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不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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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他好,也不想他坏,我大概真的是疯了。” 陈星旭不知道陈牧驰来迟的原因,他刚刚将车停好,就给于适发去了信息,抱歉今天泡泡醒来,但自己突然没时间看望,但明天一定会去。 陈母和陈父看到自己的到来,便是悉心招待,还叫家里的阿姨记下自己的忌口,完全把他当成自家人在看待。陈星旭其实一直好奇,陈父和陈母是怎么会自然地,接受了自己儿子的性向,但正是这种自己想不到的家庭氛围,陈星旭觉得舒服。奶奶坐在沙发的中央,告诉他,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就好。她慈祥的眼神里,充满了对自己的关爱,而这些是他们家三个孩子都不会有的待遇。 索性自己这些年还算幸福,是因为哥哥和jiejie都尽力的关心着自己,他羡慕陈牧驰可以在这么多关爱下成长,也在不知不觉间,感觉到自己这些天的坚持正在慢慢软化。 家里人都这么和善,陈慕初也对自己有耐心,那么自己用眼睛看到的,他与于适的重逢,又该不该忽略过去,然后不顾一切的赌一次,和他下辈子一起生活会充满幸福,不会重演无情的是非。 但这些想法,如果真的让陈星旭哥哥jiejie听到,他们一定会把自己彻底锁在家里,让自己清醒。的确太冒险了,有条件的人家还想为爱牺牲,那根本不值得。 陈星旭如今只言未提,还是因为他不死心,若真要解释出一个缘由,他自暴自弃的想,就是在自由的国度读书读傻了。 陈牧驰赶到的时候,饭菜已经做好摆在了桌上。陈母叫他赶紧收拾好来洗手吃饭,他漫不经心地换下鞋子,奶奶站了起来,陈星旭也随着一起站起,他听着她喊响了陈牧驰的名字,而奶奶这么做,只是为了让他的孙子重视起客人的存在:“小牧,你都不知道小旭等了你多久了,回来的这么不及时。” 陈牧驰直起身子明显愣了一下,背影里的僵硬在陈星旭的眼里是那么明显。他恍然间记起,这几天一直感觉少了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是他忘了告诉陈牧驰,于适让自己给他带一句抱歉,顺带还要告诉他,那个孩子不是他的孩子,是于适自己的胡言乱语。 陈星旭不存在半信半疑,因为当于适为冲动辩解的时候,他心底的大石头虽然没狠狠地砸下,但他的直觉也已经在不断对自己暗示:于适说不是也是假的,这个孩子就是陈牧驰的孩子。 男人怎么能生小孩呢?陈星旭面露微笑,心里却已经交织混乱。他这些天上网查找了所有可能,唯独对那个不可思议的答案深信不疑。泡泡住院的第二天,陈星旭去了病房看望孩子,他们仅仅只是简单的交流,陈星旭还是在几句之后,就提起了自己的疑问。他认为于适一定会在听完,认为自己唐突,可是于适只是笑了一下,眼睛没离开病床,回答地稀松平常:“我和别人不一样,也请陈先生别太在意。” 他这么说好像什么都没回答,但陈星旭却瞬间了然。他的声音低沉,再压低也无法忽略,随即向于适表达起了冒犯的歉意,心感愧疚:“对不起于先生,我不是故意要问的。” 陈星旭还记得,于适当时的表情,坦荡地不觉被冒犯,还反过来安慰自己,不要压力过大。他听见于适说,自己这辈子就是这样了,说清楚或不清楚也没什么大不了。陈星旭到底也没看见他眼里的情绪是什么,或许是淡漠,也可能无奈释怀。 人人都有求生的朝气,唯独在于适身上,他觉得他虽然活着,却也说不上他对生活有多么大的期盼。 在他沉思的时候,陈牧驰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奶奶走去了餐桌那边的位置,她认为自己这样做,是把空间留给了感情上升期的二人,却不知他们心底,都正在因为另一个人心绪不定。 陈牧驰轻声叫了陈星旭的名字,看向了他正在想事情的双眼,他也是第一次发现,陈星旭愣神的时候,表面上会看不出波动。他的手想要接陈星旭的手臂,但陈星旭却又霎时有了意识。