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文网 - 经典小说 - 为皇(NPH)在线阅读 - (八)你到底是谁

(八)你到底是谁

    

(八)你到底是谁



    薄少珩再来见元笙,她正坐在床边沉默不语,直到被薄少珩问起想要离开时,才抬起头。

    “为什么?”他问道。

    元笙睫毛微颤:“不想继续浪费时间在无用的人身上。”

    “……”

    “你手中明河素影从何而来?”薄少珩问道,眼中再没有之前的温和。

    “那是我的心剑。”元笙望向他的目光终于带上波澜:“你这话倒像是,我不择手段偷夺。”

    “那是阿笙的剑。”薄少珩眉目生出厌恶:“把剑留下,我可以允许你离开。”

    元笙定定望着他,然后轻轻一眨眼。

    下一刻,杀意自虚空生出,薄少珩提前感知避开,长枪入手抵住长剑,抬头望向床边殊无笑意的女子。

    分外消瘦的女子,手腕还缠着绷带,苍白如一抹剪影,然而低眉冷眼时,又让人心生畏惧。

    某一刻,薄少珩会怀疑那是阿笙。

    看似柔弱的什么都不懂的阿笙,却又强大纯粹的阿笙。

    “为什么还要逼我?”元笙声音轻渺:“明明我都愿意放下仇恨,明明我只想离开,这本就是一场错误,为何不许结束?”

    “告诉我,明河素影从何而来。”薄少珩声音冷冽。

    元笙望着他,忽而落下泪来:“我说了,它是我的剑。”

    “那是他留给我的最后纪念。”

    明河素影退回到她身前,元笙伸手抱剑,头倚剑身,泪水落在纹路上,一朵朵水色莲花开落。

    薄少珩心脏仿佛被揪住般难过。

    以往无论被如何折辱,她都不会落泪,薄少珩便无法知道,原来她哭起来,竟是这样让他难以自持。

    真的很像,很像阿笙。

    不是容貌,不是气质,仅仅是她站在那里,一颦一笑,就仿佛是故人在前。

    如果有一天,你所爱之人,失了容貌,失了记忆,失了留存于这个世上的一切痕迹,你还能不能,万人如海一眼窥破,而后再次拥她入怀。

    “你到底是谁?”薄少珩咬牙挤出问句。

    这世上会有两个阿笙吗?

    原本坚定的判断在与她短短相处后再次动摇,薄少珩本是来戳破她的伪装,是要逼问出她的身份,是要带回属于阿笙的心剑,是要将错误彻底斩断。

    而不是这样看着她静静流泪,仿佛灵魂某一部分随她一并凋零,胸膛像是被泪水浸满,连呼吸都沉重起来,轻易被她的话语牵动。

    “我忘了。”

    视线遥遥悬在虚空,里面是同样的茫然:“我醒来时,天边弦月一帆,漫步四方无凭,只有剑陪着我。”

    “心中一股冲动,不知何来,不知何去。”

    “我在人间行走,没有方向,没有目标,直到我见到你。”

    她转过头,泪水洗涤目光清湛,清泉倒映他眉间紧蹙。

    “我以为你是答案。”

    我以为你是我要找寻的终点,于是甘愿守在你的身边,做缓解毒性的药也好,被诬陷心狠手辣也罢,废去修为,几番折辱,未尝没有试过辩解,却也在望着头顶明月时,任长风掠过心房,空荡荡一片皎洁。

    元笙哀声说着,忽又痴痴笑开:“你问我是谁,我也想问问你,我是谁?”

    “阿笙是谁?”

    “为什么说这是她的剑?你在另一个人手中,见过一模一样的剑吗?”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在那个‘阿笙’的生命中,是谁与她形影不离,是谁与她月下论剑,是谁将莲纹刻下,又径直离开,无影无踪?”

    她一字一句说着,看薄少珩因为她的话语而面色微变。

    薄少珩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的反问。眼下被拷问的成了他,他应该呵斥她倒打一耙,应该思考这是否是她混淆视听的把戏,思考对方用失忆来作为欺骗的手段。

    可他脑海中一遍遍浮现的,是秘境初相逢,风出翠微,白云忽来,青衫提剑轻落,莲纹染就血色。

    心剑是人心映照,但阿笙根本不爱莲。

    她从没有出过秘境,却拥有举世难寻的剑法,她没有人教导,却能凝聚天下剑者梦寐以求的心剑,天下岂有无故生长的奇花,种子随风而来?

    是谁曾在相遇之前,先一步以心血浇灌。

    薄少珩不敢想下去,自我欺骗未尝不是一种好习惯。

    元笙目光逐渐被失望替代:“你也不知道吗,那你的‘阿笙’能不能告诉我?”

    “你想要对阿笙做什么?”

    哪怕心神不定,在听到阿笙后,他仍然迅速变了脸色,只是下一刻,明河素影急飞而去,薄少珩枪尖抖动,本是一寸长一寸强,却被对方纠缠住,她只是坐在哪里,手折腿断,却是凭借一念cao纵自如。

    交手气息惊动守在屋外的乔晓,她赶到门口,所见便是一片狼藉,她心目中柔弱可怜的女人正坐在床边,视线追逐着一把长剑,与她印象中强大的岛主纠缠不休。

    薄少珩头顶却有冷汗流出,越是交手,那股异样感便越发挥之不去,如果剑可以被抢夺,那剑法也可以复制吗,他的阿笙所习剑法无名,运转之法,存乎一心。

    这世上会有人拥有同一颗心吗?

    脑中记忆越发凌乱,许多画面不断闪过,是她在河边戏水,剑尖飞出插中游鱼,又或者托着下巴,笑吟吟指挥长剑在空中飞舞。

    “剑法吗?没有学过的印象,况且心剑又不需要我亲手cao纵,只要我想,它可以到任何地方。”

    “没有人能够阻拦。”

    “你阻拦不了我。”

    两道相似的声音就此重叠,连眼中的傲气都一模一样,薄少珩一念恍惚,明河素影脱出他的束缚,直接闯出窗外,朝着娄晴住所方向飞去。

    薄少珩面色再无笑意,长枪调转方向,枪尖划开空间,如游龙飞却,刹那近身于元笙周身,只差分寸便会刺入她的咽喉,便能夺去她的性命。

    “不要——”

    乔晓惊呼出声,不忍看血溅当场,几秒后却发现,并没有想象中的画面。

    枪尖停止在她喉前,薄少珩持枪不动,像是被按下暂停键,那双从来稳妥的右手隐隐颤抖,俊美面容上浮现某种恍惚。

    薄少珩本该杀了她,但他发现自己无法对着那双沉静如深海的目光出手。

    他是来兴师问罪,而不是一遍遍犹豫,迟疑,一次次回忆起阿笙的音容笑貌,一点点动摇判断,怀疑自己,怀疑阿笙。

    “你到底是谁!”

    乔晓听到薄少珩低沉的声音,她怀疑自己听错,否则怎么会从这位严肃威严的岛主语气听出痛苦与无奈,绝望与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