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妒火中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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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从皇宫回家的时候,曹cao就等在家门口,双手交握。 “文若,孤有话跟你说。” “我也正有此意,这边请吧。” 由下人置备好新茶,曾经这茶甘甜芬芳,是二人都称赞过的。不知道从哪时起,品种没有改变,味道却不复当年,苦涩得难以下咽。 “文若,孤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此事都是因孤而起——” “我知道,与袁绍开战在即,我也听到了一些不好的流言,说有人意欲叛国投敌,闹得人心惶惶,置校事合情合理,并无不妥之处。也请主公放心,彧不会因此有微辞,此后依旧为尽心尽力辅佐,以保国家无虞。” “不,你误会了,孤说的是……另一件事。” “请直言。” “不不,算了,下次再说吧。”曹cao起身欲走,犹豫再三又转回身来,下定决心。 “孤要说的是刘备的事情。” “是吗?”荀彧意外,“说吧。” 曹cao憋红了脸,一口气道:“孤和刘使君什么都没有,他对你……是真心的。” “我知道,大家都这么说。” “既然你知道,那……那……那你算是冤枉他了。” “是吗?” “当然,而且,”曹cao清了清嗓子,板起面孔,却掩盖不住脸颊上的薄红,“你也冤枉孤了,孤不是那样的人。” “这样啊,冤枉了,实在抱歉。” “所以,也不要孤多说,你就,你们就,就和好吧。” “我考虑考虑。” “文若,不要敷衍孤,孤想听你的心里话。” “我不想说。” “说吧,”曹cao恢复常态,顽皮地拍了拍荀彧手肘,“咱俩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那好,彧就说了,希望主公不要生气。”荀彧认真,“一个左将军,能惊动阁下堂堂司空来向在下道歉,你说你跟他没什么,你当我傻?” 曹cao震惊,指着荀彧连连:“你——你——你——”半天说不成一句话,末了才顺了口气,“要怎么样你才信?” 荀彧叹气:“算了,我信了。” “为什么?” “那还是……不信?” “不不不,你信就好,信就好。”曹cao抚胸口,“其实孤是为了孤的名声,你知道这样让大家乱传都不太好听。孤知道文若也是好面子的人,但是这种事……” “彧明白了。彧会想办法终止主公与左将军的谣言,把矛盾转移到彧身上来,不让主公尴尬为难。” “那就好、那就好。”曹cao终于松了口气,“其实我早该听你的话,不该和刘备打交道,这这这家伙真是一身晦气,沾谁谁倒霉。好了,孤走了,不送。” 荀彧擦了擦眼角,忽然有点想流泪。 子夜时分,夜阑声远,荀彧从书房出来,不想惊扰深眠的妻妾,只得去偏房将就一夜。走在拐角之时,被一个黑影抱住了。以为是贼寇,刚想呼人,却闻到了熟悉的烟味,还带着点酒气,于是试探地问道:“玄德?” “是我。” 荀彧推开黑影:“你怎么会在这里?” “想你想得睡不着觉,瞒着家人跑过来了。” “我府上没人发现你吗?” “有一个,被我打晕了,就在那边。” “糟了,”荀彧顺着刘备指的方向走去,“打伤了没有?我去叫医师——” “等等,”刘备拦住荀彧,“我怎么办?” “你悄悄回去,小心一点,不要被人发现了。” 刘备从身后抱住荀彧:“文若,别赶我走,求你。” 荀彧拉开圈在身前的手,转身扶着刘备:“这样吧,你先去书房等我,我安置好受伤的下人就来找你。” 幸好下人只是晕过去了,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这觉又睡不成了。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和他说清楚,全部都已经结束了,什么都不会再有…… 看着书房重新明亮的灯火,荀彧无奈推开门。 