他抬头,看见了陈牧驰贴近自己的脸,也直到这时才看清,他的脸上,还有一块一看就是被打出来的淤青。陈星旭没来及问询发生了什么,但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耳朵有些发烫,不是因为他们靠得太近,是因为自己揣测了于适和他,而他还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一时没有做好准备。 陈星旭因为淤青露出担忧的神情,想要问的话在嘴边打转,却又因为刚才自己的胡思乱想,最终没有选择过多询问,陈牧驰没有主动解释的事。 这次,陈牧驰没有用手指,戳一下他的眉间说他拘谨,而是直接叫着他去餐桌旁落座。原来不只是陈星旭一个人心不在焉,陈牧驰的魂不守舍,也在他忘记了观察陈星旭情绪的细节时,暴露的太过明显。 陈家的人吃饭有规定,上了桌子便是吃饭与对话,不能有人无缘无故总是看手机。陈牧驰今天话很少,他听见是自己的家人在和陈星旭交流,可是没听清多少实质性的内容。他有听见母亲问陈星旭,阿牧待你还好不好。陈牧驰慌神,忽然想到了另一个人。陈星旭很讨人喜欢,大方得体,于适那样普通市侩,永远不会像陈星旭一样讨人喜欢。 陈牧驰忍不住偷看着手机,陈父一清二楚,但他没有提醒他注意礼仪。他脸上有伤,进门的时候,陈母就已经担心地问过他这是怎么回事。陈牧驰笑着摇头,非说是自己晚上太黑撞到了墙上。他说谎了还有心事,这些陈家人都已经一眼看出,却没有挑明,而是随着他的谎言得过且过。 他们的心里还是好奇的,向来稳定的儿子为什么会在今晚看起来有些许凌乱。这样的他,他们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过,就那种此时好像人在,但思绪实际早已不知去向。 陈牧驰离开医院前给自己脸上的拳头伤做了简单的消毒,还顺便拿着泡泡的发丝,去和自己做了DNA鉴定。他在回来的路上,让还在忙公司工作的此沙,给自己调查于适这些年的生活。他知道于适这个词会引起此沙极大的反应,也果然,他在忙完之后,便开始了向陈牧驰狂轰乱炸。陈牧驰看着屏幕上他对自己的不可置信,霎时也没有胃口。 “你是日子过得太好了是吧,想找旧情人叙旧?你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你可别忘了,你现在是在和那个正在劲头上的陈家攀关系,和陈家的小少爷有望结亲,你还那么在乎过去干什么?” 此沙的语音一转文字就是一长串,陈牧驰夹起面前一筷子鱼rou,吃进了嘴里,转而只打下了一句话:“他现在有个孩子,那可能孩子是我的。” “你确定了?”在陈牧驰嘴里简单的陈述,却震惊得此沙沉默了三分钟后,才想来回信。 “已经在做亲子鉴定了。” “那如果真是你的,你接下来要怎么办。” 此沙变得严肃,他觉得这件事不能再随便,因为如今这件事情真的发展到了一条新生命出现的地步,便不能随意一个讨论就可以解决。此沙原来印象里的于适,还是当初那个在陈牧驰身边无法无天的包养情人,他也知道他和别人不一样,但如今再去亲耳听闻,此沙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协商之后把泡泡接回来,如果他不同意,就去法院。”陈牧驰回应地一目了然,显然他已经计划妥当,而且就算不走流程,也等于胜券在握。 陈牧驰放下了筷子,告诉家人自己已经吃好,他要先一步离开。陈星旭直到他彻底起身,终于有些清楚了,自己今晚心底隐隐感觉的不适,全是因为陈牧驰这一晚上的所有心思,都没有半点是为了自己。 陈牧驰走到花园里,可算得空拨通了此沙的电话。铃声只是响了一秒便瞬间接通,不等陈牧驰开口,此沙已经接着刚刚信息的对话,抛出了自己的不解:“那你还要我帮你调查于适做什么?你到时候把孩子要回来,直接留下不就好了,然后按照协商该补偿就补偿,你应该和他保持距离才对。” “此沙,如果你要我解释,我现在……也说不明白。” “我不想他好,也不想他坏,我大概真的是疯了。我以为我已经可以忘掉所有,可是他一出现,还是像病毒一样,引诱着我,让我很想知道他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此沙听出了陈牧驰断句里的不知所措,但他也能理解陈牧驰现在的混乱。