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转折

    最终苏桐还是没有听柳青瑜的话，她还是每天都会去酒吧打工，上学就去打小时工洗杯子端盘子或是清扫客人留下的呕吐物，总要到凌晨两三点到家，放假就身兼数职什么都干。

    八月初，正是最热的时候，长达一个月的补课终于结束，苏桐终于可以打全天工赚更多钱，她想买个手机。

    酒吧今天不开门，只有KTV夜里开着，并且工资相对高一些，受到母亲的影响，苏桐并不喜欢这些地方，但自己得用最少的时间赚最多的钱。

    “苏桐，把这个大果盘端到202。”

    “好。”

    苏桐端着果盘走在灯光昏暗的走廊上，总感觉有些心慌，周围令人烦乱的歌声不绝于耳。

    推门进入202，是一群纹着花臂露着上身的彪形大汉，苏桐不敢久留，一放下果盘就逃命似的走了。

    刚从202出来时，一个浑身酒味，醉醺醺的中年男人撞在苏桐身上，苏桐被撞的有些懵了，见男人走过来时才惊慌失措急匆匆要跑，男人一脸猥琐搂住苏桐的腰，狎昵的想要亲上去，却被苏桐避开，十分气愤。

    “都在这里打工还……还装什么，我……我瞧你还是学生吧，你这种表……表面清纯的老子见多了！”

    苏桐想要推开男人，奈何男女力量悬殊，自己只能大声呼救。

    “救命啊，救命……”

    男人捂住苏桐的嘴，苏桐使劲挣扎也没有用。

    忽然背后一脚，将男人踹倒，苏桐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力，往前踉跄几步，，回头看，发现是她那不苟言笑的政治老师。

    “你他妈是谁？管什……什么闲事？”那个油腻男站起来指着柳青瑜的鼻子骂。

    “滚。”柳青瑜眯起眼睛。

    “这……这女的都还没说什么，人家在……在KTV工作，我给人家涨业绩，你他妈有病吧？”男人举起拳头就想朝柳青瑜脸上挥去，却被柳青瑜避开，柳青瑜又一拳挥在男人脸上，男人面色赤红，气极败坏，扑了上去。

    柳青瑜到底体型偏瘦了些，绝对的重力压制他也是打不赢的，他用眼神示意着苏桐快走。

    苏桐拧起眉毛，摇摇头，用刚才滑落的托盘用力砸在男人脑袋上，男人倒在了墙根，大口喘着粗气。

    “再纠缠我就报警。”柳青瑜拿出手机，指着正在站起的男人的鼻子，手机屏幕亮起，柳青瑜摁下110。

    “cao，算……算你牛逼，让老子再……再见到你，不会放过你这个狗娘养的。”男人见形势不对，立马推门走回包间。

    这是苏桐自从打工以来第一次遇到那么棘手的事情，若是今天没有遇到柳青瑜，那么后果简直不堪设想，越想越后怕，眼泪不受控制的扑簌簌流下来。“谢谢……”苏桐捡起托盘，准备离开，可柳青瑜却拉住苏桐。

    “怎么在这里？”柳青瑜从口袋里抽出两张面纸，“别哭了。”

    “打暑假工。”苏桐见过面纸拭干眼泪，“我也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情，麻烦老师了。”

    “不是你的错，别在那么危险的地方打工，你很缺钱吗？”柳青瑜歪头，疑问。

    苏桐回避了这个问题，揉了揉眼睛，敛下眼神，准备离开。

    “缺钱的话，你可以去申请助学金，没关系的。”柳青瑜挡在苏桐的去路上，“如果你有需要，可以找你们班主任，提供一些相关资料，很方便的。”

    “我不需要。”苏桐急忙的跑开。

    柳青瑜感受到了女孩的难言之隐，没有继续劝说，只是看着女孩的背影，他今天要应付一群他不熟悉且不喜欢的同事，自身尚且“难保”，至于苏桐，不过是顺路帮一下罢了，总不能看着自己的学生被非礼吧，想到这些，他的指甲掐进了鱼际处的rou里，直到有一丝钝痛的时候，柳青瑜才意识到。

    苏桐和老板结了今天的工资准备离开，她不想待在这个恶臭的地方一秒。

    出来嗅到潮湿闷热的空气，苏桐烦躁至极，越想越觉得好笑，助学金，那种东西要家访，要了解父母工作，她的家住在按摩会所，母亲干着不光彩的工作，父亲早已无影无踪，自己有什么资格申请助学金，只会让别人嘲笑。

