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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诺瓦】赌约04

    

【博诺瓦】赌约04



    深夜三点,博诺瓦依然没睡。

    他一如既往地分出一部分精力祷告,另一部分在世界各地做各种事,还有一小部分被身后浅浅的呼吸声音影响着。

    与前些天不同的是,博诺瓦那张始终没有睡过的床上躺着一个女孩。女孩干脆以“反正都是你未婚妻了”为由睡到了博诺瓦的房间,再说了句“反正你什么也不会做我睡这里也没事”把博诺瓦没说出口的话堵了回去。

    当晚她便提着枕头扑向博诺瓦的床,在上面滚了两圈后试图与博诺瓦闲聊,但是博诺瓦无心闲聊,只是不咸不淡地应了几句。于是她又滚了两圈滚到最内侧,没过几分钟,床那边传来规律的浅浅呼吸声。

    她的身体蜷缩在一起,还给博诺瓦留下了一半的床位。

    他很久没有入睡了,天使无需睡眠,他已经可以像蒸汽机一样调节自己,休息则是真正意义的沉眠,让身体维持活着需要的机能就足够,他更不会做梦,做梦影响休眠的质量,他不会进行这样不划算的休眠。

    他起身,又在床边坐下,接着躺在了她为自己留下的空位上,他并不打算睡觉,也不打算把她揽入怀中,更不打算入她的梦。他只是将双手交叠在胸前,平稳地躺在那里,姿势标准到像是马上进焚化炉的尸体。他的一部分处于“黎明号”的大脑在清晰地回放着童年时期他一直感到困惑不解的事,为什么身边那些高序列非凡者在无需睡觉后依然没有摒弃这一恶习呢?明明这件事费时又费力,拿这个时间去做更有价值的事情不更好吗?

    博诺瓦又分出一小部分精力观察她,她似乎很快开始做梦,眼皮底下的眼珠正在转动,眉头也蹙了起来,但没过多久她的眉头舒展,嘴角荡起一个笑,想必是又做了个不错的梦。

    是为了做梦吗?

    他不由得想起黑夜女神教会那些有关梦的衍生,梦几乎是每个午夜诗人创作的必修课,他们把睡眠美化包装,套上一层层抽象的外衣,是恩赐,是祝福,是深眠花与夜香草。

    可是本质上,睡眠依然是一件低效率的休息方式,做梦更是会让睡眠质量大打折扣。

    他躺在床的右侧,并无困意,只是躺着,这些事又让他求不出解。他想要起身,手臂却被女孩抓住。女孩嘴里黏黏糊糊说着“别走嘛”,他回头看她,见她睡眼惺忪,迷迷瞪瞪,便知道她此刻半梦不醒,说出口的也净是些胡话。

    可他没有走。

    博诺瓦又像个硬木板似的躺回原处,他开始给自己找理由,他想自己确实很久没有进行过真正意义上的睡眠了,他这副身躯睡着了其他的躯体还能正常工作,多睡觉也有利于维持人性和神性的平衡。而且,他还想看看这个与其他普通年轻女孩几乎无异的女孩能使出什么样的花招。

    女孩顺势贴近过来,她身体自带的热量透过一层宽大的睡意传输到博诺瓦,像极了一只正在寻求抱团取暖的小动物。很快,博诺瓦又听到她平稳的呼吸声。

    于是他也阖上双目。

    ……

    罗塞尔的锦囊妙计确实有点用。

    虽然博诺瓦早于你很多起床离去,但他肯睡在你身侧就让你很是惊喜。你试着听从罗塞尔的建议去成为他、理解他,于是你得出结论:作为未婚夫和未婚妻,同床共枕再符合逻辑不过。

    结果正中你的下怀。

    他竟真的守在你身侧睡了一夜又一夜,两个人没有任何越界举动,都守着床中间不存在的三八线。兴许是因为他有重力相关非凡能力的缘故,他似乎调整了房内一部分的物理法则。在他的房间里,你难得睡上了四平八稳的觉,睡梦中常常梦见自己回到了自己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和亲朋好友重逢的场景。

    只是每个睡在博诺瓦身边的清晨,当你醒来时,感到身侧空空落落,心里难免也一阵空落。

    紧接着你就会将自己无用的失落情绪收回,他可是博诺瓦,你本来就不该指望他能做得像寻常恋人那样温柔体己,倘若他真的留在你身侧等你一同起床,你反而还要警惕他是不是在演给你看。

    其余时间,你便四处乱逛,和嘉德丽雅一起从海盗那儿讨要了不少五湖四海的稀奇小玩意儿,有各式各样叫不出名的乐器、有奇形怪状的石头、有手工制作的动物玩偶……你再把那些小玩意儿展示给博诺瓦看,像极了收藏亮晶晶宝物给自己人类朋友看的乌鸦。

    顶着“女王的贵宾”的名号,又和一位天使同居,海盗们不仅不敢拿你怎么样,还和你混得挺熟。

    博诺瓦是个耐心的听众,他从不在你“才艺展示”时走神,还会极细心地留下他没什么人味的科普与点评,最后反倒成了他为你认真讲解,而你坐在旁边笑眯眯地瞧他。

    你没把握重复性如此之高的生活是否能让你成功攻略博诺瓦,直到在你与他同床共枕的第四天清晨,博诺瓦自你一醒来就立于床边,他将一件亚麻制的衣服在你面前展开,是一件像是睡衣的朴素长裙。

    “这是?”你睡眼惺忪地问。

    “泳装。”博诺瓦解释道,“这一片海域靠近狂暴海,而我们脚下的海底存在着很多第四纪末期从南大陆逃亡的沉船,我想或许你可以在那里找回一些记忆。”

    等一等,博诺瓦怎么突然这么好心?

