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eight 我心凄凄

    “亲爱的，请为我而哭泣吧，你的眼泪似珍珠。

    用你真心的泪水，洗去我浑身脏污，灼烧我罪恶之魂。

    用你因悲伤而轻颤的身躯，弹动我心中之弦，搅动我感性的右脑。

    用你的低声啜泣，拧紧我狭小的胸口，让我看看你的眼泪是否剔透，让我看看你的悲伤是否澄澈。

    为我而落泪，为我而悲伤吧。

    若是如此，我一定会在珍珠落地前接住它，我会在其失去光芒前留住它的温度，会在其失去光芒后细细揣摩它的纹路。

    最后在你眼角落下一吻，抚慰你刺疼的眼眶。

    只因那抹疼，是你为我而留。”

    一首名叫《Tears　Of　Love》（我心凄凄）的歌在甲板上演奏着，音乐声婉转，夹杂着海风吹过之声的悠远旋律回荡在甲板上。

    可惜，这些声响被房门阻隔在外，变得遥远，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与房间内的死寂毫无关联。

    房内，空气沉闷，窗是开着的，海风缓缓涌入，带起白色的纱窗帘。它如雾般轻轻飘扬，时不时穿透坐在我对面的男人。

    说起来有些邪门，我居然在和死人面对面交流。

    钟瑜像是已经习惯了自己的新形态，翘着二郎腿，悠然地飘坐在空中。男人神色幽幽的，看着我，一言不发。他单手撑着头，指节微微弯曲，看着我的样子像是在回忆，又仿佛只是在观察我的反应。

    死人凝视的压迫感十足，我抚在沙发扶手上的手微微攥了攥，掌心渗出了点点冷汗。被他这样看着，已经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天呐，我真想告诉他，他的目光有多吓人。可转念一想，他的存在本身就足够吓人了。

    我不是很喜欢这种被默默注视的感觉，于是清了清嗓子，率先开了口：“请问……什么事？”

    ……他妈的，我在说什么？我把他杀了，我还好意思问他什么事？我这该死的嘴。

    “你说呢？”钟瑜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一丝无奈，但那双眼却没含笑意，像深不见底的潭水。

    “我不知道啊。”我下意识答道，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样说实在不妥。

    “呵。”钟瑜翻了个白眼，表情里带着讥诮，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一个被你背叛又谋杀了的冤魂正飘在你面前，你说，能有什么事？”

    “呃……”我迟疑了一下，试探着回道，“我会给你多烧点纸的？”

    “……”

    钟瑜抽了抽嘴角，似是被气笑了。他站起身，双脚落地，却没有影子。他步步逼近，缓缓来到我身前。

    我抬眸望着他，他垂眸看着我。

    男人弯下腰，俯视着我，暗沉的瞳孔微微眯起，忽略掉我刚刚的胡言乱语，他缓缓地说：

    “当然是来索命啊。”

    “啊，这样啊。”我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心脏跳得有些快，但表面上依旧风平浪静，没有露出一丝畏惧的神色。

    “想法很俗套。”我耸耸肩，语调不疾不徐，“不过有个问题，你似乎触碰不了任何实体吧？还是说，你是打算吓死我？那抱歉，你知道的，本人没有心脏病史。”

    “哈？”钟瑜嗤笑了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你也把我想得太蠢了。”

    他微微低头，目光落在我的脸上，声音平静得近乎让人心寒：“枝以恩，我问你，自我们认识以来，你有哪件事成功瞒过我？”

    我毫不犹豫地开口：“杀了你这件……”可话刚出口，我的声音便戛然而止。意识到不对后，我猛地抬眸，直直地盯住他。

    钟瑜看着我，眼底的情绪幽深得让人捉摸不透。他缓缓开口，嗓音如同潮水般平静，但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你的杀意摆在脸上，我怎能不提前准备些什么？你为此而在冲动之下杀了我，那抱歉了。”他微微一笑，嘴角的弧度有些凉薄，“虽然我如今确实不能亲手把刀架在你脖子上，但我想，在不久的未来——你会自行划破自己的颈部动脉。”

    我闻言垂下头，指尖微微颤了一下。

    他这语气，就像是在告诉我：你走错了路，杀了我，反而会更糟。所以请后悔吧，请看着你早已不能走的第二条路，一直后悔吧。

    “钟瑜。”我叫出了他的名字，轻声问：“你怎么就那么笃定，我会在乎你所说的后手？”

    “就是那样笃定。”钟瑜不急不缓地回答，“就像笃定用其要挟你绝对有效一样笃定。”

    ——啊，是啊。

    想要杀死一个和你在同一张床上躺了七年的人，实在太容易了。毕竟，除了同卵双胞胎，没有人比你们更了解彼此。

    太阳升至最高点，海面在日光下波光粼粼，风夹杂着暖意。

    我静静地注视着钟瑜，思索了片刻后，缓缓开口：“那你既然早已预判了一切……为什么最终还是死了呢？

    ”

    “我可不是直接拿刀捅死你的。”我眯起眼睛，“你那么了解我，为什么没有躲开？”

    ——你那么了解我，为什么还要和我结婚？

    钟瑜闻言侧开了目光，像是不愿意直视我的眼睛。他十分不礼貌的转身走到窗前，站定，阳光透过他的身体，洒落在地面上，影子依旧没有出现。

    甲板上的音乐不知何时停了，四周变得安静了许多，空气也中弥漫着一种压抑得令人窒息的静谧。

    他沉默着，沉默着，沉默了很久。

    看着他的背影，我突然想起了那首歌的后半段歌词——

    “为我而落泪，为我而悲伤吧，你的眼泪似珍珠。

    给我在你眼角落下一吻，抚慰刺疼眼眶的机会。

    我知道，你为我留下眼框的灼痛，使我感受焚心之痛。

    我本知你罪恶之魂，却仍盼你真心之泪。

    啦啦啦，我心凄凄，相思戚戚。

    啦啦啦，旧忆依依，离恨兮兮。

    啦啦啦，孤灯寂寂，残月低低。

    啦啦啦，愁绪密密，我心悲凄。”

    风吹起他的黑色的发梢，他的背影像是在等待着黎明的降临。

    而我望着他，眼底的神色渐渐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