遗忘了的亚历克斯。

    “真假的？“她又扒到亚历克斯的车座后，“那亚历克斯你给你meimei介绍几个你的同学呗哈哈哈哈哈～”

    亚历克斯也不是故意想听她们的谈话，但是没办法，她们的叽叽喳喳哪怕车底都能听见。亚历克斯觉得挺可爱的，也让他想到了自己刚上高中的时候，只不过他那时教会学校玩的好的朋友们并没有这么活泼话多就是了。

    ……而且meimei的喜好真是那样的吗？什么叫……她很会呢？

    3.

    该来的总会来的，著名诗人周杰伦说过：“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亚历克斯第一次见克洛伊·金是在大一微观经济课。初印象只有一个棕色卷发的背影，她坐在教室第一排，不停举手发言。阶梯教室太大，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也没有捕捉到她的名字。

    然后他们在数学课上又遇到了，这次是克洛伊注意到了亚历克斯——一个黑色头发栗色眼睛的男孩，早早就来到了教室，一边翻着课本一边转笔。小小的单人座对于他显得很局促，腿都伸不开。她刚想有所行动，一个男生一屁股在亚历克斯边上的座位坐下，然后两人开始交谈。

    然后他们在会计课上，又遇到了。这次克洛伊像玩抢椅子游戏一样锁定了亚历克斯身边的座位直奔过去坐下。她借着从包里拿出笔记本偷瞄着亚历克斯——还是翻书，还是转笔，睫毛长长的，从眉骨到鼻骨到下巴再到下颌线的侧脸线条比自己的人生规划还清晰。除了4.0的绩点，克洛伊又暗暗给自己立下了一个新的目标。

    教授让同学们两两一组做破冰游戏。亚历克斯隐约认出了克洛伊：“我好像在经济课上见过你，你是不是坐在第一排？”

    “是我。“克洛伊高兴坏了，但还欲擒故纵，“我好像在数学课上也见过你，你是不是坐在最右边？”

    于是他们发现五节专业课里，他们有三节都是同一个班。

    “后面有个占总分15％的小组作业要不要和我一起做？我高中成绩还不错，可以信我。“克洛伊向亚历克斯发出了学术的邀请。

    于是他们自然而然地开始一起上下课，一起去图书馆，一起学习写作业，一起肝期中一起熬夜。都说大学里唯一能卷过中国人的就是韩国人。克洛伊就是那种典型的精力旺盛的卷王。除了保持优异的学习成绩，积极参加社团活动，还要维持各种人际关系。亚历克斯觉得和她在一起受到了很多正面的影响。

    在通宵肝了两晚，终于完成了大学第一个小组作业的一瞬间，亚历克斯高兴坏了，把讲义都扔了出去，想和克洛伊击掌，克洛伊却回给他一个拥抱。

    拥抱也可以。

    “你太厉害了，感觉我全程都是被你carry的。“亚历克斯抱着克洛伊说。

    “所以要做我男朋友吗？做我男朋友，以后一直carry你。“

    亚历克斯以为自己几天没睡好，累出幻听了，直到克洛伊直接吻了上来。

    就这样，亚历克斯有了人生第一个女朋友。他觉得时候差不多了，自己现在是成年人了，不是克洛伊也会是别人。这样一来还省去了他以后筛选对象要花的时间精力。克洛伊相对而言是很完美的选择了，人优秀，品性相貌端正，家庭文化背景什么的也都大差不差。他甚至想到了大学毕业后就可以和她结婚。有时他也会怀疑，自己那么幸运吗？这么早就不费吹灰之力遇到了适合结婚的对象了？

    果然天下没有任何事是不需要费力的，谈恋爱也是如此。随着时间的推移，克洛伊渐渐开始对亚历克斯表现出不满。在他们正式交往大约三个月后，克洛伊正式向亚历克斯提出了自己的异议。

    “我们没有任何身体接触。“

    “怎么可能？我们会牵手，也会接吻——“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克洛伊打断了他。克洛伊也尊重亚历克斯的信仰。她不是没接触过基督教徒，事实上加拿大的韩裔群体很多都是基督教徒。一开始，在得知亚历克斯没谈过女朋友没有过性经历后，她觉得自己捡到宝了，因为她对亚历克斯外表的初印象是这个男生看着像谈过至少四五个的样子。对于亚历克斯跟自己说禁欲这件事，她也没太当真，男人的嘴嘛。可她没想到，亚历克斯对于这件事居然是认真的。

    克洛伊长长叹了口气：“我尊重你的选择，但是我不可能为你守活寡到……三十岁？如果你还要继续坚持你的选择，那只能说我们不合适了，你自己想想吧。“

    亚历克斯觉得眩晕。第一次，他觉得自己要面临神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