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彼岸花下死无憾(有飞重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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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魂梦与君同 飞蓬闭关期间,来往之鬼络绎不绝,他倒也不觉得烦,只有人来便迎客指点,无人来便打坐调戏。期间,姜维回来了一次,周身气息圆融如意,显然是进步不小。 但姜维带来的消息,对于飞蓬来说,并不是个好消息。飞蓬垂下眼眸,忽然道:“等你再回去,便将五灵珠投入人间吧。” 姜维吃了一惊,欲言又止道:“可是,水灵珠…” “水灵珠虽封存共工魂魄,以稳定水魔神气运,但并非无法替代。”飞蓬轻轻摇了摇头:“待本将取出共工魂魄,抽取神将气运镇压,自然也能将水魔神之位的气运留下。” 他嘴角微微勾起:“甚至不必考虑后患,只需布下杀阵,外人解开阵法,本将气运当即回归本体,共工魂魄直接被绞杀成碎片即可。纵是魔尊亲来,在鬼界也不可能比轮回盘更强,共工散碎的魂魄他抢不回来,一旦坠入轮回便完了。” 共工可是死于天罚,没经过任何治疗的灵魂一旦碎裂,坠入轮回只会被分解为最精纯的灵力,想复活都不可能。 “您想的真仔细。”姜维放下心来,又问道:“但玄女前辈所言之事,又当如何?” 飞蓬淡淡的笑了笑:“道胤提出网缚妖、剥夺灵力以成仙之法,相当于以生灵血祭换琼华派升天。” 神将顿了顿,眸中闪过一丝绝无仅有的讥诮:“一方妖界全部灵力若被夺取,便直接凋零,所有生命尽数陨落。伯约,你觉得这种做法,天道会因为一方是人、一方是妖,就觉得斩妖是正确吗?” “那玄女前辈希望您下一世转生,能拜入琼华派?”姜维蹙起眉头,天道无情、众生平等,人与妖无甚区别,滥杀无辜必然沾染罪孽,可不是打着斩妖除魔的旗帜,就能掩盖滥杀无辜行为的。 飞蓬嗤嗤一笑:“伯约,你还是太嫩了。九天之意,是琼华派好歹是她的道统,她想救,又觉得如今的琼华派不值得救,便问我此事该如何处置。” 他淡定说道:“但往昔十万多年,人族几番生灭,琼华派总归留了下来,九天座下有好几个得力助手都出自琼华。九天若不救,难免让他们心寒。” “不过,若是我亲自前去琼华,还是真身转世前往,便既符合天道不许太强者插手人间的天则,又显然是九天请托了。”飞蓬含笑道:“那不管结果如何,她都足以交代。” 姜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九天玄女纵然请托了您,可论地位实力她都不如您。” “不错。”暗赞姜维确实一点就通,飞蓬唇畔笑意更深:“若我亲往查之为实,对琼华现状不满,代她清理门户,她或者她麾下那几个小家伙,难不成还能明知琼华立身不正,却来找眼里容不下沙子的本将讨公道吗?” 果然,看似冷峻孤高的九天玄女,不过是让自己带个话,弯弯绕绕就这么多,不愧是活了这么多年。 姜维心里盘算着,将信笺交给飞蓬,有点儿不好意思道:“对了师父,这是玄女前辈让我给您的,她说要您答应了去琼华才能看。” 飞蓬当面展开信笺,里面是一片空白。 姜维顿时就不解了,但飞蓬只是扫了几眼,就露出一抹忍俊不禁的笑来。