    “苏桐，那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柳青瑜出现在苏桐背后。

    他说谎早点离开了应酬，最后还是释放了善意，面对着这么一个半夜出来打工却被非礼的，可怜的小女孩，他还是想施出援手。

    “不用，我自己骑自行车回去就行。”苏桐连忙摆摆手，她不喜欢麻烦别人。

    “没事，上车。”柳青瑜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解锁了车辆。

    柳青瑜的车是花30万分期贷的代步电车，不如宝马那些贵，但好歹说出去也是有车人士，比较好听。

    苏桐不好意思拒绝老师的好意，当柳青瑜帮她拉开车门的那一刻，自己还是上了车。

    “你家在哪？”柳青瑜透过后视镜看到苏桐无措的眼神，不太理解，“怎么了？你家在哪？”

    “没什么，我家……我家在……”苏桐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算了，您把我放在学校旁边那片居民区就行。”

    “那里全都是没灯的小巷，你一个女孩子……”柳青瑜欲言又止。

    “没事！您把我放在那里，我自己走回去就行了，不麻烦您。”

    柳青瑜心里仍然存在一丝疑惑，看见女孩的神情，他最终还是没有追问下去，或许是自己想的太多了。

    最终，柳青瑜照着苏桐说的那样，把她放在了附近的居民区。

    很不巧的是苏桐下车的时候看到了自己的母亲，母亲正从小巷里出来，身旁还有她的恩客，她化着浓妆，穿着吊带，手里还夹着一节将要吸尽的烟，一副风尘的样子。

    母亲也看见了苏桐，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了过来，烟头不知道扔在了哪个犄角旮旯处，只是揪住苏桐的马尾，把她拽到了地上殴打，苏桐不想也无力还手。

    “你他妈的现在从别人的车上下来了是吧，被人家包养了是吗，在外面过上好日子了是吧啊？”母亲用恶毒的话骂着，拳头向着苏桐一个劲的锤。

    柳青瑜自然是看见这副混乱的样子，于是知道他没有想错，也在三言两句中，了解了这个女孩的母亲。

    “苏桐mama，别打她了。”柳青瑜上前拽住发疯的女人，满脸无奈。

    女人见所谓的女儿的“老板”下车拦自己，竟然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看似伤心的哭了起来，只是没有泪水。

    “哎呦，苏桐你也是出息了，把妈扔在这里……”

    “妈，您能不能不要总认为我跟您一样，没了男人就没法活了？”苏桐又难过又气愤，皱紧眉头，“我不是这样的人，我也不屑于成为您这样的人。”

    “我把你送上学去是干嘛的，是让你找金主的吗，你这样还不如回来卖！”女人的浓妆被哭花了大半，见苏桐无动于衷了，好似自己的诡计没有得逞一般，甩甩手就回到了小巷子的尽头。

    苏桐并没有追上去，而是看着母亲的背影愣神，她哭不出来了，一切的委屈貌似都无法发泄，因为发泄口被堵住，而痛苦的泉仍然源源不断，只是坐在地上，整个人蜷缩起来。

    或许自己不应该掺这趟浑水的，柳青瑜正自顾自的想着，女孩的家庭，女孩母亲的工作，女孩生活的环境，这一切仿佛都和他在课堂上见到的那个阳光的女孩割裂了。

    其实柳青瑜理解这种感觉，这种必须要在别人面前戴着面具，不让别人发现自己痛苦的感觉，这源于自尊心，可自尊心是必需品，却会让人感到难受。

    自己从前是这样，自己之后也会是这样。

    所以，他只是看着苏桐被打出的伤痕，被恶语相向时的神态，和现在愣愣的样子，他真的不敢坐视不理，他的良心在与他的理智斗争。

    一个声音说：“柳青瑜你是不是嫌生活太好过了，掺和人家的家事，你还嫌麻烦不够多吗？”

    一个声音说：“柳青瑜，你不帮她，你午夜梦回看到的都是她哭成这样的脸，她要是有一天不来上学了，被她母亲困在家里做不好的事情，你会于心不安的！”

    最终后者占了上风，柳青瑜知道，帮助苏桐最终仍然是在帮助自己，帮助自己免受道德的折磨，并且，苏桐太像曾经的自己了，像的让他感到害怕。

    “还想回家吗？”柳青瑜的手开始颤抖了，他伸出了手将女孩扶了起来，他要做这一生都没有过的最叛逆的决定，“不想的话，我带你离家出走。”

    苏桐像是被这一句话突然敲醒，抬头，仍然湿漉漉的眼睛对上柳青瑜的眼睛，柳青瑜也看着苏桐，眼神中是复杂，是鼓励，是安慰。

    15年前，柳青瑜看见父亲家暴母亲，母亲和现在的苏桐一样，脸都皱起来，眼睛哭到红肿。

    唯一不同的是，那时柳青瑜无能为力，连挡在母亲面前都会被母亲推开，而这时，他能让苏桐走上比现在更好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