刘备蹲在地上,眼睛红得骇人,神情充满了焦虑和愤怒。而书房被翻得乱七八糟,就像来了真正的窃贼一样。 “你怎么了?” “文若?”刘备闻声而起,“花呢?花在哪?!” “花……”啊,好像刘备昨天回家的时候,的确是落了个小包裹,荀彧从怀间掏出,“你说这个?” “就是它!”刘备眼神一亮,从荀彧手中夺走包裹,掏出其中一支烟卷,双手微颤地揭开灯台点燃,急迫地吸吮着,片刻后,像是平静了许多,鼻间喷出烟雾,整个人傻笑个不停。 这还是人吗。 刘备吸够了,舔了舔唇:“文若,我好想你。” 想我……吗? “花也还给你了,赶快回家吧,以后别再来了。” “你想我吗?” “不想,快点回家。” “文若,你知道吗,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这人根本没有听到自己讲话吧。刘备越走越近,荀彧退无可退,靠在门上,被刘备搂住了,热气喷洒在耳边。 “我梦见咱俩在桃花林里坐着喝茶,你弹琴,我舞剑,不知道有多快活……” 坐着也能舞剑? “可是我醒来,看到你不在我枕边,枕头都哭湿了。” 我没在你枕边睡过吧?不对……这人该不会是疯了吧? “文若,没有你,我真的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 荀彧扶着刘备坐在榻上。 “玄德,你先坐下来,冷静一下,好好想一想你的家人,你的兄弟,你的朋友们,还有你的小采薇,他们都是你活下去的意义。” “我想过了,都想过了,可是我最想的人还是你。” “算了,你精神不对,跟你说了也白说。你就在这睡吧,我去给你拿被子。” “你去哪儿?” “我去别的房间。” “我陪你去。” 荀彧叹气:“算了,你睡吧,我哪里也不去,就坐这儿。” “文若,你还是放不下我,不然你不会这么纵容我。” “你想多了,我打不过你,我家里也没人打得过你,我只是不想你到处闹事,惹得我家人也不得安宁。” “你撒谎。” “你烦不烦?” “你竟然嫌我烦……”刘备捂着胸口,幽幽唱了起来,“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 “够了够了,别唱了,大半夜的别把人吓到。”荀彧低头半晌,抬头微笑,“你不烦,一点也不烦,真的。” 刘备笑着捧起荀彧的脸:“荀郎爱我乎?憎我乎?” 荀彧扯手:“无爱亦无憎。” 刘备怪腔怪调:“小情郎你怎个如此负心?” 这唱的又是哪一出?荀彧强忍着瞌睡,接道:“我不是你情郎,你认错人了。” “待我瞧瞧。”刘备仔细打量着荀彧的脸,“如此丰神俊朗、花容月貌,不是我情郎是谁?” 荀彧已经失去了反驳的勇气:“得,你说是就是吧,长得好看的都是你情郎。” “既然是情郎,为何不愿与我欢好?” “……别闹了,快睡吧。” 刘备解衣脱鞋翻身上榻,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躺着拍了拍身边。 “一起睡。” “你睡,我坐着。” 荀彧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正欲起身,被刘备扯住了衣服,不由回头。 “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刘备说着扯开衣服,露出……咳,荀彧转过脸去,没感仔细看。 “我不仅不会吃你,还乖乖躺平了任你吃,怎么样,想不想尝尝?” “不想,快把衣服穿好。” “不想什么不想?今天白天是谁跑到我房间说想做只猫把我叼去吃的?这么快不认账了?” “这只是形容一下我们之间是敌非友的关系,并没有什么情色的含义。” “是吗?” “嗯。” “你对我,还有没有感觉,哪怕只有一点点?” 荀彧低头:“对不起,我们真的……不合适。” 刘备双手枕头,静静看着荀彧。 荀彧抬头看了刘备一眼,又低下头去,只有睫毛微动。 “你不愿意我也不能强迫你,陪我睡一晚上吧,我明天就走。” 荀彧抬头:“你要去哪儿?” “离开许昌。” “怎么可能?司空是不会让你离开的。” 刘备语气轻快:“刘备吃药吃傻了,现在就是废人一个,在许昌又闹出了不少难听的传闻,如果荀彧不要的话,赶走算了。