他的蓝眸闪了闪,忽然用剑鞘的锋利处划破手指,将一滴血落在信纸上。 然后,姜维便瞪大了眼睛,只因一串碎碎念从信纸上响起—— “啊啊啊飞蓬我跟你说,重楼那混账太过分了啊!他居然因为上次没摆平我和轩辕,就让自己的魔将下黑手! 我让夕瑶占卜查到了,就是他手下的暗魔将青竹干的,那个丫头乔装改扮下界拜入琼华门下,在我道统门派里把魔界弱rou强食的法则发扬光大,最可恶的是她居然还成功了! 琼华派上下都不觉得那么坑害妖界有错,但我明明说过滥杀无辜是沾染因果的!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你下次再和重楼打起来,给我把他往…死…不,是往猪头方向打,一定要给我出这口气! 辰轩和夕瑶为这事儿都笑话我好些年了,我还要安抚自己属下,明明现在就我最辛苦,重楼还给我加担子,太过分了!” “噗!”飞蓬毫不意外的笑得肩膀直抖,九天一生气就碎碎念,一难受就喜欢哭,这旧毛病一点儿都没变啊。 再看姜维,如果说之前是石化,他现在就已经是木然脸僵化成一团了。最后,飞蓬自是留下了这封信,而姜维是飘着出去的,还险些被门槛绊倒。 可送走了姜维后,飞蓬的脸色凝重起来。虽不能动用灵力,但他想瞒过酆都和人联系,倒也不是没办法,来来往往的鬼便是极佳的信使。 于是,几日之后,从未有过动静的冥族高层,总算有了低头的迹象。鬼王之徒容琦首次以求教为名,而非是以鬼帝助手的身份,踏入了神将在鬼界的府邸。 “稀客,请坐。”飞蓬浅淡一笑,为容琦斟茶。 容琦的额角却是突突直跳,心里疯狂大骂重楼那个胳膊肘往外拐的混账。 说好的云渊下落一事,只有瑶姬他们知道,都瞒着神界那边的,那飞蓬是怎么知道的?!这要是让九天玄女知道了,为了渡过情劫,她也好,她背后的几位魔神也好,都会毫不犹豫跑过来堵门吧! “飞蓬将军,我们明人不说暗话。”容琦喝了一口茶,磨牙道:“重楼当年为了逼问云渊魂魄下落,是拜托我冥族处理此事的。我们撬开大鸿的嘴,可真不容易。” 他放下茶盏,面沉似水道:“所以,在你决定去人间,把那个人族云渊的魂魄从射日弓内取走前,能跟我说一下,重楼把这个消息卖了个什么价钱吗?” “……”飞蓬张了张嘴,莫名有点儿羞赧。但他和容琦不容置喙的目光对视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说了实话:“咳,没什么价码,就是他把我剪下来的头发给要走了。” 容琦保持微笑,继续微笑,使劲微笑。 飞蓬被他笑得浑身发毛,摆摆手苦笑道:“容琦兄,我从不骗人。” “我知道。”容琦微笑:“我只是在想,我要怎么样,才能把重楼那个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小混蛋,套麻袋给暴打一顿。”你特么为了逗心上人,就这么糟蹋我的劳动成果? 飞蓬摸了摸鼻子,只能继续苦笑:“记得别让我知道,他这个消息帮了我很大的忙。” “呵。”容琦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你俩关系是真好。” 飞蓬这下子是被调笑的招不住了,连连拱手道:“容琦兄,我们说正事吧。”他主动提起了自己受九天所托,将以真身保留部分记忆和本性入轮回之事。 于鬼族、冥族而言,他们轮回皆是如此,不然转世之身和本体认知相差太大、冲突太激烈,很容易疯狂。