    你继续困惑地看着博诺瓦,他顿了顿,又开口:“不用担心你会浑身湿透,我不会让你沾到水的。”

    不……你好奇的才不是这个。

    但你没有继续追问为什么,而是直接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去?”

    “什么时候都可以。”

    “那就现在吧。”话音未落,你已经干脆利落地脱下自己的衣物,直白地当着他的面脱个干净,穿上了那件奇怪的泳衣。他没有丝毫回避的想法,直白地看你换衣服,他的眼神没有不解,更没有色欲,好像你只是做了一件平平常常的事情。

    你又押对了他的行为,羞耻是后人教化他的理念,更何况你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块rou。

    不知道博诺瓦是从哪儿弄来的泳衣,你穿上后居然意外的合身。这也确实是一件和游泳毫无关系的泳衣,不过好在你也无需游泳。

    清晨的甲板上冷冷清清,博诺瓦把你从房间里一路引向船头,他紧挨在你身后,指导着你的跳水姿势,他的语气沉稳而富有耐心,好似他真的是一位跳水教练。

    “不要紧张,我会保护好你的。”他再三向你承诺。“我会和你一起跳下去。”

    在零星几个海盗惊悚的目光中,你鼓起勇气向下跃入水中,博诺瓦紧随其后一跃而下。坠入海水的那一刻,预想中失重感和水的触感都没有到来,如在地面行走一般的奇特感受让你小心翼翼地睁开双眼,只见清晨熹微的阳光被海水打碎,而以你和博诺瓦为圆心的一米之内形成了一个无水的空间,海水与鱼群避开你们,好似你们被看不见的密闭的圆球包裹着。

    这是你第一次见到这番景象,不由得好奇地伸手去戳海水与这个空间的交界线,在交界线之外的地方,海水浸湿了你的手,当你缩回手时,那些海水便留在外面,一点儿也没被你带到空间之中。

    “继续往下走的话不要让自己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离开这片空间,海底的压强会让你的手指瞬间变形,而且海下也有很多危险的生物伺机而动。”博诺瓦拉住你的手腕,他叮嘱道。“也不要四处乱看。”

    “好神奇。”你索性贴在他身后,要他牵着你继续走。

    博诺瓦向后看了你一眼:“等我们回到因蒂斯,我会慢慢教你。”

    说罢,他牵着你的手腕,如履平地般向下走去。在海底,空间的概念似乎变得不那么重要了,或许是博诺瓦又用了什么非凡能力,你们走得很快。越往海底,周遭的环境就越是黑暗,四周可见的鱼也越畸形怪异,不知是什么鱼发出咕咕怪叫,听得你毛骨悚然。

    到后来,博诺瓦不得不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变”出一盏灯,淡黄的灯光驱散了你们面前的一小片黑暗。偌大的海底世界,面对深海的无助感冲击着你,你紧紧攥住他的手不肯松开,好似一旦松开他,你就会与他在这片昏暗的海底失散。

    博诺瓦反握紧你的手,他时不时停下脚步辨认方位,或者是突如其来地科普几句周遭的动植物和环境,海底并不如你想的那样寂静无声,而是热闹非凡。

    他侧了侧头,突然对你说道:“鲸鱼在谈论我们。”

    你问:“它们在说什么?”

    “它们认为我们很迷你很可爱,很想靠近我们。”

    博诺瓦仅用三分之一的侧面对着你,他过于完美无瑕到像是雕塑的脸庞上有一抹难以辨认的笑意,与往日公式化的笑容不同,笑容冲淡了他的非人感,使这块大理石雕塑的外壳开始龟裂,露出其下活人的温暖血rou。

    “诶~你刚才笑了。”你抓住了那一瞬间,确定那不是自己的错觉。

    “这很奇怪吗?纵使是我也会拥有情感,而且动物们的沟通比人类的沟通更好懂、更有趣。”他眨了眨眼,又摆回往日一成不变的微笑表情,只见他突然停步,说道,“到了。”

    博诺瓦抬高手中的灯,光芒也随之变得更加明亮,照亮了你们周身一大块区域。你顺着灯光照到的方向望去,只见一艘艘分崩离析的大型船只埋葬在海底,从桅杆的样式能勉强判断出是更为古早的帆船,鱼群都避开了这一片乱葬岗,好似这儿有什么不详之物。

    博诺瓦引导着你站在那艘最大最完整的船上,明明被水泡了那么久,木头做的船却不见一丝泡涨的痕迹,踩在甲板上依然吱嘎作响,博诺瓦的话更让你觉得惊讶——

    “这是第四纪末期的船队。”他一边说,一边又带你往里面走去。“因为旗舰有用非凡能力加固,因此是你看到的这副模样。”

    “为什么不把这些沉船打捞上去?”