陈牧驰经常说不清心中真实的感受,他的口永远比大脑先行一步,这也彻底让他的形象更落实成了尖酸刻薄,毫无人性。 可事实上,陈牧驰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说得道貌岸然,心底真实的想法挥之不去。从他在医院,和他第二次见面之后,从于适又和自己站得相近开始,他就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而且是那种朋友听了,绝对会说自己无药可救的打算。他不想顾虑那么多了,路会顺着既定的方向前进,陈牧驰只是在凭借心意设置路障,他要于适再怎么曲曲折折,也必须亲自走入自己想要他走入的结果。 “你还念着过去,那现在的生活呢,你不要了?还是你要再重蹈覆辙,然后再被伤到颓靡个一年多,才决心重新振作?” “你没忘吧陈牧驰,你当时刚刚接管你家公司的时候,所有的生意机密,都被你现在这个念念不忘的小情人告诉给了侯家,你都看见他从侯雯元的房间出来了!你的公司因为他,差点出了那么大差错没有了,你还在念念不忘他什么?” 此沙义愤填膺,完全是基于自己知道的事实,在劝陈牧驰,人不能反复踏进同一条河流,更何况这条河流本身就浑浊不堪。平静安稳的日子不好吗,可能孩子的出现,注定这件事已经不会平静,但其实如果陈牧驰控制住自己的偏执,这个事也还是可以平稳度过的。 此沙喝了口水,他已经预测到了陈牧驰接下来的话,那一定是带有自我主义,而且一条路走到黑。 “你先去查吧,我已经想好要怎么做了,别担心。” 此沙冷笑,佩服陈牧驰还真是果不其然。 “前几天你也说了,你和陈星旭相处的时候,感觉还算不错,甚至都快确定关系了,但如果你现在还是举棋不定,我劝你趁早和人家说清楚。泼天的富贵不要就不要了,别到时候做的太过下不来台。”临挂断电话的最后时刻,此沙没有强硬到底,斟酌之后,他还是对陈牧驰发自内心的劝告。他是讨厌混乱无序的关系,估计大多数人都讨厌,而这种泥坑,他也希望陈牧驰能及时醒悟,别沾脏太多。 陈牧驰握紧了手机,电话挂断之后,他又一个人站在外面了许久,最后,是陈星旭走出来打断了他,礼貌地说,自己该走了。 陈牧驰没有异议,跟在他的身边,要把他送去他停车的位置,是他的家教让他自然如此。他的心思,今晚的确没有在陈星旭的身上,他也承认,见过于适之后,自己的思绪似乎也很难再调整到向原来那样平静。他知道这样不好,但是更偏转的思想出现之后,他却在纠结中觉得不好也是理所当然。 想要再次拿捏住过去,还想拥有稳定美好的未来,陈牧驰越想越觉得自己狠毒。如果接下来纠结的人不在仅仅是自己和于适,还牵扯进另一个无辜之人,这样实在太过可恶,他也不会这么果断,就决定陈星旭的感情 “今天发生了什么?”陈星旭转过头,借着路灯的光亮看向了陈牧驰脸上的伤痕,思来想去,最近还是深吸一口气,决定询问。 “真的是没看好路,撞墙上了。”他又重申了一遍自己的借口,只是这时没有了家里人的注视,他的话说得没那么坚定,甚至语气也弱了下来。 陈星旭闻言笑了笑,转回头又看向脚下的路。他一直都是习惯,抬着头目视着前方的一切,但是此时,当他识破了陈牧驰的谎言,连带着自己也容易沉思。自己有想说的话,可那些话若是说得直白,陈牧驰就会发现自己的说理,一直都是装傻。自己可以不管不顾对他揭穿,但陈牧驰大概也会无地自容,然后对自己像对于适一样,露出不被信任后的烦躁。陈星旭最后还是没有试探,哪怕他知道陈牧驰也不会表露出不耐烦,但他已经是不想惹得自己再生顾虑,也不想让自己和陈牧驰的关系不进反退。 思来想去,当陈星旭到达自己车旁的时候,他没有急着打开车门进去,而是认真地站在了陈牧驰的面前,又说了一句和稀泥的话,除了再次提醒,没有任何实质性作用:“阿牧,你一定要想好现在是在做什么,我一直很相信你。” 陈牧驰面不改色,他没有急于附和陈星旭的这句话,怔了一下,随即便露出了他标准的微笑,深邃的眼神和平常一样,看得陈星旭再难说下任何更深层的话:“我会的。” 若是以前,陈牧驰一定还会再缀上一句你放心,可这次陈星旭没有听见,直到他打开车门彻底坐在里面,摇下车窗,他依然无法看透此时的陈牧驰。“我会的”不是保证,更像是为了躲避自己的警示而作出的敷衍。陈星旭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他怕失望也不想失望。 失控是会蔓延的情绪,如果自己迎难而上,就一定会被感染,最后甚至也去做失控的事。