所以,鬼界本土鬼修们的轮回之法,对自己此番应当有不错的借鉴意义。 虽然内心还有些偏向重楼和当年的兽族,但既然如今已是鬼界一员,容琦自不会拒绝帮飞蓬。这一点也是飞蓬早就预料到的,鬼帝愿意将那么重要的机缘给自己,便足见只要无关道途,那他和天帝的私交足以自己信任。 “只是针对琼华派?”容琦谨慎的问道:“如果你要对付暗魔将青竹,那恕我不能轻易做主,我得上禀陛下。”溪风为水碧远走后,暗魔将青竹已是重楼唯一的副手,要是出事,就是打重楼的脸。 若飞蓬轮回不仅为琼华派,还想除掉可能混迹人间的暗魔将,真成功了,最后被重楼查出来轮回秘法是自己透露,只怕会影响魔界和鬼界公事上无仇无怨的关系。 “本将一身灵力都被封印,查清琼华派如今的情况还好,要对付暗魔将便力不从心了。”飞蓬落落大方的笑道:“再说,之前几次轮回,重楼都守在侧,我怎么可能把他唯一的助手干掉?那样,他岂非要被魔务埋了,再无法下界护我。” 容琦面无表情,丢下一块竹简:“这就是轮回秘法,你自己练吧,我走了。”我再也不要留在这里,被你们俩无时无刻的“交情”闪瞎了。 目送容琦离开,飞蓬满意的拿起玉简。在即将全身心投入练秘法的前一刻,他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哦对了,好像是想私底下避开耳目,和重楼见个面,本是想请和重楼私交不错的容琦带口信的。 不过现在看来,未免重楼被容琦暴打一顿,这封信还是不带了。反正,自己和重楼人间也还能再会嘛。 至于九天的请托……啧,自己灵力被封印,是没那个能力把重楼打成猪头的,能拖就拖吧。飞蓬露出一抹坏笑,心安理得的阖眸,把好友的请求抛之脑后。 远在神界,神树之上,正在小憩的九天玄女正睡在树枝上。她忽然大声打了个喷嚏,整个人摔落了下来:“嗷!” 夕瑶抬眸望了过去,关切问道:“怎么了?” “我做梦…”九天眸中还有初醒的水雾,有些失神说道:“梦见飞蓬在坏笑。” 夕瑶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看,你是太想飞蓬帮你打重楼了,才会梦到他。” “不。”九天痛苦的抱住了头:“飞蓬笑的太坏了,他肯定压根就不想帮我这个忙,重色轻友,哼!” 夕瑶的眼神漂移了一下,这回没有安慰九天。因为她从开始就不觉得,飞蓬会答应。公事是一回事,感情不会影响飞蓬出剑的速度,但一旦谈及私心,飞蓬只怕更偏重楼吧? 当然,这不答应只是指揍重楼一顿,对于琼华派一行,飞蓬还是很讲义气的应了下来。因此,九天也只是嘴上抱怨两句,并未真正起怨怼之意。 可这样的轮回难度有多大,却是只有飞蓬能明白。 清醒的投入轮回井,感受着细细密密的疼痛包裹神魂,他缓缓蹙起了眉头,这是轮回法则不允许保留前世记忆。 感受着疼痛越来越剧烈、排斥越来越明显,飞蓬无奈之下,只得饮下带到此处的孟婆汤。 他喝得很慢很慢,同时还在自己魂魄上刻画阵法,容琦给他的秘法并无差错,但自己没有灵力可用,就只能另辟蹊径了。 于是,最终哪怕排斥极强、痛苦极深,飞蓬也还是只饮下半数孟婆汤,就成功转了世。但被压制的记忆何时能够恢复,便只能看机缘了。索性,他调整后的阵法能留下本性认知,不会被外界环境所扰。 如今,已是天下一统之盛世,可飞蓬这次转世从开始就多灾多难——幼时体弱多病,好不容易撑到垂髫之年,被家人带着出远门访亲时,正好赶上山贼肆虐。 