    “它们本身已经被研究透彻,而且同类的沉船有很多,船中有价值的事物也早在一个世纪之前被打捞完毕,只是有一些房间因为特殊原因被完好的保存着,我们可以去那儿看看。”

    “第四纪末期,死神陨落之后形成了狂暴海,不少贵族和非凡者试图坐船逃亡北大陆,却因狂暴海命丧此处。”博诺瓦一边为你解说,一边用非凡能力带你穿梭一面面墙,一直走到上层的客舱,“直到第五纪,罗塞尔大帝发现了新航线,两块大陆才得以再次建立联系。”

    他的话语很冷淡,谈起罗塞尔好似不在说自己的父亲,只是在冷静地阐述一段史实。

    穿过狭长昏暗的走廊之后,你们站在一扇门前,博诺瓦却没去开门,而是继续用穿墙能力带你进屋,同时不忘继续解说:“这间房间的主人是死神的一位后裔,同时也是序列四的非凡者,她死于死神的污染,在她死前,她试图通过灵界逃离这里,却阴差阳错地密封了整间房间,因此这儿保存得最完好。”

    眼前的一等舱好似昨天还住着人,房间内部极具异域风采,花纹奇诡的拜朗地毯铺在了墙上和地面上,应该是床的位置放置着一口巨大的木制棺材,梳妆镜前的首饰盒还半敞开着,似乎主人前不久还在挑选合适的饰品。你斗胆瞟了一眼,首饰盒里满满当当,塞满的也都是奇特的异域玩意儿。

    “这里没有被研究过吗?好崭新。”在博诺瓦的眼神许可下,你探手去摸墙上的地毯,这么多年来,它们也一直保持着干燥不腐,质地依然松软。

    “不,正是因为研究员们已经将此处研究透彻,才得出‘最好让这个房间保持原状’的结论,这艘船是最好的收容单元。”

    你一路摸摸看看,拿起什么博诺瓦就解说什么,比博物馆智能解说员还要尽职尽责。终于你们站到了那口棺材前,它刚好在你脑内为数不多知道的拜朗小知识内,你兴奋道:“我记得这个,这是他们的床对吧?”

    “想要躺一躺试试吗?”博诺瓦问,他的手抹过棺木边缘,指节向下弯出漂亮的弧度,“它很干净,密闭性也很好,躺在里面被木材包裹住会十分安心。”

    他的长腿使他一步跨入棺材中躺下,棺材还够再躺一个人,他躺在铺着拜朗地毯的棺木中向你伸出手,好像只要你有愿意的动作,他就会把你拉到身边。他半点都没有认为棺木代表不详的意思,似乎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被木材包裹住会让他感到十分安心。

    你和他对视,他的目光没什么其他含义,只是在静候你的决定。你突然意识到这是对你以及你背后几千年源远流长文化的交锋。你们那儿的人对丧葬文化常常讳莫如深,对死亡更是如临大敌,以至于有了那么多神神鬼鬼的传闻与小说,有了那么多不可说的民风民俗,倘若在你没有穿越之前,有人邀请你一起躺棺材,你一定会大骂那个人脑子有病——干嘛咒人死!

    可是对于博诺瓦来说,这物件代表新生还是死亡又有什么区别呢?反正都是人为地赋予的意义,在木材还是一棵大树时,没人会在那时划定它的去处,给它贴满人类赋予的标签,它们只是树。

    去理解他。

    去成为祂。

    博诺瓦目睹了一个笑容在你脸上绽放的全过程,你搭上了那只向你伸来的手,下一刻,你被祂揽入怀中。木头的淡淡麋香与博诺瓦身上无味的味道包裹住你,棺盖自动合拢,你们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这一次,博诺瓦没有再点灯。

    “我们这样像是要合葬了一样呢。”你在祂怀里吃吃地笑着。“我似乎理解你为什么喜欢这里了。”

    黑暗与寂静之中,你发现自己原先觉得晦气的事物在此刻成了安详与宁静的代名词,木材的包裹使人类筑巢的天性得到极大的满足。博诺瓦与你的心跳格外清晰,原先两个人的心各跳各的,但渐渐地,祂与你的心跳似乎达成了同样的节拍。

    “罗塞尔大帝为贝尔纳黛制造‘黎明号’时,我曾和夏尔偷偷钻到未造完的狭小空间内玩捉迷藏,那时我们经常在里面睡着,最后女仆总是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寻找我们藏在了哪里。

    后来夏尔死时,我也和他一起躺在了棺材里,我看着他死去,析出非凡特性,他死去的样子很平静,和我们小时候在‘黎明号’上睡着一样。”祂说话时,淡淡的呼吸萦绕在你头顶。

    原来祂也是会呼吸、会心跳的啊。

    “这样确实很好睡。”

    “那我们睡吧。”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