保持冷静真的太难了,但是不保持,不顾一起的爱下去,陈星旭却始终觉得,自己还欠缺这样的勇气。 他在为了哥哥的生意碰运气寻找爱情,也以为自己真的遇到了可以托付的同类人,但如今一切又变得充满奇怪的感觉。虽然自己也没有那么急切地想要一切赶紧回到平常,可是他陷入了另一个困境,是选择清醒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事关他的未来,他必须去想,也必须做出决定。 此沙以为后来的陈牧驰会不定时去sao扰他的旧情人,但和他这几天联系下来,陈牧驰都是不为所动。他问他有没有再去和陈星旭约会,陈牧驰也是敷衍说忙着工作,但有交流。他收集好了于适这些年的生活情况,最后也不过薄薄的几页纸,等他彻底整理好准备带给陈牧驰的时候,却是陈牧驰先给自己发来了信息,要他来自己公司找他,还是能现在来就现在来。 此沙带着这几页自己不在乎的纸,推迟了下午要开的会议,特地跑来急着看陈牧驰急切的事。他在敲门前就做出了预判,如果不是他决定了要放弃对于适执着,那也就只有一个原因,他拿到了那份亲子鉴定。 此沙深吸了一口气,敲门时劝自己不要把无奈表现得那么明显,还没得到屋里人的准许,他已经按下把手推门走入。座位上的陈牧驰看也没看他一眼,他的视线放在桌面,此沙从远处看去,那里摆着的像是一个档案袋,只是装的东西薄薄一层。 他把于适的这些年拿在手上,自然地一步步靠近,无视了陈牧驰和档案的对峙,然后把手里的夹子拍在了他的桌子上:“看来都到了,你这次是能一次看个够。” 陈牧驰还是一言不发,也没选择拿起桌上任何一样东西。此沙拉开桌子对面的客椅,稀罕地看着他的神情,下意识被逗乐:“你知道你上一次这个是什么时候吗,我记得是你看考上了什么大学。” 此沙伸出手,没有经由陈牧驰的同意,就直接拿起了桌面上那个档案袋。他没有碰到封口的位置,却先一步听见了对面人的声音,不轻不重,听不出具体的情绪:“你打开吧。” 得到准许是在此沙的意料之外,他的大脑进退两难,可是人却已经从心的摸上封口。此沙不拒绝为陈牧驰做一个了断,但这件事情实在不简单,就算得到准许也觉得怪异。顷刻间,他的手先帮他做好决定,打开了这一封禁忌,但他没有伸手将结果拿出。正是纠结时刻,另一只手在这时竟然伸到了档案袋的位置,陈牧驰精准地抽走了他的顾及,还是做好了准备自己去面对现实。 “……怎么样?” “我的孩子,上面写着,我们是亲生血缘关系。” 此沙咽了口唾沫,消化着这个结果,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才能消解这样荒唐的感觉:“这个结果,是你一开始就想要的吧。” “为什么这么说?”陈牧驰终于看向了此沙,眼神里那被看破的一点慌乱,霎时显露无疑。 “因为你刚刚看到结果的时候,表情一点也不沉重,还表现得放下心来了一样。”此沙形容了一遍自己的见闻,至于更进一步的话,他及时停在了嘴边,不想让陈牧驰有被戳中心思的尴尬。 陈牧驰拿起了桌面上那一份于适的资料,面前拉开了抽屉,把他和于适的日记放在了一起。那日记他还是一眼都没看,似乎是在对过去自己和于适的承诺守约,他也从未跨出过曾经,无法面对他的拥有过的美好。“我看到那个孩子的时候,就觉得既像是看到了自己,又像是看到了于适。我当时其实很怕靠近床边,害怕走近看见那个孩子,会和侯雯元有相似的地方,但他那双眼睛太像于适了,有些胆怯又强装自己不害怕,那时我就感觉,这个孩子真的是我的。” 真正的结果拿在手上,陈牧驰想要作恶的心如释重负,他终于可以放心的,用“泡泡是自己的孩子”这个不争的事实,成为自己利用的工具。哪怕这一定是龌龊卑鄙的手段,陈牧驰还是麻木的暂时忘却了所有人的嘱托。他是在混乱,而且暂时不想回头,能自由到几时就到几时,他要自己如愿,也要于适偿还。 “我会去把孩子带走,如果他不想我这么残忍,就应该付出些什么给我。" 此沙懒得再听下去,因为陈牧驰的意图已经太过明显,甚至像是走火入魔。陈牧驰带着脸上的伤痕,势在必得的语气无法掩饰,此沙叹息,觉得他别扭地毫无目的,像在秩序里暗暗地违法乱序,挑战起了平稳应该有的底线。 陈牧驰还是会混乱的,或者说只要他再去和于适牵扯,他就注定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