一番激战后,失去所有亲人的幼童看着满地的血,死死咬着嘴唇,瞧着凶手的眼睛漫上泪水,每一个人都被孩童认真扫过。 这一幕让周遭的山贼停止狂笑,有人走上前来挥刀就砍,显是想斩草除根。但便在下一刻,天降惊天火焰落于人身,惨叫声中山贼的身影尽数消弭,残留的唯有一片飘飞灰烬。 年幼的孩子被惊到了,而下一刻他已是腾空而起,被人抱了起来。抱着他的人是个女子,那双明亮的眼眸充盈着久别重逢的惊喜。 “九天,下次烦请你动动脑子。”放火的人一步步走了下来,头上有着双角,脸颊上有斑驳印记在游动,令年幼的孩子不自觉就投以十成的注目。 他冷声道:“以飞蓬身份强行入世,违逆天道法则,此生必然步步惊心,天道会想他还没恢复记忆就回去。” 与之同行的男男女女足有十多人,有的寡言,有的温和,有的清傲,有的淡漠。但孩子敏锐的察觉到,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只有善意。 其中那个清傲的女子缓步踏来,落在抱着自己的女子身边,苦笑道:“是的,此事是我想岔了。” 她伸出手,接过明明被陌生人围着,却无半点畏惧的孩童:“但重楼,换了你,你能忍下这口气?” “不能。”重楼微微一笑:“所以本座决定,回去就给青竹一份奖赏。以一己之力算计了九天玄女的嫡传道统,还把你气得脑子不清楚了,这份功劳值得嘉奖。” 众神魔:“噗。” “……”九天抱着孩子咆哮:“你给我滚!” 重楼挑了挑眉,不理会她的恼羞成怒,只来到对方面前,伸出了一只手。 然后,九天默了。只因适才一动不动的飞蓬转世,下意识伸出小手,去和重楼拍了下掌。 “来。”重楼得意的扬了扬眉毛。 九天黑着脸,放下挣扎的孩子,瞧着对方扑到重楼那边,而重楼还嘴贱的炫耀:“看吧,飞蓬果然和我关系最好!” 好想打他。九天磨了磨牙,身旁怅然若失的葵羽心头那点儿遗憾没了,同情的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心酸的道:“算了,习惯就好。” “噗。”夕瑶又一次笑出了声,连带着赤霄、瑶姬、女娇、女丑和沧彬、辰轩都笑成一团。 重楼这才说起正事:“好了,接下来要把飞蓬送到琼华派去。” “琼华派是什么?”话音刚落,他怀中的孩子就出声问了。 并未把年幼的孩童当做真正的稚子,重楼蹲下身来,直视着那双纯净的黑眸,正色道:“我们是你前世的好友,算到你今生有难,特地来相助一二。琼华派则是一个修神的门派,你答应九天去那里帮她一个忙。” 九天笑了起来:“无需多想,我请你帮的忙,其实就是走个过场。你在琼华派的人生,当由你自己决定。” 孩子歪着头和他、她对视了一会儿,才点头道:“那我去。” “好,那就别浪费时间了,大家还有一事要做。”赤霄也笑了起来,蹲下身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傀儡人:“我现在就开始夺天之术,除了葵羽、沧彬,你们同时输灵力给我。重楼,你负责护法,势必要将天道给飞蓬此世所定天命转移!” 重楼一脸郑重的点头,他后退一步布下坚固的结界,再看向众神魔:“开始吧,谁力有不逮,我会立即接应!” 过了一个多时辰,夺天之术终于圆满结束。赤霄、瑶姬、女娇、骄虫、女丑、九天、辰轩都毫无形象的躺在地上,飞蓬转世之身则安稳睡着了。 重楼脸露笑意,他抬眸看向身侧问道:“琼华派那边没有问题吧?” 葵羽、沧彬的身影当即出现在当场,把诸位好友都扶了起来。 “放心,我们已经安排好了,琼华现任掌门一会就到。”葵羽颔首:“他看见现场,只会以为此地发生惨案,且其在无意之间发现一位满门皆灭、资质极佳的幼童。” 沧彬接口,尤带淡淡笑意:“至于昆仑八派的其他宗门,我们也都探视过一遍了。以他们微末之力,绝对不可能有任何一人,能发现飞蓬不是凡人!至于被青竹给坑了的,偏向于妖君瑾宸的那个小妖界,梦貘王实力不错,但底蕴太浅。” 重楼唇角刚弯起一个松缓的笑容,便被葵羽接下来的话,给弄的笑容一僵。 “等那个时候,飞蓬神识也该恢复个差不多了。”葵羽对着重楼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其实重楼,我得说,梦貘入梦之能确实不错,也擅长窃取情报。难怪被你麾下暗魔将视为必须铲除的势力,特意来了个借刀杀妖了。” 九天黑着脸“哼”了一声:“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魔尊可是把妖界视为到嘴肥rou,怎能容忍新生的小妖界,违背他的指令,更倾向于妖君呢?而魔界首席魔将之位,别的不说,揣测上意的能力可是必备素质,还得能主动为主分忧哦!” 重楼被她们俩一唱一和给怼的满头黑线,转头去看赤霄、瑶姬和女娇、骄虫、女丑,正儿八经说道:“如果本座说,青竹布局被捅出来之前,本座当真不知道,你们信吗?” “信你个大头鬼啊!”几位好友齐齐不屑:“谁不知道,妖魔两界种种,从来只有魔尊你故意忽视的秘密,没有你掌握不了的秘密!” 重楼嘴角抽搐,不再试图解释。这些年游离人间,只有战前才回魔界,再加上他对青竹确实放权,的确对此事不太了解。不过,青竹此举确实令他满意不假。 笑闹了好一阵,最终,重楼在众位好友齐齐无奈催促的眼神下,动作轻柔的将孩童放倒在不远处一束隐秘的草丛内。大家的身影消失前,只留下一声意味不明的叹息。 再之后,却是新仙界,这是重楼开辟空间通道所至之处。 消耗过度的众神魔皆盘膝坐于地面,周遭灵力涌动,被他们快速吸收。 重楼面色凝重,担忧的瞧着唇角不停溢血的赤霄:“你没事吧?” “天机反噬罢了,无妨。”赤霄摇了摇头,眼中露出些许笑意:“此行能成,便不枉吾等这番心血。” 九天站起身来,拱了拱手:“重楼,神界对外之路封闭,我们几个联手打通了通道,却终究不能久留人间,飞蓬之事还是拜托你了。” 重楼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应该的,你们先回去吧。赤霄你们也是,还有一堆公务等你们处置。” 瑶姬简直气笑了:“你有本事在人间晃来晃去,有本事倒是把溪风给找出来啊!作为你的首席魔将,他处理公务可比我们有效率多了。” “咳。”重楼装聋作哑:“我就先走了。”话语才落,他整个人就溜进了空间裂缝,对身后的怒骂声视若罔闻。 光阴似箭,于重楼暗中的看护下,拜入琼华派的飞蓬转世,被掌门太清起名为玄震收入门下,一天天的长大。 作为琼华派大师兄,他性格正直,纵然因太清古板的教导,为人有点一板一眼,但因其骨子里的温柔体贴,素来受师弟妹的爱戴。 可无人知晓玄震夜里时常做梦,梦里有鸟语花香、少年笑闹,也有两军对峙、尸横遍野。睡醒之后,玄震会发好一会儿呆,然后站起身来打开窗户。 重楼此刻往往总在窗台上坐着,琼华派上下却无人能发觉。听见窗户传来声响,他回眸送上一壶酒或一盏茶,笑容是魔界子民都极少能看见的温和。 