曹孟德现在应该是这么想的吧。” “你——”荀彧震惊,“你是装的!?” 刘备笑:“我装什么?我苦恋尚书令不得,误食毒药损伤了心智,被抛弃后醉倒在街头半死不活,哪一桩哪一件事不是你亲耳所闻、亲眼所见?” “我……我要去告诉司空,你的真实面目……” “他不会再相信你的话了。你为了我刘备三番两次给他甩脸子,他已经很生气了,只是碍于面子不发作而已。你懂不懂甩脸子是什么意思?我给你演示一下,”刘备起身盘腿,对着空气冷嘲热讽,“好你个曹孟德,本尚书令看上的人你也敢动?来,我就让你看看,这男人愿意为了我去死也不愿意看你一眼,你服不服,认不认输?这么说痛不痛快?真是痛快极了。” 刘备冲荀彧乐,“可是痛快之后呢?荀文若,我猜你八成忘了你的尚书令是谁给的,皇帝御赐的?不是,是你最最瞧不起的那个人,弯着腰,低着头,双手捧着官印送到你面前的,你拿什么跟他争?” 荀彧无声地沉默着。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语言。 “说不出话了吧?这一次,你说你喜欢刘玄德,再怎么危险怎么不可信,那也是他曹cao亲自任命的左将军,堂堂将军,不是街头卖唱的扮演的将军,你说你要,他也二话不说,弯着腰、低着头,双手……叫我自己把自己送到你面前,多仗义,多不计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喜欢你呢!这对你可比对亲爹还好了吧?可你竟然还是不满意!” 荀彧垂眸。 “曹cao的毛病你不挑了,你开始挑刘备了。你开始琢磨,这曹cao为啥要把刘备送过来?玩腻了?哼,曹孟德甩的旧货我不能捡,捡了没面子。”刘备指点荀彧,“你好样的,里子面子都要全了,曹孟德成了下毒害人的小人,而我,我现在根本就不算是个人。曹孟德之前说什么,‘天下英雄唯使君与cao耳’,那是真心把我当人看啊。现在,堂堂两个英雄,一个被你玩成了废人,一个因你变成了小人,只有你荀文若还是君子!你高尚啊,圣洁啊,一身正气,问题就是,你这么高尚的人,凭什么就能理所当然地享受原本不属于你的一切?” 荀彧垂下双肩,无言以对。 “荀文若,要说我,我是真不喜欢你,谁让曹cao宠着你呢?跟我吃过饭睡过觉的男人比你见过的人还要多,怎么就没一个像你这么招人烦?” 荀彧语带嘲弄:“刘玄德,你到底被多少人睡过?” “啪——”刘备从榻上站起身,扬手就是一巴掌,打得荀彧耳朵嗡嗡作响,捂住脸,红了眼眶。 “我要跟你睡是看得起你,别给脸不要脸。” 荀彧笑了笑:“你要是那么喜欢曹孟德你去找他啊,找我做什么。” 刘备扬手,荀彧连连后退,退到门边,刘备无奈放下手。 “废话,我要是能睡到他早睡了,用得着你说?” “我讨厌你。” “讨厌我就对了,趁早地把我还给曹cao,别让我在你旁边傻站着了,哄你这么个玩意儿又累又烦,简直去了我半条命。” 荀彧恨恨道:“还?怎么还?他已经不在乎你了。” “这算什么,”刘备摸下巴想了想,“这样吧,明天早朝后告诉曹cao,昨晚刘备在床上喊的是他的名字。” 荀彧暗暗咬牙:“……我说不出口。” “那你就说刘备睡着了做梦念叨着他的名字,这总说得出口吧?” 荀彧语气冰冷:“玄德,你为什么要这样自取其辱?” “你让他丢了面子,我得想办法把他面子给挣回来,你既然已经向他发出挑战,无论他接不接,这场竞争只能是他赢。” “如果我把你的话告诉他他会是什么反应?” “你觉得他会是什么反应?” “讨厌你?” “你还真是天真可爱。”刘备嗤笑,“你难道不知道情人易得,知己难求,何况是一个能做情人的知己?” “你不是知己,你是骗子。没有人会相信一个骗子,没有。” “你不敢玩的游戏有得是人玩得起。” …… “我已经给过你很多机会了。现在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刘备伸出手,“我把手放在这里,给你两个选择。握住这只手,咱俩继续扮情人,前尘往事既往不咎;或者不握住手,放我走,从此你我桥归桥路归路,我是去找曹cao还是离开许昌都跟你没关系,不准你说半个不字。” 荀彧轻轻抚摸着疼痛的脸颊。 “看来你是做出了选择。”刘备准备放下手,荀彧抢先一步走到刘备面前,双手握起刘备已经垂下一半的手。 “这算什么?” “玄德……”荀彧嗓音绵软,缓缓说着,“我一直在想,你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是因为你从未被人珍惜过。只要我一直照顾你、守护你,你就会重新恢复健康,我是真的、非常爱惜你。”说到这里,荀彧轻轻垂泪,“可是我却忘了,你不是我,我们两个是不一样的人,你不是我深宅里养的娇花,你是野兽,一头会吃人的猛兽,永远都养不熟,以为能驾驭你的人只会被你反扑,被你撕咬得鲜血淋漓,最后成为你嘴里的食物。你就是这么坏……这么坏的骗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刘备没有答话,露出了惬意的表情。 “玄德,我想拥抱你,让你成为我的,可我却不忍心糟蹋你,令你被人嘲讽……你一定会觉得这样的我会很可笑吧?” “很纠结的想法,不过我能理解。” “你又不是我,怎么会理解?” “我当然理解,因为我也是男人。”刘备笑,“凡是男人,不管多怂多软,那都是视面子如生命,当然像你这样的可能觉得面子比生命重要多了。你要面子,当然也想给我面子,但你给了我面子,你自己又很没面子,矛盾啊,纠结啊,正常的。” 荀彧沮丧地低下头去:“没办法,这样的话,光是说出来就很丢脸了……” “想不想听听我的看法?” “反正你肯定会说面子不能当饭吃什么的……” “不对,你猜错了,我建议你坚持自己的意见,然后问一问对方的看法,如果看法一致就执行,不一致就各行其道,不偏执,也不盲从。可以坚持自我,但不要把自己的意见强加到别人身上。我举个例子,咱俩在一起饿了,要吃饭,问题是这饭谁去做、菜谁去买?要你来,你不乐意,你不乐意就我来吧。可是你不行,你不答应,你都不愿意做的事怎么能让我去做?那好吧,咱俩就坐等着饿死吧。” “……这真是一个充满生活气息的例子。” “别打岔,我还没说完。要是你能跟我商量商量,撒撒娇,说‘玄德我不愿意做饭,但我喜欢吃你做的饭’,我保证不生气,还高高兴兴地把一桌子菜摆到你面前,你饿不死,我也饿不死,是不是很好?” “……” “说话啊?” “你不是不让打岔吗?” “……我的错。总之尊重一个人,不是要把自己喜欢的全部强加给他,是要去理解这个人到底需要什么、到底在想什么。把自己喜欢的玩具强塞到喜欢的人怀里,那是地上爬的婴儿才会干的事,你应该早过了这种年龄吧?” “你的话我听到了,也听懂了。我还有一个问题。” “说。” “你爱过曹cao吗?” 刘备面色骤变,看着荀彧半天,才道:“……我不懂你这问这个问题是什么用意。我爱,或者不爱,不妨碍我们。或者你认为妨碍,那就放手。” 荀彧矫情道:“没什么用意,也不是想放手,就是觉得不问出来不舒服。” “问出来舒服一点了吗?” “你还没回答。” “你想听什么回答?” “你真正的心里话。” 刘备反问:“那你爱他吗?” 荀彧答道:“主公很优秀也很有才华,但他不是我的爱人,不是我在夜晚想要拥抱的存在。而且……我不认为这个问题有这么难回答。” 刘备轻皱眉头,语带斟酌地回答这个问题:“……令君,现在我爱的是你,希望你不要怀疑。” 荀彧闭上眼眸:“玄德,你就不能骗骗我吗?还是说,你真的在乎他到,就连敷衍我都不愿意?” “荀文若,你是不是要把人的心挖出来才会感到快乐?”刘备捂着心口,难过地躺着床上喘息,“我的过去和现在的我们,没有关系,你懂么?” 荀彧坐在床边,小声的:“嗯。” “你懂了?” “不懂。” “你现在还小,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荀彧小心地踢掉鞋子,装出打哈欠的样子:“好困啊……” “困了?困了就睡吧——” 刘备话音未落,荀彧躺了下来,翻身一滚搂住了刘备,脸埋在刘备胸膛,嘴中喃喃:“玄德,该怎么办啊……就算明知道你不可能只属于我,但仍旧想要独占你,我实在太贪心了……” 完了,怀中佳人这清纯的容颜配上清澈的嗓音,再说出甜腻无比的情话,简直就像一支沾了毒药的箭,一下射到刘备心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