玄震也很自然的接过茶水或酒水,倚在窗台上长出一口气。 双方总是小叙个几句话,在晨曦渐起时停下。直到这一日,对话发生了一个转折。 “你没事吧?” “无妨,比起你我少时所遇,琼华派所求实在太浅薄。” “再浅薄也总有人一念执着,可执念太深往往入魔。” “你这么说,是契机来了吗?” “最近这几年入门的弟子,一个玄霄,另一个非不改名叫云天青的,还有一个夙玉,哪怕我占卜连半吊子都不算,也感觉他们是契机。” “……重楼,我知道天青天天惹是生非,好几次害你差点没藏住。可他这实力哪里有资格当琼华和妖界之争的契机?” “什么叫没藏住?是那小子一触犯门规就到处溜,什么地方都乱钻好不好!” “噗好好好,不是你的错,嗯?那你说具体点儿,为什么他们是契机?” “玄霄、夙玉体质有异,正是琼华派双剑剑主。” “原来如此啊…” “你打算救哪些人?” “救?何必去救,这些年我难道没试图阻止过这个计划,难道没专门找出九天玄女亲手所著的经书,难道没统计过各门各派成仙成神的人是什么情况,证明因果罪孽不能沾染?有人领情了吗,有人改变了吗?” 连续几个问题,让重楼陷入了沉默。半晌后,他莞尔一笑:“飞蓬,看来你对琼华派也是有点儿真感情了。”不然,又怎么会恨铁不成钢? “玄震,现在我只是玄震。”玄震如是回道,竟也笑了:“我在这里长大,又怎么会没感情?不提夙瑶、夙莘、夙玉几位师妹,又或者玄霄师弟那个冰块,就算是对天青师弟那只天天去思返谷的皮猴子,我也是有些情谊的呀。” 重楼不置可否道:“你记忆虽然有所觉醒、本质丝毫未变,但比起以前是心软了很多。” “或许吧。”玄震无奈的摇了摇头,忽然耳朵动了动,重楼也立即隐去了身影。 很快,敲门声传了过来。片刻后,玄震前往思返谷,一脸正色的再次拦住想要拔剑的玄霄。 他扭头,在躲于自己身后的云天青头上,狠狠敲了个板栗:“好好思过,莫要再惹你玄霄师兄生气。” 云天青做了个鬼脸:“大师兄,你不觉得玄霄师兄整天冰块脸,实在需要好好笑一笑吗?他再不笑,就成僵尸脸啦!” 个性严谨的玄霄似乎是被惹毛了,当即冷声道:“云天青!”只听见“噌”的一声,他手中之剑铮然出鞘。 “哇!”云天青怪叫一声,转身就跑。 玄震无力扶额叹气,身边几位师妹也在。 夙莘开朗一笑道:“大师兄,别管他们两个了。反正…死不了人。” 夙瑶跟着点头,那表情微带冷淡,却一派不能更赞同的意思。 倒是夙玉有些不放心,轻轻拽了拽玄震的衣袖:“大师兄…” “夙瑶、夙莘、夙玉,你们在这等着。我过去看看,等会一起回去。”玄震叹了口气,心想幸亏自己有前世记忆,对于教育晚辈很有耐心,而神族偶尔也有熊孩子。不然,就琼华派这情况,十有八九他已经和玄霄一样炸了。 不过,玄霄似乎也就当面才如此暴躁。别以为他不知道,云天青每次犯错被关思返谷,看似冷心冷面的玄霄总是第一个去送饭的。云天青喜欢逗他的坏习惯,根本就是玄霄自己纵出来的。 这些念头一闪而逝,见三位师妹都点头应是,玄震立即追了上去。 时光便在打打闹闹中渡过,这一日,玄震带着几位师弟、师妹外出历练,半途接到师门传讯,召集所有嫡传弟子,不得不即时而归。 大殿之内,面对众位长老,作为大师兄的玄震脸色沉凝,在他身后则是玄霄和夙玉。 “网缚妖界、吸取灵力升天之法…”玄震一针见血问道:“诸位长辈真能确定,此事为真?且这个天,指的究竟是仙界还是神界?!” 太清语气淡定又透着些许激动:“自是仙界!九天祖师传下修神之法,可神界远在穹顶之上,那梦貘妖族所在只是一方小妖界,灵力有限只够吾等升入仙界。” “仙界灵力自然在人间之上,又为神界附属,我等可带领门下弟子继续修炼,再伺机联系祖师。”他看着自己定下的下任掌门和双剑之主:“尔等意下如何?” 玄震和玄霄对望一眼,前者心里只有果然来了的冷漠,而后者眸中却多了几分惊讶和疑色,唯有夙玉下意识看了玄震一眼,小声问道:“可是,大师兄通读典籍时,不是大家都发现修行不能走捷径吗?” 太清的脸色微微一变,却还是笑着道:“夺取灵力,只为让门派驻地升入仙界,并非为门下弟子塑造仙身。哪怕入了仙界,吾等还是要努力修炼,这修行之路确实如玄震所言,是没有捷径的。” “谨遵师门之命。”玄霄颔首,淡淡回道,并顺手将夙玉往身后稍稍拽了一下。师妹也太实诚了吧,哪怕对师门决议有所异议,也不能当面提出来呀。不过,以他人性命成全己方,说到底也就是成王败寇、实力为尊,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玄震则是一副落落大方的样子,随后太清遣散玄霄、夙玉和众位长老,只将他留了下来。听太清絮絮叨叨说起未来多么光明,玄震的神色从头到尾没有变化。 末了,他只语气淡然的问了一句:“您真觉得,血祭一界生灵成全我门,作为神道修行者,此法行得通?” “如何行不通?”太清毫不犹豫说道:“妖界隶属于魔界,斩妖除魔,乃吾辈义之所在。” 玄震终于点了点头,微微一笑:“我知道了,会和师弟、师妹们说清楚的。” 深知玄震在琼华上下的威望,太清总算露出一抹笑容:“去吧。” 玄震转过身,脸上的笑已经没了。 妖魔同党确实无错,但以无辜生灵血祭夺取灵力,纵然依旧是实力为尊的铁则,也会沾染无数因果,不堕入魔道都是难得了,还想继续修神?还是做梦比较快。 自己确实会将利弊分析清楚,而接下来愿意听从的,看在九天的份上,自己会指出一条明路。至于冥顽不灵之辈,比如这些年在外历练,心性显然更偏向于强者为尊的玄霄师弟,他怕是九天门下第一个踏入魔道的。 就是不知道,九天会怎么做了。其实,自己对玄霄并无恶感,此子心志坚定、重情重义,只是太偏执太自我了一些,资质看似适合修仙修神,但骨子里却是魔道做派。 唔,说起来,重楼这些年留在琼华派,是不是暗地里也做了些什么?要不然,修神门派里这么好的一个苗子,还是自己带了好几年的,怎么好端端就偏魔道了呢? 不同于玄霄、云天青入门相近,分配房间恰好在同一室,玄震自幼来到琼华派,又成了大师兄,是有一个单独房间的。此时,重楼就在玄震房内。他躺在床上,手上提着酒壶。 玄震回来的时候,便闻见了明显的酒香。他脚步微微一顿,伸手将门扣上,才走上前毫不客气的抢过酒壶,品尝了几口。重楼含笑看着这一幕,然后就玄震被问懵了:“你老实交代,有没有对玄霄做什么?” “什么叫做什么?”重楼一头雾水:“我能对你师弟做什么?他那么弱,要是辰轩和九天,还值得我算计算计。” 玄震一手托腮,一本正经说道:“那他好端端的修神苗子,还是我亲手带出来的,为什么骨子里一派魔道风范,魔尊你真没搞什么鬼主意吗?” “这个啊…”重楼恍然大悟,眼神顿时飘了飘。 玄震这下子脸色维持不住了,甚至有点儿懵:“我只是开玩笑,你该不会真给了他什么吧?” “咳,还不是云天青…”重楼深觉自己是无辜的:“谁让他到处乱钻,几次打扰我们。” 琼华派有几个地方的风景,还是很好看的,玄震有飞蓬的记忆本性,自己约他在那里比武。结果